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草聽到木憶榮要學法術,道一句:“我教你啊!”
“但得和你回泰山上去對不對?”
瑞草點頭,木憶榮伸手彈了一下瑞草頭上的斗笠:“算了,我可不想去給你種果樹。”
木玨芝看著木憶榮對瑞草的親密舉動有些驚訝,他這個一向拒女子于千里之外的堂叔,這是在與瑞草打情罵俏嗎?
他就覺得,木憶榮對他這個表姑母態度不同,原來......
木玨芝在心中嘿嘿笑了一聲,木憶榮見他表情古怪,便問他怎么了,是不是淋雨著涼不舒服?
木玨芝笑的有些神秘和曖昧:“我只是感覺,有喜事兒要發生。”
木玨芝岔路口與木憶榮和瑞草告辭,回家用飯休息,木憶榮與之辭別,踏著漫過靴子底的積水道路,與瑞草并肩而行。
一陣冷風吹過,木憶榮扭頭看向瑞草:“昨晚,辛苦你了。”
“我只是希望,能夠早點兒回去。”
“昨晚你探聽的消息很重要,可以令咱們快些回去。”
“那就好。”
瑞草回完這一句,便低頭不再言語,木憶榮想要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但卻被垂下的斗笠完全遮住了視線。
忽然,瑞草猛地偏過頭,斗笠上的雨水,一下子全都墜落在她的肩頭,但她就這樣側著臉,雙眼探究的看著木憶榮。
“你在用目光探究什么?難不成是懷疑,我與這件案子有關?”
木憶榮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心底的疑慮,竟然就被這般揭露出來,他停下腳步,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直視瑞草的眼睛,吐出隱藏好情緒的聲音:“你會告訴我,你在哪個小本子上面記了什么。而來木府的目的,又是什么嗎?”
“不關你的事兒。”
木憶榮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瑞草緊接著又說了一句:“也不關任何人的事兒。只是與我有關,與我下山修行有關。”
木憶榮眼神閃爍,看著雨水劃過瑞草漸漸的下巴,低落在衣襟上。
“我可以相信你嗎?”
“信與不信,于我沒有任何關系。”
瑞草聲音不帶任何溫度的說完,快步穿過雨幕,三兩下跳到劉府大門的石階上,伸出手,正要扣動門扉,卻被木憶榮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相信你。”
瑞草扭頭,露出自己的兩顆小虎牙:“你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你祖母。但都沒有關系,反正我在乎。”
木憶榮握著瑞草手腕的手,忽的收緊,眼中有情緒似魚躍出水面帶起的波動:“那你在乎什么?”
“修行。”
瑞草重重的突出這兩個字而,甩開木憶榮的手,扣響大門。
門內立刻有人將門拉開,發出“嘎吱”一聲,如同困獸的呻吟。
劉府庭院內靜得出奇,只聞雨打房檐地面的聲音。
因天色陰暗,早早掌燈,進門右手邊看門下人的班房內,透出冥冥暗暗的燭光。
看門下人告訴木憶榮與瑞草,龐管家在老爺的房內,已經吩咐過了,若是木憶榮等人回來,請去老爺房中用飯。
木憶榮點頭感謝,與瑞草走過庭院,穿過廳堂,來到后面,七拐八彎的又走過兩條游廊,經過兩個跨院,才來到劉景山暫住的那間書房小院兒。
侯虎、侯猴看到木憶榮二人回來,立刻迎出來,有些興奮的對木憶榮道:“頭兒,給你介紹一位朋友。”
二人閃身,讓出身后一人,身穿白色長袍,眉眼彎彎,正是剛剛與木憶榮和瑞草二人在酒樓門口分別的青劍客韓湘子。
“憶榮兄,亭長姑娘,在下道咱們有緣再見,沒想到,竟然這么快就見面了。”
侯虎聽到青劍客韓湘子與木憶榮二人打招呼,驚愕的問道:“你們認識?”
問完,他還未等人答話,便猛地一拍大腿:“方才韓湘子少俠說過他有去拜會那只榆樹妖,想必你們就是在那里相識的吧?”
青劍客韓湘子點頭,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請木憶榮與瑞草二人坐下。
木憶榮緩緩坐下,從侯虎手中接過毛巾,擦了擦被雨水打濕的肩頭,笑看向青劍客韓湘子:“不知少俠,怎會在這里?”
“聽聞劉縣尉被那榆樹妖怪襲擊了,我來打聽一下,那榆樹妖怪是否真如那個酒鬼所說一般恐怖猙獰?”
青劍客韓湘子說著,深深嘆了一口氣:“果然,神話里面都是騙人的。沒想到那榆樹修身而成的妖怪,竟然真的面目猙獰可憎,白白浪費了我的一片癡心。”
大千世界,果然奇妙無窮,竟然有人會幻想能與妖怪來一段曠世奇緣,侯虎頓覺自己這般的凡夫俗子,果然無法與仗劍羈旅,快意人生的江湖俠客比擬。
青劍客韓湘子哀嘆之際,龐管家佝僂著身子從內室走出,看到木憶榮,立刻上前行禮。
木憶榮讓龐管家免禮,并道龐管家臉色不佳,身子看似也不太舒爽,不如早些回房休息。
龐管家擺擺手,道沒關系,只是這兩日有些勞累,讓木憶榮不必擔心,他也已經命人在前廳準備好了飯食,請木憶榮等人移步前廳去用晚飯。
木憶榮扭頭看向內室,問龐管家:“你家老爺,還未醒轉嗎?”
龐管家嘆了一口氣,道他家老爺前一段時間身子就一直感到不適,結果這一次又驚又嚇,還從半空中摔下來,險些沒了半條命,恐怕要昏睡幾日,才能醒轉。
木憶榮有些擔心的問要不要再請一位大夫來看看,龐管家道明日他家老爺若是還未醒轉,他會再去請大夫過來診治。
他說完,站起身,請木憶榮等人前往前廳用餐。
木憶榮看了一眼內室,與侯虎、侯猴二人交頭接耳了一番之后,留下二人繼續守護劉景山,然后他領著瑞草,隨著龐管家去前廳用飯。
佝僂著背的龐管家走在前面帶路,他腳步緩慢沉重,只是過去了一天,木憶榮感覺龐管家好像老了十幾歲,仿若一只腳,已經踏進了棺材中。
木憶榮抱歉的表示這兩日他們多有打擾,令龐管家受累了。
龐管家擺手,道他老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他擔心劉景山,有些上火,寢食不安,并不關木憶榮等人的事情。
青劍客韓湘子似沒聽到二人的對話,雙眼不停的飄向各處,連連稱贊劉府這宅子不錯,看得出,打理的人十分用心。
龐管家道宅子是他在打理,下人都很聽話能干,并沒有什么令他操心耗神的事情。
青劍客韓湘子說他也想要一個像龐管家這樣能干的官家,然后又道他見龐管家與劉景山感情似乎十分親厚,仿若父子,令人十分羨慕。
龐管家面露慈愛表情,道他原來伺候劉老爺,后來到了少爺劉景山身旁伺候。
劉景山前些年考取功名時,都是他一直跟著照看伺候,感情自然親厚一些。
龐管家說到劉景山的時候,雙眼充滿慈愛的光芒,仿若在講自己的孩子一般。
眉眼彎彎的青劍客韓湘子,道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想龐管家并未娶妻生子,將整個人生都奉獻給了劉景山與劉府,劉景山日后,也定要為龐管家養老送終才行。
龐管家聽到此話,并未言語,眼底浮現出一絲暗淡。
但隨即,他強顏歡笑的點了點頭:“少俠說的是,我家老爺心善仁厚,定不會虧待了我這個老頭子。”
木憶榮將龐管家底氣不足的話語聽在耳中,盯著龐管家佝僂的身影,久久未能開口。
他腦中似乎又捕捉到了什么東西,但是,那東西好似一團霧氣,明明看得見,卻抓不住。
用晚飯時,龐管家的情緒很好,倒了一杯酒,敬木憶榮與瑞草,還有青劍客韓湘子三人。
說他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子,能夠有幸結識上京城第一偵探、燕周第一女差官,以及江湖四大劍俠之一的青劍客,真乃是他三生有幸,榮幸之至。
龐管家的敬酒,一杯接著一杯,木憶榮見他雙頰通紅,眼神迷離,勸其少飲一些,保重身體。
龐管家擺手,道他今個兒高興,令他不禁想起劉景山小時候,他第一次給劉景山偷酒喝的情景。
那時的劉景山十三四歲,性子有些別扭,不愛與人說話,和誰都不親近。
當時劉景山非要嘗嘗酒的滋味兒,于是龐管家去廚房,給他偷了一壺酒。
劉景山喝了一口,就辣得直吐舌頭,問這比馬尿還難喝的東西,大人為什么天天都往嘴灌?
龐管家當時被逗得哈哈大笑,說等劉景山長大了,便會懂得酒的美妙,其中滋味兒,不言而喻!
之后,劉景山懂得了酒的滋味兒,常常與龐管家二人,對坐飲上一壺。
劉景山喝酒的時候,很喜歡和龐管家談心事兒,談他的理想抱負,談他對于未來的暢想。
偶爾,劉景山也會借酒發瘋,耍一下脾氣。
但無論好,無論壞,龐管家都以包容的心,安撫和激勵著劉景山。
龐管家回憶了許多與劉景山的往事兒,點點滴滴,匯流成河,聽得青劍客韓湘子十分感動,聽得瑞草哈欠連連。
木憶榮則是一言不發,眼中有一個亮點二閃來閃去,最后閃出了眼眶一般,只余滿眼的晦暗。
喝多了的龐管家,被攙扶回他的房間休息,他房間就在前院,與看門人班房門對著門,沒走幾步就到了。
木憶榮站在門口,目送下人扶著龐管家,搖搖晃晃又緩慢的穿過一片又一片的雨簾,回到他的房間。
不一會兒,那個下人走出來,將龐管家的屋子門關好,然后朝木憶榮等人行禮離去。
木憶榮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廳堂寬敞的門口,一直盯著龐管家緊閉的房門看了很久,直到龐管家屋內的蠟燭燒盡熄滅,他才轉身對瑞草道:“走,咱們也回去歇息!”
青劍客韓湘子跟在木憶榮身側,仍舊忍不住的感嘆龐管家與劉景山二人情同父子,令人羨慕。
像他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流浪在外,完全體會不到這種父母或是長輩,對自己孩子和族中孩子的愛護親情,一直都是他人生的第一大憾事兒。
木憶榮想到青劍客韓湘子因榆樹妖怪不似他想象那般美麗動人,而感到十分遺憾失望,對青劍客韓湘子道了一句:“你的憾事兒還真不少!”
青劍客韓湘子笑問木憶榮是不是在調侃他,他沒有說謊,確實因未能感受到父母的關愛,而感到十分遺憾。
“你可以認一個干爹干娘。”
總是在長時間安靜中,冷不丁放一槍的瑞草,給青劍客韓湘子出了一個主意。
“就像劉景山一樣,認一個干爹干娘,從此改變自己的人生。”
木憶榮聞聽此言,忽的停下腳步:“少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行走江湖,這些小道兒消息自然時有耳聞。”
木憶榮沒再說話,朝著龐管家先前為他準備的小院走去,結果見青劍客韓湘子一直跟在他身邊。
“少俠,這么晚了,你還不去歇息嗎?”
青劍客韓湘子彎著笑眼回道:“憶榮兄有所不知,劉府沒有多余的屋舍招待客人,今晚只能委屈你一下,同我一起擠一擠了。”
瑞草聽到青劍客韓湘子要和木憶榮睡一個屋兒,便對木憶榮來了一句:“今晚,我回自己屋子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