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步言聞言大是意外:“六表哥另外娶親了?”
金采墨則是一臉不信地看著金雁塵。
她太了解自己這個侄子了。打小他最寶貝看重的就是自己這個小媳婦,小四兒還活著,他怎么會拋下她另娶她人?
面對金采墨質疑的目光,金雁塵沉默了片刻,說道:“小四兒說的是真的。您的侄媳婦,她叫玉兒,是個很好的姑娘。您見到她,一定會喜歡。”
“玉兒?”金采墨又將他的話重復了一遍,神情恍惚,半信半疑:“我的侄媳婦,不是四兒,她叫玉兒?”
她忽然急切地抓住金雁塵,眼中盡是疼痛與憐憫:“小六,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有人逼你?你別怕,你告訴姑姑,姑姑給你做主。”
金雁塵噎住,喉頭滾動數下,終是將眼底那股熱意給忍了回去,沉聲說道:“七姑姑,我沒有苦衷,是我自己要娶玉兒的。”
“那…那四兒呢?”
金雁塵沉默著。
金采墨又問:“那玉兒呢?我來了這么久,為什么沒有見到她?你們是不是在合起火來騙姑姑?你們吵架了是不是?”
金雁塵道:“玉兒沒有跟我到江南。她跟在我身邊,太危險。”
金采墨看金雁塵眼神沉著,語意篤定,不容有假,愣怔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心里不由有些惋惜,這門被金家全體人看好并極力促成的小兒婚事最終告吹,父親地底下當會感到遺憾的吧?
隨即又釋然:難怪小四兒出了那樣的丑事,小六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不管怎樣,只要小六不難過就好。十多年了,物是人非,他也終于學會把目光從小四兒身上移開,去疼惜別的姑娘了。
金采墨有些憐惜地看著穆典可:“小四兒你不要難過。七姨一定好好幫你尋一門親,好好補償你……”
穆典可陪同蘇步言從房間里走出來。蘇步言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這十年間,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你們會——”
畢竟她同金雁塵曾經那樣好。他們是所有人心中公認的一對金童玉女。
穆典可道:“穆滄平滅了金家。我是他仇人的女兒。”
蘇步言腳步一頓,失聲叫了出來:“穆滄平?你是說姨父他——這怎么可能?”
穆典可道:“十年前,穆滄平伙同江南三姓滅了金家,把現場偽造成魔宗復仇的假象。后來,我娘發現了,她當著穆滄平的面……自殺了……穆家的那把火,也是穆滄平放的。”
蘇步言張大嘴,猶自陷在巨大的震驚之中。良久,如夢囈般道:“那、那月庭呢?姨父要燒死你,那……月庭呢?”
“他不會對月庭怎么樣。畢竟在他心里,我跟金家是一體的,月庭不是。”
蘇步言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忽然感覺到這話不妥,抬起手,想要拍一拍穆典可的肩安慰她,眼中滿是憐惜:“四兒表妹…”
穆典可往邊上一閃,躲開了蘇步言即將落到肩上的手,淡淡笑了笑道:“蘇表哥不用擔心,我沒事。你這幾天多陪一陪七姨吧。這些年,發生了太多事情,我怕她經受不住。”
回到清平居,昭陽將涼好的湯藥端上來,溫燙剛好入口。
昭輝干練,昭陽細心,有她們兩個在,穆典可的生活起居和一應對外事務根本不用自己操心。但更多的時候,穆典可仍選擇獨來獨往,因為需要她出面的事,往往都是極困難危險的,帶著兩個丫鬟,不是助力,反是累贅。
穆典可端起藥碗一口喝了,沖門口叫了聲:“小葉。”
小葉正在偏房幫李媽媽打絳子,聽見穆典可叫她,興沖沖地跑了過來:“三小姐……不,姑娘,什么事?”
自從昭陽和昭暉來后,清平居的一概事務叫兩人打點得妥妥當當,小葉是一點手都插不上,就是她最擅長的武功也派不上用場,這讓小葉很是沮喪。好在她生性樂觀,沒事就幫昭陽昭輝打打下手,跑跑腿,穆典可也會有意無意指派點事情給她做。
穆典可想到院里看書了,搬躺椅的事跑不了是小葉的。
三月已末,四月將至,梨花正盛。
頭頂上滿樹堆雪,一線藍天,雪白花瓣悠悠地打著旋,落在書頁夾縫里。穆典可懶懶地倚在軟靠上,來回翻著書頁,卻是一絲也靜不下心去讀。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讓她有些疲累。
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往事已去數十年,再從回憶里勾出來,都是傷心。
她仔細盤算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昨天在飲劍臺比武時,圍觀的人群中潛伏了十一個殺手,被瞿涯和徐攸南清除了十個,跑了一個。
今天在鼎豐樓,又出現了這么多鬧事的人。
除了三姓姻親來尋仇的,更多的人,應該是受了洛陽那邊的指示。
早在三個月前,金雁塵派人找到蘇渭,穆滄平就應該已知道金雁塵還活著了。
至于穆滄平為什么沒有向三姓示警,穆典可猜,大概是因為三姓這些年日益坐大,讓穆滄平感到了威脅,正好借明宮之手鏟除三姓。等到武林正義之士被明宮的所作所為激怒,他再站出來,以匡扶正義,為三姓報仇的名義動用江湖力量滅了明宮。
鶴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像他一貫的作風。
如今蚌死鶴傷,那個躲在暗處的漁夫,是打算動手了么?
穆典可把書攤開,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不練劍的時候,她手里就總愛卷著一本書,有時候是真看,有時候是裝看。
徐攸南說,人的任何一種情緒都是弱點,若不小心隱藏,就會被人抓住,被人拿來攻擊你。
穆典可很討厭徐攸南,但在很多地方不得不佩服他。
在徐攸南臉上從來就看不到喜怒哀樂。
你認為他該傷心的時候他在笑,認為他該憤怒的時候他還在笑。夸他他在笑,罵他他也在笑。那笑就跟長在臉上一樣,隨時隨地地綻放。
有時候穆典可甚至惡毒地想,拿把刀把他的臉刮花了,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
她做不到像徐攸南一樣,難過了就是難過了,就算臉上在笑,眼睛里也藏不住。
于是她抬起手,把書擱在了臉上。
遠遠的有腳步聲傳來,停在了三丈之外。
經過天字殺手宮的嚴酷訓練,穆典可識覺極強,能以足音測距,能以足音辨人。
來的人是云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