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福晉可是累著了?連這小小王府的清凈都留不住了?”永琰從凝舒苑換了衣服之后直奔了朗慧苑福晉處。茶還沒喝完一盞,略帶問責的話便已聲聲響起。
朗娟只覺頭頂一嗡,慌的跪下,“臣妾失職,沒能管理好府中事務,還請王爺降罪!”
永琰也不是不知朗娟性子,只是,她越發的拘束謹慎實在不是良策。
看著一屋噤若寒蟬的奴婢和低眉哀嘆的朗娟,永琰話到嘴邊的氣焰生生被自己壓了下去,無語又無可奈何道:“你也是一府主位,怎的時間越長反而沒了那番威嚴定性。柔弱善美的性子雖好,卻不是完全適合皇家的,朗娟你也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從來沒有聽到永琰說的這么直白,朗娟一時有些氣短乏力,幾欲要昏厥,她甚至覺得這一生沒得半點兒用處了。
細細巍巍道:“臣妾知錯,臣妾——定當——好好管理王府事宜。王爺在外勞碌奔波,千萬別為了這些子瑣事折了身子。”朗娟就怕王爺有個什么閃失,偏偏自己處理事情不當,平白給王爺添了亂。
越想越難受,朗娟眼眶微紅微紅的,應應把那淚憋了回去。
永琰原本想要敲打敲打她,畢竟這作為大清的國母豈能只有小家碧玉之才,可你看這還沒說什么話就已經嚇得不行的朗娟連同滿院子奴才,哪兒有一個能頂事兒的?
此時,開始憂慮朗娟國母能力的永琰才想起來皇阿瑪當初和他說的那一番意味深長的話。
“起來吧。”永琰低聲說道。
“謝王爺~”朗娟心尖忽然暖暖酸酸起來。眾人看主子已然起來,便都起來了。
“那錦兒可是招了?”永琰讓四寶停了燃著的凝神香,緊盯著換了決明子制得香后問道。
忽聞聲,朗娟手心沁出的汗漬直冒,提一口氣立起身子頓道:“她——畏罪——自殺了……”
“是嗎?”永琰未看她,手里把玩的扳指不覺發涼了起來。
“臣妾問過宗人府,均說錦兒口口聲聲承認是其所為,當然,也是簽了狀子的,只是,沒來得及轉到天牢,就發生了這等事情。想來該是她怕老死天牢吧……”朗娟哀情盡顯,有感而發。
這話說的倒一點沒有磕磕絆絆。
擔心到幾欲昏厥的繡檀看了一眼福晉,心里定定嘆道主子的定力。
“啟稟王爺,那錦兒雖已招認是她所為,可是,這丫鬟平日里可并非和戈雅側福晉結過什么仇,恐有什么不妥,主子還說要不要再查下去呢?”繡檀看王爺默不作聲,既然要做,必要做全,心一橫,滿腹體貼樣子說道。
“繡檀!王爺自有分寸,什么時候輪到你插嘴?”朗娟脆聲喝道。
永琰并不吭聲兒。
繡檀被朗娟喝了一聲,退后隱隱站著不再說話了。
明眼人都看了出來,繡檀的話里明擺著牽扯到了——惠苒。
永琰語氣沉沉的看著朗娟,道:“那依福晉看應當怎么辦?”
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許久似的,朗娟此時才切切實實體會到她經常教訓道別人的話:說了一個謊,有時候可能用一百個謊去圓,何苦而為?
“臣妾覺得雖然錦兒招認,畢竟現在的情況是已死,這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惠福晉有此歹心便是沒有理由法辦。只是,戈雅那邊兒怕是難以輕易接受,只能委屈惠苒受些苦了……”心底發虛,朗娟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置惠苒于絕境。
而當朗娟輕輕飄飄說完的時候,繡檀的心里也咯噔一下落了萬丈深淵,她本想強迫主子狠下心,以此立定東宮之位,誰承想主子心底柔軟,到了還是怯弱了。
她只擔心主子的惻隱怕是得不到理解,反而會致使自己遁入困境之中。
“既已這么說,這罪名就不能成立了。不過,還是要罰惠苒半年的例銀,抄寫三百遍往生咒燒給那孩子,以此警戒治理下人不嚴之責。另外,服侍的丫鬟就不用再撥了,讓她受著委屈也無甚大礙。令著太醫仔細照顧戈雅的身子,特許她阿瑪額娘府中相聚幾日,以求寬心無恙。”永琰眼神一黯,吩咐道。
朗娟聽的仔細,頻頻點頭,表情微滯。
“至于你——”話鋒一凜,永琰頓了片刻。
朗娟自知吃罪,復又站起,手指緊緊相握筋骨分明,甚是低迷。
永琰也不愿再坐一秒了,眼神悠悠的從朗娟身上掠過,無半點停留。
折扇猛的一甩,踏步向前把朗娟留在了身后,背著手的永琰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去東華寺念念佛經,靜靜心吧……”
朗娟不知道永琰是什么表情,可是,這語氣里的淡漠疏離是那么清晰,只是聽了一聽就滿心寒楚了,看來,永琰真的對她失望了……
越想越難過,越想越覺得日子晦澀,朗娟的整顆心都往下墜的生疼。
“主子,您怎么不讓奴婢說下去?這對您來說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機會呀,在這王府里多年來只有惠福晉的恩寵能夠和您相比,若是她因為此事而被冷落,這您以后可不就沒有與之抗衡的人了嗎?”繡檀幾次都和主子提過這件事的重要性,明明之前主子同意的,可是,剛才她還沒有怎么說呢,主子就一句話堵住了她的話頭。就像一根刺,扎的繡檀渾身不自在,所以,繡檀才忍不住在王爺前腳兒離開朗慧苑就急不可耐的詢問主子心思。
“罷了……他原本就不想惠苒出事,我再堅持下去又有何意義?再說,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是惠苒指使,平白安個罪名才是真正自尋死路。王爺已然對我失望了,我只擔心綿寧怎么辦?媗兒又怎么辦?”朗娟淚雨潸潸,滿心都是王爺的冷眼淡然和對孩子的愧疚,連和繡檀說話都提不起來精氣了。
“福晉!您可不能消沉了啊?說到天邊兒去,您也是這嘉親王府的正宮主位,況且還有二阿哥和公主護著,不管到了什么時候王爺都不會冷待您的,別胡思亂想了!”流螢快嘴直心,看不得主子愁思苦緒的,著急上前勸慰。
繡檀心疼主子,也不講什么立足王府之類的話了,點頭規勸道:“是啊,主子,流螢說的對。您也別想太多了,俗話說只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況您現在還是掌著王府呢,就別累著自個兒了。”
朗娟漸漸收起了哀思,拿著錦帕輕輕拭了下眼角,嘆了一聲:“哎,就是我這身子……”
蘭心雖也擔心,不過流螢和繡檀服侍著,她也就沒插上話兒,眼神注意著四周,看是否還有可以幫忙的。
“主子,切不可妄自猜測,太醫都說了無礙,那就是無礙!”流螢怕主子越想越難過,截了話題,語氣輕快道。
“行了,流螢。扶著主子歇著吧!”繡檀看了流螢一眼,使個眼色說道。
于是,流螢乖巧伶俐的逗著悶子攙扶著朗娟去了臥室。
“蘭心,福晉的藥熬好了嗎?”看著主子的身影,繡檀無限感嘆,倘若她們這些奴婢再不為主子籌謀,只怕多愁善感的主子遲早會被欺辱壓制!
蘭心點了點頭,柔語道,“已經端過來了,還有些燙,稍后我就伺候主子喝了。”
之后,屋里有蘭心和流螢伺候,繡檀拿了把墜著如意結的傘就出去了。
屋里的朗娟想起對王爺說的話仍然心有余悸。
這人啊,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有了一個惡念,便不覺得那是惡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