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焱今日宴請常千佛,明說了不讓她去,穆典可也不好去自討沒趣。
她去了翠篁院。
“二哥那里沒有酒肉,三哥又嫌棄我,只好來叨擾大哥了。”她笑說道。
穆子建自不會將她這話當真,也沒有點穿她。
“早該設宴為你接風的。”穆子建溫文笑著,“一直耽擱著,等到你自己上門,是大哥做得不好。”
笑容客套,然也有些真誠。
畢竟一母同胞親兄妹,要說穆子建是否對她有憐惜,也是有的。只不過太多東西排在了前面。
穆子建吩咐下人去整治酒菜,兄妹倆對坐窗邊下棋,因說起穆嵐來。
“你不要怨怪二哥。”穆典可道,“他就是心軟,受不得穆嵐哭著跪下來求她,并不是真的想給你難堪。”
穆子建專注地盯著棋盤,未置可否。
“我聽說,你寫了休書給她。”穆典可拈起一顆白棋,待穆子建落子后徐徐敲定棋盤,看似神色散漫,道,“既然情分已盡,休了她就好,何必非要殺她,惹出這許多事來?”
穆子建舉棋在半空,手頓了一下。
“誰要殺誰?”他問道,“穆嵐這么跟你說的?”
穆典可眸微垂,看似觀棋,卻將穆子建的反應盡收眼底,笑道:“好一副可憐樣,向我哭訴你的薄情。說你和大嫂重修舊好,嫌惡了她,又嫌前些日子她丟了你的人,欲除之而后快。”
沒有預想中可能會出現的憤怒。
穆子建竟然笑了。
“我還奇怪呢。”他鎮定落子,道:“以二弟那般決絕的性子,既言恩義絕,如何又回頭?”
他笑笑,眼里盡是自嘲:“原來如此。”
穆典可瞇眸,“這么說來,是穆嵐說了謊?”
“她是說,我給她下了毒嗎?”
穆典可點頭:“千佛親自診的脈,確認她中毒甚深,我便不疑有它。”
“是嗎?”穆子建反問。
穆典可抬頭,正對上穆子建挑起的眉,還有一雙意味深長的眸子。
“你不是糊涂人,小四兒。”穆子建徐徐說道,觀棋落子,“你難道就沒想過,我要殺穆嵐,為什么會選在離穆子衿近的松柏道上,又為何偏挑你和常千佛在的時候下手?”
穆典可赧然笑了笑。
“你并不信她,擔心穆子衿受她蒙蔽,故來試探我,對吧?”
穆典可又笑笑,“大哥不會怪我吧?”
“怪你作甚?”穆子建道:“要不是你來,我還蒙在鼓里。”
“從前我討厭他,是因為娘……”一局終了,穆子建抬手往棋缽里揀棋,眉心蹙,說的是不愿回顧的過往,“那時你們都還小,不知她人前大度,背地里抹了多少淚。我也在知事又不盡然知事的年紀,便遷怒了他,明里暗里給了他多少苦頭吃。現在想起可笑,幾人中,最不該被怨怒的人就是他,他又何嘗想來到這世上,想有一個這樣的…家。”
他說的那個人是穆子衿。
沒說出口的那個人是穆滄平。
因為都不想要這樣一個父親,他們同病相憐,連積攢了多年的恩怨都淡去了。狗狗
穆典可一時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應答。
不知穆滄平看了如今父子離心的局面,會不會后悔?
相對無言地走完一盤棋。
自又是穆典可贏。
于心記默算這一項,她鮮少遇到對手。算起來,對弈過的人當中,只有容翊思深謀遠,或稍勝她一籌。
開局再來。
這一局,穆子建就有些心不在焉。
“小四兒,”他忽然喚道,抬起頭,少有認真地看著她說道,“上回你說,還想當我是從前的大哥,還作數嗎?”
穆典可愣了愣,“自然。”她說道:“我一直這么努力著。”
縱然待他與另外兩位兄長有了親疏差別,她仍在盡力做好一個妹妹的本份,護他。
“那日你走后,我想了很多。”穆子建道,“縱我辜負你甚多,你始終不曾棄我。這一月來,你如何待子衿,待子焱,我都看在眼里……并不是要爭,只怪自己讓你失望太多次,涼了心。”
他垂下頭,滿目痛悔與懊惱。
穆典可反而平靜,“都過去了。”她說道,“從今好好過。”
“還來得及嗎?”穆子建問,“還像從前那樣,我做一個好哥哥,你是歡喜和依賴哥哥的妹妹?”
“這些年,我被教會一件事,就是永遠不要依賴任何人。”穆典可道,“沒有什么來不來得及的。我做了什么,你看得到;你怎么做,我也會看。心要往哪里走,不是言語能左右,它自己決定。”
“謝謝你,小四兒。”穆子焱倏忽紅了眼眶。
“你是我大哥啊。”穆典可笑了,“有選擇時,誰愿意絕情棄親,孤獨寂寞地活著?”
穆滄平不在。
穆嵐獨個坐院中撥弄琵琶,哀弦斷續,調不成調,氣若游絲。
是真傷心,不是裝出來的。
看見穆典可走來,穆嵐停了下來。
“你要怎么才會放過我?”她眼睫一顫,眶中瞬時蓄滿了淚,怯弱不勝,“我知道,之前是我鬼迷了心竅,做過許多傷害你的事。是我錯了!我求求你了,你想怎么懲罰我都可以,就是別這樣對我——”
她的聲音近乎哀求,“我是真的愛子衿。”
“有多愛?”穆典可道,“愛到不惜拿命去搏,自己給自己下毒?”
穆嵐淚眼一顫,手指觸弦,懷中琵琶發出一聲怪響。
“你去找過穆子建了?”她坐直了身子,淚收了,眼神也冷了。
“看吧,這才是你的真面目。”穆典可道,“什么生病令性情大改,你跟我心里都清楚,那不過是一塊遮羞布,一個能讓你體面走下來的臺階罷了。我給過你機會了,穆嵐,是你自己不要。”
“那算什么機會?忍辱茍且地活著嗎?”穆嵐憤怒大叫,復轉凄然,“我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錯?你要這么毀我!”
“你沒有錯。”穆典可說道,“原本我也不想插手。我再不喜你,終歸那是我二哥的人生,何去何從,他自己決定。但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對他說那種謊話,你觸到了我的底線。”
“你的底線。”穆嵐嗤笑:“穆子建嗎?”
“是你。”穆典可平靜道:“你沒底線,觸到了我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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