“這位大學老師在山村里一住就是五年,五年時間他踏遍了空桑山的每一座山嶺。哦,也不是一直在巡山,他有空的時候還生了一個兒子。在他兒子三歲的時候,那場人類自己玩出來的浩劫接近了尾聲,大學老師終于可以離開鄉村回城了。他跟劉小芬的姻緣到這里就斷了,大學老師只身返回城市,妻子呢自然是被他拋棄了,連親生兒子他都沒有接走,大概他也是想跟這段屈辱的生活完全割裂吧。總之他回到城里幾年以后,又重新結婚生子,竟然過的還算美滿如意。啊,當然,這就是另外一個人類故事了,我也懶得多講。”韓奕說道。
羅奇聽進去了,不覺有些傷神,低聲嘟囔了一句,“可憐。”
“人類,一向薄情寡信,干出這樣的事沒什么意外的。用他們自己的話怎么說來著?對,人性,本質就是如此。”韓奕淡淡地說著,轉而繼續說道,“大學老師后來事業有成,他學術能力一流,十幾年以后成了人類社會中一位很有名望的教授,桃李遍天下,而且結交了不少名流。機緣巧合,他認識了一個收藏西亞古董的大商人,日后還成為了好朋友,這個人名叫孔俊熙。就在這個朋友的家里,教授無意中看到了一只西亞金壺,上面刻著一溜銘文。以他學者的專業眼光,他一眼就斷定這串符號與他當年在山村里看到的文字必定同源。教授大喜過望,向孔俊熙詢問金器的來歷,詢問哪里能找到正確的歷史學者探討問題。”
韓奕說著,別有用意地看了羅奇一眼。
羅奇明白他的意思,“商人是個法師?”
韓奕點了點頭,“他是一個法師。”
“孔俊熙。”羅奇喃喃地念叨著這個名字,“我不知道這個人,他是……”
“他什么也不是。”韓奕疲倦地說道,“當過二級執行法師,大部分時間不在瓊林工作,是一個非常外圍的普通法師。他這個人對古董和藝術品有興趣,在人類世界和魔法世界里都有一點生意,最大的生意是賣阿富汗地毯。不過,他雖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卻是一個關鍵人物。當時他得知了朋友的這段陳年往事,也認為這件事很是奇異,他含糊地回答了教授的疑問,答應幫他聯系熟識的歷史學家。等到從教授那里得到咒文的抄寫件以后,他立即寫了一封信,連同抄寫件一起寄給了彼時正在瓊林的杜廷修。他在那之前甚至并不認識杜廷修,他選擇去信給杜廷修,只是因為杜廷修是當時最有名望,最受人崇拜的大法師。”
“這封信引起了杜廷修的重視。”羅奇說道,突然蹙起眉改口道,“不,是這件事本身,引起了杜廷修的重視。可杜氏不是意念法師,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至少找一位意念法師同去的。他既然跟裴樞是密友,他們應該同去才對。即便裴樞可能因為什么事情無暇分身,給杜廷修指派一名可以信任的意念法師并不是難事啊。”
韓奕意味深長地望著他,“你發現什么了?”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瓊林不可能會蠢到在空桑山留下什么能被人類發現的痕跡,所以劉小芬也就不可能是用眼睛看到這些咒文。這件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咒文就生在她的腦子里。用人類的話說,她是被妖魔附了身。你我都知道,這只能跟意念魔法有關。杜廷修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重視這件事。”羅奇說道。
他沒說的是,他在那晚親眼見識了守護封印之地的意識,古老而又殘缺不全,詭異至極。如果空桑山還有封印之地,也會有這樣一條守門惡狗。
但是這兩種情形又不完全一樣,關家的老法師看守的是一座空冢,那條惡狗尚且是在羅奇的有意刺探之后才反擊。可是空桑山的鬼魂竟然自行主動地接觸了人類,接觸的還是一個完全不可能威脅封印的村野女子,這到底又是為什么?劉小芬的瘋癲很可能跟魔法接觸有關,人類的大腦也是一樣的精密細巧,如果粗暴地植入意識的碎片,結果可能是對大腦永久性的損傷。
“當年的事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么多。”韓奕說道,“我只知道杜廷修隨后就離開瓊林,獨自前往乾州空桑山,三個月以后才返回。他再次露面的時候,就是他跟裴樞決裂的時候了。至于他為什么沒有帶裴樞,可能是因為他當時已經有了反叛瓊林的念頭,不能跟裴樞一起去,也不能冒險使用瓊林的力量。”
羅奇默默地想到事情有可能是相反的,也許裴樞做了什么引起了杜廷修的注意,他獨自前往乾州空桑山是為了不驚動裴樞。想到有一天也許杜正一也會無聲無息地追查他,羅奇不覺有些失神。
韓奕繼續說道,“想要靠近當年的真相,只有追逐當年杜廷修的足跡,所以我也去了劉小芬的村子。她早就已經死了,不過她的后代沒有什么機會離開那里,一直都住在那個村子里,要找到他們家并不算難事。”
羅奇回過神來,突然醒悟過來,“當年的事情再一次重現了?”
韓奕點了點頭,他沒有羅奇那么大的精神頭,事情再奇怪也難以在他那張苦大仇深的臉上激發出什么特別的神情。一件奇異的事情被他說的干巴巴的,“劉小芬的孫女也在不停地寫這段咒文。”
“奇怪。”羅奇說道,“就像雷電兩次霹中了同一棵樹。”
“照片中的小女孩就是劉小芬的孫女,你手里這張紙上的咒文,就是小孩寫的。”
“她也已經瘋了嗎?”羅奇滑動手機屏幕,重新看著小女孩的照片,“她還這么小。”
“你居然在關心人類?”韓奕看著他說道,“你還挺多愁善感的。”
羅奇沒有理會他的諷刺,這個人大概只會刺著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