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丫鬟引路,浮花和裴云婠很快就到得了前廳筵席處。
今日,文國公的壽辰,不止文家的重要親朋到場,連太子殿下并其派系的核心人員也都來了。
文家的這一場所謂家宴,規格卻是頗為隆重。
文國公府是明面上的太子派系,文國公是太子太傅,頗得太子重用。
今日有這些貴賓到場,也不稀奇。
裴云婠冷眼旁觀,這些久經官場的老手們,很是會應對這一手,將“上有政策下手對策”玩得飛起。
筵席上男女分開坐。
浮花在小丫鬟的指引下,走到薛氏身邊。
“見過母親。”浮花規規矩矩向薛氏行了一禮。
薛氏是文頌揚的續弦,也是正妻,明面上的規矩禮儀,浮花還是得遵從。
“芳姐兒,身子可是大好了?”薛氏狀似熱情慈愛地虛扶了扶浮花。
“有勞母親掛念,若芳已無大礙。”浮花從善如流。
演戲一事,都是信手拈來。
“無礙就好,無礙就好,佛祖保佑……”薛氏這般說著,雙手合十,虔誠不已。
旁人看到這一幕,紛紛夸贊薛氏這個后娘對浮花這個繼女疼愛有加。
裴云婠在旁看著薛氏的虛情假意,心里呵呵噠……
薛氏與滎陽公主在這一點上何其相似,二人都是妥妥的雙標派。
人前立牌坊,為自己博得一個寬容大度的好名聲。
人后當女表子,兩面三刀耍起來得心應手。
“芳姐兒,瑩姐兒今日回來了,你們姐妹倆也許久未見了,你去同她坐一塊兒吧!”薛氏指了指不遠處同幾位女眷坐在一起的文若瑩。
文若瑩是薛氏生的女兒。
薛氏為文頌揚生下一子兩女。
大兒子文鴻生,二女兒文若瑩,三女兒文若萱。
文若瑩已經出嫁,薛氏說的回來,指的是回娘家,與浮花回來不是同一個意思。
而薛氏這一句話,都藏著這么些彎彎繞繞的門道,可見其明里暗里都是在花著心思擠兌嘲諷浮花。
“是,母親。”浮花假裝聽不懂薛氏的話里話,她只是配合著走過去。
裴云婠跟在浮花的身后,忍不住小聲念叨,“大小姐,你后娘讓你與文若瑩坐一塊兒,就是想讓你吃飯都沒胃口。”
“無妨,左右也不肚子餓。”浮花無所謂地道。
“好吧……你贏了。”裴云婠癟癟嘴。
裴云婠和浮花在來時的馬車上已經吃得飽飽的,就是預料到今日宴無好宴,肯定吃不香也吃不好。
浮花走近文若瑩。
文若瑩是與幾個在閨中就要好的手帕交小姐們坐在一塊兒。
文若瑩身畔有個貴女先看到了浮花,當即扯了扯正在同幾個小姐們高高興興說著話的文若瑩的衣袖。
察覺之后,文若瑩順著那個貴女的眼神,抬眸看到了施施然走來的浮花。
文若瑩當即眼神一涼,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散。
看著身著一襲湖藍色錦衣長衫的浮花,文若瑩的眼中有嫉妒之色一閃而過。
浮花周身只有一只白玉簪做配,再無其余的首飾。
妝容素凈卻不失芳華,淡雅如蘭的氣質渾然天成。
她款步前行,裊裊婷婷,舉手投足間都給人一種高貴雅致之感。
與之對比,這在場的眾位女眷,雖有珠光寶氣加身,卻反而被襯得庸俗不已。
浮花不僅長得美,還氣質出眾,甚至是才名更加出眾。
文若瑩從小到大都被浮花的優秀給比了下去,翻不得身……
“大姐姐帶病回來給祖父賀壽,真是孝心感人啊!”文若瑩語氣涼涼地開了口。
浮花也不接話,只是向著周圍的幾位貴女微微頷首。
耀京城第一才女的風度涵養,不能丟!
幾位貴女雖是同文若瑩交好,卻也不會不給浮花面子,紛紛向浮花頷首致意。
浮花的才女名聲在外,明面上,薛氏等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樣。
文若瑩見浮花不接話,當即發難,“也不知大姐姐今日回來可有見過祖父了?雖然大姐姐一片孝心感人至深,但是,貿然回來,過了病氣給祖父,那可就是大罪過了!”
一句話,文若瑩就想給浮花扣上一頂大罪過的帽子。
這般說著,文若瑩還故意讓隨侍在旁的貼身丫鬟扶著她站起身來。
她一手扶著腰身,一手撫著肚子,與一個貴女換了個位置,“大姐姐,妹妹是身子越發重了,現今半點馬虎不得,可不能被大姐姐過了病氣,還請大姐姐莫要見怪。”
文若瑩還做出欲語還休,頗為忌憚的神色。
如此刻意的話語與神態,就好似浮花身上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隱疾一般。
同桌坐著的幾位貴女,當即看向浮花的眼神就帶著試探與防備。
浮花不為所動。
裴云婠暗暗腹誹:這下,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怕是真的沒人敢下口了……
看著文若瑩向浮花投去嘚瑟挑釁的目光,裴云婠暗暗地咬了咬牙。
敢當眾羞辱我師姐,我定要新賬舊賬跟你一同算!
筵席自然是吃不成了,浮花以身體不適為由,帶著裴云婠離開了。
看著浮花毫無斗志的模樣,裴云婠嘆息了一聲:“哎……”
當年,浮花的母親周氏并未吃文頌揚下了慢性毒藥的飯菜,就是不想將來讓浮花為難。
畢竟,文頌揚是浮花的親生父親,血脈之情抹不掉。
周氏不愿讓浮花背上一道,親生父親害死親生母親的仇恨。
周氏在臨終之際逼得浮花發毒誓,也是不愿讓浮花長大之后,心中只有仇恨,無法過自己的人生。
浮花越長大,也就越明白自家娘親的這一份苦心。
所以,在面對文家的人,浮花時常顯得很是被動。
她既想遵從著周氏的那一份苦心安排,又想遵從自己的內心。
而她的內心里,怎么可能沒有仇恨?
浮花把自己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境地,因而面對文家的人,都是消極應對。
她甚至是寧可遠遠地躲開逃避,也不想面對。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裴云婠能夠理解浮花的這種心理。
就好似在滎陽公主府里,裴云婠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反倒是看著浮花的經歷,裴云婠能夠看得明白。
她知道浮花的內心里,其實是想要給周氏報仇的,甚至愿意孤注一擲,不惜任何代價。
周氏郁郁而終,憑什么文頌揚卻可以轉身就另娶,還妻妾兒女成群,坐享齊人之福?
浮花為周氏抱不平,為自己懷恨在心。
偏偏又有一道毒誓,讓浮花投鼠忌器。
然而,若是徹底放下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只過自己的人生,浮花又做不到。
裴云婠看得懂浮花的心境,也能感同身受她的兩難。
很多時候,很多人陷入兩難境地并不是自身不夠果斷有主見,而是內心里還不夠狠絕!
裴云婠將浮花送回芳華園,收拾了一角干凈之處。
“大小姐,您先將就著休息休息,乖乖噠!別亂跑哈!小的為您鞍前馬后去了!”裴云婠叮囑一句,就出了芳華園。
路上旁敲側擊問了幾次路,裴云婠終于到得了麗娘所居住的麗春苑。
麗春苑這個名字,一聽就像是風月場所的調調。
薛氏將麗娘安排在此處,裴云婠感受到了滿滿的惡意。
今日,文國公府的熱鬧都在前院,因為賓客眾多,伺候的人手不夠,很多偏院里的下人們也都被抽調了過去。
所以,裴云婠這一路到得麗春苑,路上除了遇見幾個往前院送吃食茶水的下人之外,連個巡邏的護院都沒見著。
裴云婠輕輕地推開麗春苑的院門,也無人前來查看,她就閃身進去。
果然,麗春苑不止門前連個守門的下人都沒有,院子里也安安靜靜的毫無人影,可見在這里伺候麗娘的下人們也都被抽調走了。
裴云婠直接悄無聲息地走向主屋,用耳朵貼在門上聽屋內的動靜。
裴云婠的五感六識還算靈敏,雖然不及阿迦儷,但辨認普通人的氣息,還是足夠了。
她進得麗春苑來,隱隱約約也就辨認出兩個人的氣息,這會兒,二人都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