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剛剛灌好了湯婆子,欲遞給福晉,一聽福晉追問,不忿念道:“是奴婢擅自作主說的,這婳福晉剛來王府就得寵,一大早奴婢聽說王爺賞了好些東西,連皇上御賜的東海紫珍珠都盡數賞了婳福晉,由此可見王爺有多垂愛,若是您再不端謹些,保不齊府里會有人說三道四的。再說了,您是福晉,等一等也是無妨的。”
朗娟未開口,繡檀接話,“流螢說的雖不假,到底是新進府的主子,我們還是趕緊先請進來吧,免得受了風寒,那是奴婢們吃罪不起的。”
饒是再想訓斥流螢,便也只能先聽繡檀的,心中不免覺得流螢還是太年輕,終究還是沉不住氣。
蘭心這才輕悄出了門,恭敬行了禮:“婳福晉吉祥!若格格吉祥!辛苦兩位主子了,福晉有請!”
打簾進屋。
久違的暖意撲面而來,身上的寒意不禁讓人打了個冷顫。
璟婳在前,若初在后。
齊齊跪下,叩首請安,“鈕鈷祿·璟婳,王佳·若初給福晉請安!恭祝福晉萬事順意,年華永駐!”
“蘭心,快快扶婳福晉起來,剛剛在外面冷著了吧?都是丫鬟不懂事,也不備個湯婆子請進屋里暖著,姐姐這心里怎么過意得去啊……”朗娟說著說著就起了身,滿滿的關切詢問。
璟婳受寵若驚的回話,“姐姐快別這么說,妹妹只顧著想早早給姐姐請安了,一時著急了些。”
“妹妹快坐,快坐!”朗娟招呼著璟婳坐下。
坐定之后,朗娟才看見璟婳后面一直淺笑卻一言不發的若初,遂問道,“若初妹妹剛剛進府,可還有什么不習慣的地方?”
冷不丁被關心,若初施禮柔緩答道,“多謝福晉關心,若初一切皆好,未有不適之處。”
禮數有加,距離有加。
若初的不冷不熱也潑熄了朗娟的關心,胡亂一句“那就好”便再也不曾和她說過話了。恩寵情誼,那都是憑借福分的,這王佳氏冷冰冰的性格或許也注定了以后的路,因而,朗娟不再說她,全身心看著璟婳。
流螢這邊已經灌好了兩個湯婆子。繡檀再三示意,她才不情不愿的走至跟前,吊著臉子說道,“天寒地凍,兩位主子暖暖手御寒。”
璟婳和若初趕緊起身福了一福,“多謝福晉體恤!”
握著湯婆子,雖有暖流,卻如坐針氈似的,兩人依舊拘泥的很。
不一會兒,惠苒,戈雅,茗蕊就陸陸續續也來了朗慧苑。
朗娟望著幾位花兒似的女子談笑風生,不免感嘆了下韶華易逝,又聯想起早晨蘭心給她梳頭的時候悄悄拔去的白發,不說透也不過是自己始終不愿相信自己老了吧,頓時心有惆悵。
“姐姐可是嫌妹妹們聒噪了?”惠苒瞧見朗娟的失神,歉意笑著喊她。
朗娟一愣,旋即開笑,“這是哪兒的話,我呀,巴不得你們天天來呢,也好說說笑笑打發打發日子。”
惠苒頷首微笑,“那便再好不過了,今日一來,我瞧著璟婳妹妹溫溫柔柔的,若初妹妹清清靜靜的,都是一等一的可人兒呢。”
朗娟點了點頭,,“可不是!想當年你們進府的時候也是這般年紀呢,關佳氏福薄,長女早逝自己也未能從悲痛中養好身體隨她而去。長子也是早夭,苦了惠苒。欣慰的是惠苒,茗蕊都有了女兒承歡膝下,現在璟婳和若初也進了府,你們更應該多多關心王爺,早點為皇家開枝散葉才好。”
眾人紛紛站起,齊聲道,“福晉教誨的是,妾身謹記在心!”
身為側福晉,一般除了陪嫁丫鬟以外都有府里指過去的大丫鬟一位和二等丫鬟兩位及三等丫鬟三位。格格自然次之,二等丫鬟一位,三等丫鬟兩位,倘若趕上府里缺人或主子不受重視,也會略有減少。比如若初,只有憑年資熬進二等丫鬟末端的彩云伺候。不過,即使一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應該妥帖伺候。當然,也有例外,或多或少皆憑事務繁忙程度和恩寵狀態等等。
這種恩賜便是顯露皇家尊貴和正室身份的象征,朗娟端然一笑,開口道,“我瞧著璟婳只帶了一個陪嫁丫鬟是嗎?”
璟婳回道,“是的,姐姐。香羅正是妾身的陪嫁丫鬟,王府里的人伺候的十分周到,妹妹也想效仿姐姐勤儉以養德,事必躬親也未嘗不可,便沒有讓別丫鬟跟來。”
朗娟思了一下,親親切切地柔緩道,“妹妹有心了,只是,一個貼身丫鬟,這倒是有些少了。我聽惠苒說只指派了三等丫鬟和二等丫鬟,怕不和你心意,沒做主撥貼身侍婢。今日看你是個喜歡安靜的人,我就做主把疏桐賜給你,她也是懂事知禮的人,想必做事穩妥些。”
璟婳趕緊盈盈站起,福身謝恩:“多謝福晉體恤!”
而后,便也順帶著給若初賞了一名丫鬟,伺候她起居。若初目前住在戈雅的昀致苑西廂房,除去打打掃掃,兩名丫鬟也夠了。只是,雖然若初笑著謝恩,璟婳依舊覺得那笑很冷……
快到年節關口,宮里的賞賜一茬接一茬,朗娟自是挑了最好的留用。
“眼下快到年節了,宮里送來了一批首飾,我想著正好今日賞了你們。”朗娟一抹燦笑,眾人也都跟著喜顏悅色。
“還是姐姐待我們好,有什么好物件兒都想著咱們。”惠苒接話笑說。
“那可不,姐姐一向是寬厚待人的胸襟呢!”戈雅提了杯茶,吹著香氣也說了一嘴。
朗娟只笑不語,待蘭心與流螢各自端呈著首飾,才出聲,“這些首飾都是上等選料制作的,任哪一件都可謂是獨具匠心。”
“這支祥鳶畔月墜珠流蘇步搖出自江南制造局,原是敬獻后宮的,王爺看著十分喜愛,便求了過來。我素來不喜戴繁瑣首飾,放置在那兒怪可惜的。惠苒膚瑩玉潤的,戴起來再合適不過,我就轉賜給你了,也好成全了王爺的賞識。”朗娟伸手,流螢便會意,獨獨接過步搖呈給惠苒說,“惠福晉,您且受累,奴婢給你戴起來吧!”
惠苒綿綿笑意任憑流螢給她插上步搖,摸了摸流蘇,起身謝恩,“姐姐容華自在,不用這些首飾也是冠壓群芳,妹妹自知俗身,便謝謝姐姐的步搖修顏了。”
“起來起來,萬不用這么客氣!”朗娟笑容可掬的抬手。
惠苒在錦兒的攙扶下起了身,抓著錦兒的手不由得一緊。若不是錦兒使盡力氣,怕是惠苒腿軟的舉動就漏了餡兒。
不動聲色的把主子扶到椅子上,離手的時候才看見手上帶了一絲血跡,心中一凜。
朗娟一向是被稱為最賢惠善良的福晉,豈能只賞一人。
蘭心上前一步端著首飾盤子穩穩站著。
“那對鎏金纏絲花紋紅寶石手鐲最為罕見,是福建總督進獻的珍品。只是,我與惠苒年歲帶不出紅色的活潑俏麗,便賞給戈雅和璟婳了。若初沉靜,帶著琺瑯彩繪如意簪添些俏色。”
三人齊齊說道:“謝謝福晉垂愛!”
在落座的時候,只見戈雅尤為謹慎,鈴歌小心翼翼的扶著生怕有什么閃失。
都明顯到如此地步,朗娟和惠苒自然都看見了。
“戈雅可曾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朗娟看著她說道。
“妾身沒事,只是,有喜了而已~”雖然嘴上說著沒事,那眼角眉梢兒難掩的興奮已經出賣了她。
“有喜?太醫可曾看過?”朗娟歡喜不已。
“嗯,已經看過,確定喜脈,已經月余。”戈雅含喜的撫了撫還未隆起的小腹,一臉的春風得意。
“極好!極好!繡檀,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王爺,咱們府里自茗蕊的五格格出生之后已經有七年沒有子嗣降臨了,如今,戈雅剛剛進府一年便懷有身孕,必定是我大清祖宗保佑!一定要好生照拂起來,以后每天的請安不必都來,惠苒啊,你再撥幾個得意丫鬟伺候戈雅,咱們一定要平平安安迎接皇孫出世!”朗娟高興的很,站起來熱絡的執著戈雅的手囑咐道,另一邊還不忘安排惠苒。
“真是恭喜妹妹了,我這就去調撥些人手進昀致苑!”惠苒聲音含笑說道。
茗蕊平時就是為戈雅馬首是瞻,更何況戈雅是現在這般春風得意的時候。早已妹妹長妹妹短的親昵了。
璟婳和若初也只是依禮祝賀而已,面對她們的熟絡熱情,實在是插不上話,多不上嘴。
隆冬時節,天色早就漸變黑了,仿若是有一張巨大的網籠罩起來天地萬物,分不清天與地的分界線,更讓人不覺害怕起來,總覺得下一秒就會被夜色吞沒進去,了意無痕。
因著戈雅大喜,大家都早早的散去了。可能是剛進府還有王爺隆寵的緣故,戈雅的有喜并沒有讓璟婳有太多不適之感,只是微微的羨慕,不知道輪到自己做母親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這么開心幸福?
“主子,奴婢在小廚房給您做了幾道小菜,您嘗嘗吧?”香羅側著頭詢問托腮凝眸遠望的璟婳。
“沒有胃口……”璟婳懶懶回道。
香羅以為主子因為戈雅側福晉有了身孕心有失落,便苦口婆心勸她,“主子,別這么灰心失望的,您這么得王爺寵愛,想必也會很快有身孕的!”
初入王府,又怕自己言行有失,便指派疏桐做些閑事,里外敬著。
所以,只有香羅近身所侍,自在的趴在窗前,說話也隨性多了。
“那是要看緣分的,我不強求。我是想王爺今天應該不會來了吧?”語氣淡淡的吐露,不知是問香羅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香羅更是不知如何回話,只好泡了杯武夷水仙茶,托著杯子打開杯蓋,朝著璟婳吹了吹縷縷茶香,笑說,“小姐,這是王爺賞賜的上好水仙茶,聽四寶說王爺最喜歡了,您嘗嘗?”
璟婳聞著便覺得甚好,一聽是王爺喜愛的,才來了精神,就著香羅的手淺淺啜了一口,贊賞道:“湯水入口感覺甘甜潤滑,清涼回甘,飲后精神為之一振,如洗身心,比較清心,是好茶!”
“嘖嘖!”香羅真覺得小姐變了,以前還覺得小姐沉穩不喜形于色,誰能料到還有這面小女兒家的心思呢,忍不住吐槽她,“小姐對王爺這是一見傾心,見什么見什么都是好的……”
璟婳羞笑,怒她,“就你看出來了,哼!”
一番說笑才算有點兒感覺餓,剛剛做到桌邊,便聽到有人進來。
四寶打了個千兒,道:“王爺吩咐奴才給婳福晉帶個話兒,說等他一起用膳。稍后就到!”
“勞煩四寶公公了!”等四寶出了門,璟婳趕緊捂住心口,咬著嘴唇,眼睛晶晶亮的摸摸頭發,理理衣服,問香羅,“香羅,我這樣行不行?”
“行行行!我的大小姐,你最美了!”香羅趁著璟婳整理儀容的時候,巴巴望了幾眼,急急的泡了壺茶,收拾了軟墊等著王爺。
墻角的一盆翠竹已抽了綠芽,嫩嫩的,舒展著,就像此時璟婳的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