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明日就要離開,風云兮今日還去了趟福源縣的錦繡樓,同歐陽赫老夫婦倆道別。
路平一家五口回了耀京城后,錦繡樓雖然也安排了掌柜打理,但歐陽赫老夫婦倆也沒少幫忙。
這對老夫婦經營了繡樓半輩子,自是有豐富經驗,二人有風云兮出銀子給他們養老,覺得過意不去,就在錦繡樓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人家閑不下來,風云兮因此也就沒有阻攔。
此次離開,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風云兮臨走前,再次給歐陽赫老夫婦倆診了脈,還配了不少的養生方劑給二人。
老夫婦倆千恩萬謝,對風云兮感激得不得了。
二人老來喪子,還以為這輩子晚年無望,卻不曾想有幸遇到了風云兮。
雖然風云兮不常在福源縣的錦繡樓,但她最二老的關心,從來不少。
以前路平一家住在這里,也是對二老照顧得無微不至。
現在就算回了耀京城,卻也按照風云兮的吩咐,請了人專門照顧二老。
路平一家其實還說過要接二老去耀京城,卻被二老拒絕了,說是習慣了住在福源縣里。
實際上,二老也是不想給他們添更多的麻煩罷了!
“爺爺,奶奶,你們真的不同我們一道去耀京城嗎?”臨走前,風云兮再次詢問了一遍。
她其實有帶著歐陽赫老夫婦倆去耀京城的打算。
家有二老,如有二寶。
風云兮喜歡一大家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
上有高壽老人,下有蹣跚學步的稚嫩小娃,幾世同堂,其樂融融。
只是,歐陽赫老夫婦倆一直堅持想要留下來,風云兮也不好做勉強。
“乖孫女,你的好意,我和老伴兒心領了,只是我們想守著這座樓,看著它一日比一日紅火。”
歐陽赫老淚縱橫,眼中有著對風云兮離去的極大不舍,但更多的,是留下來的堅定。
“好吧……二老要保重身體。”風云兮尊重歐陽赫老夫婦倆的執念。
從錦繡樓里出來,風云兮帶著柳綠和掠影坐牛車回去。
出了福源縣城,路上的行人少了許多
風云兮同趕牛車的掠影換了位置,自己坐在車轅上,松開了韁繩,讓大野和小野夫婦倆慢悠悠地隨意走著。
大野和小野如今越發地默契了,步伐一致,同進同退。
看著這一對野牛夫婦,風云兮都覺著自己吃了好大的一把狗糧。
想當初,不過是無意救下了小野,卻不曾想它還會來報恩,甚至還拐了個媳婦兒回來!
相識于微微末之時,風云兮對不離不棄,勤勤懇懇拉車的大野和小野,是極為感激的。
很多時候,動物比人,更有血性,更重感情。
它們似乎通人性,并且,時常比人還要更像人。
雖然擔了個畜生的名號,但是,它們做的事情,卻一點也不畜生。
反倒是很多的人,時常做著畜生事!
“大野,小野,咱沒見幾天就要分開了,以后你們要乖乖噠!我會想你們的。”
“對了,趁著年輕,要多生幾只崽崽,莫讓你家的小棕感到牛生無聊,連個可以欺負的弟弟妹妹都沒有。”
“當然,也不要生太多,崽子多了就要鬧心了。”
“大野,生崽崽這件事得你說了算,你要繼續穩固好你的家庭地位。”
“小野,你可不許欺負你媳婦兒,更不能在外勾搭別的母牛,大老爺們要對自家婆娘忠誠,懂不?”
風云兮就這么對著大野和小野的牛屁股,絮絮叨叨了好一陣。
柳綠和掠影坐在牛車里,想笑又不敢笑,憋得異常辛苦。
同時,二人又紛紛向浮光掬了一把同情淚。
公子真是可憐!
從以前,到現在,再到將來,都要一直聽主子的碎碎念。
風云兮不知柳綠和掠影的心里活動,她念叨了一陣之后,打了個秀氣的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這是以前趕牛車而養成的習慣,她每日下半夜起床準備出攤,擺了一上午的攤,回來的路上都是由著大野和小野兀自趕路,她則靠在牛車上睡覺。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坐在車轅上就容易犯困的毛病。
反正大野和小野認路,將牛車拉得四平八穩,風云兮也就索性閉著眼睛睡覺了……
在大貴村的日子,是風云兮過得最安心的。
如今回來了,那種去除浮躁,安心寧靜的感覺,也又回來了。
她很快就睡著了,還睡得很沉。
直到……
大野和小野慢悠悠地走到一段樹木掩映的僻靜路段,突然冒出來一群攔路人。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攔路打劫的開場白,被領頭的一個獨眼莽漢說了出來。
被吵醒的風云兮眨了眨水濛濛的睡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這一群人。
兇神惡煞,彪悍魁梧,確實挺嚇人的。
她若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準得嚇暈過去。
可惜,她不是。
柳綠和掠影掀開牛車簾子,跳了下去,一左一右地護在風云兮的兩側。
風云兮朝二人搖了搖頭,示意二人先別動手,靜觀其變。
此處仍然屬于青云道這條官道之上,只不過因為借道密林,倒是清幽僻靜一些。
恰好是在正午這個時辰,是午飯點,路上行人本就少了,此時也無其余人經過而已。
但是,風云兮只稍稍分析,就斷定突然冒出來的這伙人,目的可疑。
選在官道上打劫,要么是沒腦子,要么是走投無路。
當然,也可能就是個聲東擊西的幌子。
柳綠和掠影會意,立即扮柔弱,一個驚叫,一個哭嚎,把遇到土匪打劫的害怕狀態表現得淋漓盡致。
風云兮:“……”
這倆不會是被小貍貓給帶壞了吧?
“你你你……你們是誰?”柳綠用帕子掩面,顫抖地抬手指著對方。
掠影隨即接話,“你們要干什么?我們可是來自大戶人家,沖撞了我們家小姐,你們擔當得起嘛!”
“打打打……打劫!”那個獨眼莽漢似乎是被柳綠給帶了節奏,說話都不利索了。
“什么?打劫!啊!小姐,婢子好怕!”
“求求大俠,不要殺我們,我們府上有銀子,要多少有多少!”
“對對對!只要大俠們放過我們,府里的金銀財寶就都是你們的!”
“我們老爺可大方了,還說話算話,從不賒賬欠債。”
戲精柳綠和掠影,開始了她們的表演。
她們的話,哪里是求饒,分明是向對方掏家底。
風云兮挑了挑眉,心中卻是哭笑不得。
這倆得虧是在演戲,要真的是這般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的豬隊友,風云兮定然要一腳把人踢得遠遠的。
一眾兇猛的漢子看得面面相覷,他們被柳綠和掠影這般一鬧,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有被打劫還如此乖乖配合的傻子么?
主要是威脅的話都還沒說,大刀長斧這些駭人的家伙什也還沒亮出來,就這么老老實實的,讓他們精心準備好的一步步過程,都無用武之地了。
獨眼莽漢一琢磨,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但是,他也想不得許多了,索性大手一揮,“兄弟們,快把這幾個小娘們給綁了,帶回去當壓寨夫人!”
“瞧著個個都是鮮嫩可口的,也讓咱們這些糙漢子們嘗嘗鮮。”
過程不用走,那就干脆出結果。
一眾漢子聽了老大的命令,當即摩拳擦掌,神色猥瑣地朝著風云兮三人走近。
這些人并未蜂擁沖上去,而是試探地接近,好似在顧及著什么。
風云兮將此狀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些人的目的,怕不是打劫,也不是要捉她們當壓寨夫人。
敢在官道上明目張膽地強搶民女,明顯地是有膽子而沒腦子。
而風云兮相信,福源縣的治安,不可能亂到允許土匪們跑到官道上來肆意妄為。
“啊……啊……別過來!”
“婢子不想死啊!”
柳綠和掠影繼續表演。
風云兮覺得簡直沒眼看,這倆是解放天性了么?
本就是相隔著不算遠的距離,這些人就算再怎么試探,走得再慢,也很快就走到了牛車邊。
大野和小野打著響鼻,卻因風云兮的吩咐,而無動于衷,甚至都懶得看一眼靠近的幾人。
二牛可是戰斗好手,忠心護主,若不是風云兮不準它們亂動,這會兒,準把靠近的人給一牛角插飛了!
“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攔路打劫良家女子!”一個青年男子沖了出來,勢要做那螳臂當車之人。
不對!
在此人眼里,他這是英雄救美。
因為他繼續義正言辭地說道:“堂堂五尺男兒,有手有腳,自可去尋一份差事,也不用做土匪打劫為生。”
“再者,欺負老弱婦孺算什么英雄好漢!”
“更別說是欺負這般嬌花一般的千金大小姐了。”
青年男子說著,還轉身向風云兮作揖行禮,“小生這廂有禮了,小姐莫怕,小生定然護你周全。”
言語間透著滿滿的自信與義正言辭。
一個看似文弱的男子,絲毫不顯慌亂懼怕,反而是躊躇滿志。
他倒是哪里來的自信敢對付一眾兇神惡煞的土匪?
除非……
風云兮勾唇一笑,神色嬌羞,“有勞公子。”
既然對方有意自導自演這一場大戲,風云兮也不介意配合著演下去。
她倒是有些好奇,對方的真正意圖為何?
獨眼莽漢見狀,大喝一聲,“哪里來了個不長眼的?敢壞你爺爺的好事,不想活了是吧!兄弟們,別手軟,打死他!”
話落,原本是要攻擊風云兮幾人的漢子們,轉而攻向那個青年男子。
“你們盡管放馬過來,小生就是死,也要護小姐周全!”青年男子繼續表決心。
風云兮配合地驚呼,“公子,不要啊……”
柳綠和掠影也繼續配合。
“你們要銀子好商量,莫要傷人。”
“對啊!多少銀子我們府上都給得起,莫要傷害我們。”
獨眼莽漢不耐煩地吐了口痰,“少廢話,先把這個不長眼的打死再說!”
有個漢子聞言,立即掄起手中的長斧頭,眼看就要砍在青年男子的身上,遠處又傳來一道驚呼,“住手!”
一群舉著鋤頭、釘耙、鐮刀這類農具的鄉民們從遠處跑來。
“大膽賊子!竟然敢在俺們大富村的地頭打劫,活膩歪了是吧!”一個中年男子舉著鐮刀,義憤填膺地叫罵。
獨眼莽漢見狀,又吐了口痰,用手里的大刀指著風云兮等人,“今日算你們走運,他日再讓爺爺碰上,一定把你們都搶回去當壓寨夫人!”
放了這句狠話,獨眼莽漢就帶著一群漢子跑遠了。
柳綠和掠影面面相覷,再不解地看著風云兮:這就走了?
風云兮眨眨眼:重頭戲在后面呢!
到得此時,風云兮哪里還看不明白。
剛剛跑走的那一群自稱土匪要攔路打劫的漢子們,不管是不是真的土匪,但是,他們今日來,目的都不是打劫,而是為了配合著演一出戲。
估計這一出戲的主角,是那個青年男子。
果不其然,青年男子待“打劫”的人一走,就轉身向著風云兮施施然地再行了一禮。
“小生名叫裴楚生,大富村人士。小姐瞧著面生,應該是外鄉人,這一帶匪徒猖獗,專挑外鄉人欺壓。”
“今日小姐受驚了,若是不介意,小生以及村民們愿意為小姐領路,護小姐一路平安。”
裴楚生的這一番話,是打了無數遍腹稿的,此時說出來,那叫一個情真意切,處處都是在為風云兮做考慮。
風云兮不動聲色地看著裴楚生以及那一群大富村的村民。
她早就察覺到大富村的村民們躲在密林深處,是得了那個獨眼莽漢的信號,才沖了出來的。
這些人自以為這一出戲演得完美,實際上,風云兮早就洞悉了清楚明白。
大富村的人,風云兮剛剛到裴家的時候,就沒有好印象。
當初,裴大柱一家三口被裴老爺子拋棄,無家可歸,連容身之所都沒有。
大富村的村民們沒有一個施以援手,反倒是因為一頭大野牛,而惦記上了,還想要趁火打劫。
是這些人,驅逐了裴大柱一家三口的。
如今,也是這些人,合謀算計風云兮。
風云兮若真的是一個外鄉人,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還可能相信裴楚生的話。
但是,她在福源縣生活了幾年,哪里會不知道這一段地界,歸屬于官府,根本不是大富村的地頭。
這些人就是想要欺她人生地不熟,好伺機賴上而已。
什么英雄救美都是幌子,不過是想要因此而攀附。
畢竟,風云兮現在可是從耀京城里來的千金小姐。
裴楚生英雄救美,千金小姐芳心暗許,說不定,二人就私定終身了。
從此,裴楚生就當上了大戶人家的女婿,他的身價就水漲船高了……
風云兮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想出好多個版本來。
裴楚生見風云兮不說話,神色也是淡淡的,瞧不出她的真實情緒來。
他以為風云兮是嚇懵了,不由得繼續關切地道:“小姐許是驚嚇過度,我們村里有一位隱世神醫,可為小姐看診一番。”
風云兮依然不回裴楚生的話,只是抓緊了韁繩,對大野說道:“大野,是時候為你夫君報仇了!”
大富村的人以前惦記過小野,風云兮多次將這件事碎碎念地講給大野聽。
“哞!哞!”大野長嚎兩聲,開始撅蹄子狂奔……
見著自家媳婦兒護短,小野高興不已,他與自家媳婦兒同步,也一道狂奔。
裴楚生與其他大富村的村民,頓時尖叫連連。
在場的很多人,曾經都是被小貍貓召喚出來的熊瞎子與小野嚇過的。
此情此景,不禁讓他們回想到了那一日。
一時間,人們紛紛四處亂竄著躲避,哭爹喊娘,呼救不止……
柳綠和掠影飛身上了牛車,像是兩尊門神一般站在風云兮的身邊,再不見先前的柔弱之狀,取而代之的是肅殺與冷漠。
大野和小野追著大富村的村民們跑了一陣,嚇得這些人屁滾尿流。
風云兮見好就收,沒讓大野和小野傷人。
明日就要離開,她不想惹麻煩耽誤行程。
于是,大野和小野出夠了氣,就拉著牛車,絕塵而去……
躲過一劫的大富村的村民,紛紛后怕不已。
裴楚生眼神發狠地盯著塵土飛揚的前方。
這事兒,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