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岸沒有作聲。
提到那位老而不修的徐長老,穆典可十回就有八回憋著一肚子火。
通常這時候,霍岸會很識趣地不說話,只用眼神示意自己在聽著。
徐攸南實在算得上一朵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葩,他做的那些事情,霍岸作為一個小輩,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評價好。
有道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徐攸南該瘋的時候瘋,該正常的時候,那絕對是滴水不漏,連穆典可一不小心都掉他的圈套,霍岸更是沒有什么好法子應對。
想到這里,霍岸更加沉默了。
趙平和安緹如兩人隨行其后,聽穆典可有條不紊地部署,心中頗為感佩。
就聽穆典可冷聲吩咐道:“這個叫小玉的女子,還有胡柱的家人,一個都不要留。胡家有懷仁堂派去看守的暗人,辨清敵友,不要誤傷。
做干凈一點。”
趙平聽得悚然心驚,下意識地就要出聲阻攔,被安緹如搖頭制止。
穆典可一席話說話,抿了唇角,容色清冷,是再無話的模樣。
霍岸立刻恭敬彎腰道:“屬下告退。”
安緹如忍不住朝霍岸看了一眼。
這位明宮弟子年紀不大,行為舉止委實沉穩老練。對穆典可的一言一行亦是揣摩入微,知進知退,有令必遵。忠心得力自不必說,但過分謹慎的樣子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穆典可點點頭。
霍岸再不停留,輒身便走。
穆典可轉頭與安緹如趙平兩人說起王子翁叔侄的事情,剛說到一半,見遠處一抹紅纓跳動,未幾至跟前。
竟是霍岸又折了回來。
穆典可深感訝異。
別看霍岸外表木訥,沉默寡言,內里卻是精明錦繡,相當靈光。屬于典型的敏于內而訥于外的那一類人。
別說她就交待了三件事,就是一氣交待個十件八件的,霍岸也能一字不差地記下來,根本用不著她說第二遍。
像這種去而復返的事情,還是頭一回發生。
訝然看著霍岸跑近,見他躊躇不言,眉宇間似有愁態,猜他大約是遇到什么為難的事了,遂問道:“怎么了?”
這一聲“怎么了”,語氣頗是溫和,穆典可自己不覺,安緹如和趙平亦是視之平常。
然在霍岸聽來,卻有如一聲驚雷。
霍岸打從認識穆典可以來,就不曾聽聞她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說過話。
她說話從來都是冷淡淡的,沒什么起伏的。
不止對他,對所有的人都是這樣。
霍岸驀然想起徐攸南前兩天陰陽怪氣地同他和翟青說的那番話:
“這人吶,過得順與不順,是兩張臉。開心不開心,又是兩副脾氣。不信你看看咱們那位姑娘,兇吧?比山里的老虎還兇呢。這才幾天啊,就讓常千佛馴得跟只貓似的。”
霍岸對著穆典可那一雙溫和眉目,話在嘴邊滾了好幾道,卻是說不出口,斟酌又斟酌,這才委婉說道:
“建康來信,圣主在那里的一應事務都已處理妥當,擇日就要到滁州了。”
金雁塵要來了!穆典可略分了下神,怔怔說道:“好。我知道了。”
霍岸默了默,又道:“姑娘畏火,只恐譚周那老兒會趁此機會對姑娘下手,姑娘一個人在外面,要自己當心。”
穆典可訝然之余心生暖意,笑道:“我知道。你去辦事的時候,也要多留神,小心遇到埋伏。”
“是。”霍岸不卑不亢地應道,又道:“屬下告退了。”
提著紅纓槍去遠。
安緹如望著霍岸的背影若有所思,問道:“這位就是明宮的三上君霍岸吧?好生厲害的人物。”
安緹如目光毒辣,能察人所不察,這一點穆典可今天已經領教過了。對他初次見霍岸就能做出如此評價并不見怪,應道:“正是。”
安緹如道:“早就聽聞霍上君大名,今日一見,果真盛名不虛。”
穆典可淡笑了笑沒說話。
安緹如這就有點睜眼說瞎話了。
霍岸性情低調,不愛張揚,江湖中人對其知之甚少,就連天機閣對他的評價都只有十三個字:“霍岸,明宮六座行三,擅使紅纓槍。”
常家堡情報網覆蓋全面,要說安緹如聽說過霍岸這個人,穆典可相信,但要說盛名,實在是夸張其詞了。
她想著心事,對安緹如的話并沒有怎么往心里去。倒是趙平轉頭看了安緹如一眼,陷入深深的疑惑里。
心想緹如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有點針對四小姐的意思。
該交待的事都交待下去了,穆典可心中并未松快多少,反而更加沉重。
她很清楚,除了讓徐攸南盯住譚朗這件事稍微有點譜以外,其他兩路,只怕都要撲空。
想到這里她便覺得懊喪。
不論是作為明宮的圣姑娘,還是常千佛的幫手,她最近都有些懶怠失職了。成日沉溺與常千佛的卿卿我我,要么就是關心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古有言:術有所專,業有所精。她擅長的是殺伐決斷、預敵于先,治病救人、總本算賬這些事,本不是她該操心的啊。
而她犯的最大一個錯誤,就是利用李哲去防范杜思勉。
有道是疏不間親。她在常千佛身邊呆久了,習慣了安緹如和趙平對她的言聽計從,就忘了自己在懷仁堂只是個外人的事實。
她一個外人,嚷嚷著要把一個在懷仁堂辛勤經營數年,根基深厚的副所趕出去,想想也知道是什么后果。
李哲不僅沒同意,還一頓暴脾氣地嚷嚷了出去。
這本來也沒什么。壞就壞在讓嚴苓給聽去了。
嚴苓深恨自己,大約是不用怎么拷問,就把跟自己有關的事全都招了。這才讓譚周提前得了消息,搶在她前面動了手。
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仍然還有機會補救。那個叫冷輝的西藥房管事讓她感覺十分不舒服,由是起了警惕。本想等杜思勉脫離危險后,再同常千佛商量將其從東熟藥所移出,另作安置。
不想緊跟著就出了嚴苓遭玷污的事。她才從方顯那里得知兩位劉姓公主娼寮受辱的事情,心情尚未平復,又遭一番刺激,結果就引發了惡陽之疾。
她猜當時即便沒有常奇拍她那一下子,譚周也一定有辦法叫她發病。
當真是一環扣著一環,算無遺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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