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木憶榮問起現在于書房小院之中,伺候劉景山的兩名婢女,墜玉幾人相互對看了一眼,有些猶猶豫豫,無人張口。
木憶榮見她們這般模樣,想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內情,臉上笑容越加溫和,讓她們打消顧慮,不用害怕。
若是有人膽敢欺負或是傷害她們,他定會為她們做主討公道兒。
木憶榮雖然做出如此保證,但是仍舊沒有人開口,于是他語調一變,用起了激將法:“我想,應該是她們二人,乃是這府上一等一聰慧會伺候人的,所以才會被派去為劉縣尉侍疾。”
性子潑辣的墜玉聞言,立刻不屑的“呸”了一口,道她們家主母就是不會看人,平日里總是罵她們這些個伺候她起居的婢女是狐貍精。卻全然不知道,真正的狐貍精,就在老爺身邊。
聲音都透著辣勁兒的墜玉,表示他們老爺特別潔身自好,所以并未納妾,就是平常她們侍候的時候,老爺也總是自己更衣洗漱,晚上沐浴的時候,也從來都不讓婢女近身。
但是,自從前年,夫人的娘家送進來兩個丫頭之后,她們老爺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墜玉一提起現在伺候在老爺身邊的兩個婢女,就忍不住咬牙切齒,說那二人也不知是夫人娘家從哪里弄來的野丫頭,全都一臉的狐媚相。一看就是夫人娘家見夫人嫁過來多年無所出,擔心老爺與夫人合離,便塞來兩個狐媚子,想要幫夫人與老爺鞏固感情。
豈不知,她們家老爺與夫人感情至深,根本容不下旁人。
可是,二人當中,卻有個不開眼的狐貍精,仗著自己年輕貌美,就想爬老爺的床。
木憶榮聞言,問那人可是垂珠?
墜玉搖頭,表示垂珠還有些眼色,顧及夫人面子,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至于另外一個,她都不想提,一提就氣不打一處來。
說著,她還憤然的“呸”了一口,忍不住罵道:“那個夷獠賤奴出身的狐貍精,也不看看自己的賤樣,老爺怎么可能會看上她。可是她就是不知羞,竟然有天晚上,鉆進了老爺的書房。”
說到這里,墜玉又忍不住火大的“啐”了一口,罵了一句“忒不要臉”,然后就開始替劉夫人抱屈。
雖然,平日里,劉夫人會因為婢女多看劉景山幾眼而不高興。
但是從未對下人有過什么實際性的責罰,還時常體恤下人們的辛苦,多發一些賞銀,比起從不發賞錢,以吝嗇出名的劉景山要強百倍。
其他幾名婢女,也都為劉夫人抱屈,說她們也撞見過那夷獠賤奴,深更半夜的與劉景山在院中隱蔽處說話。
而她們事后向夫人稟告,夫人卻還十分信賴那夷獠賤奴,說其不會與老爺如何,就跟鬼迷了心竅一般,死活不相信那夷獠賤奴勾引劉景山,令人十分不解和無語。
木憶榮知道在書房小院伺候劉景山的兩個婢女,其中一個叫做垂珠,乃是府上園丁張老漢的女兒。
而另外一個,仿若隱形人一般,從未引起過他的注意。
木憶榮只記得,侯虎曾寥寥說了一句,那個婢女,給他感覺有些奇怪。
如今想來那奇怪之處,應該就是因其身為夷獠賤奴,西域女子高鼻闊目,與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長相。
木憶榮思忖了片刻,問那位夷獠賤奴出身的婢女,名字叫什么?
“烏石蘭。”
墜玉聲音清亮,像是一個鵝卵石,投進木憶榮的心湖,蕩起一圈的漣漪,勾起木憶榮似有似無的一段回憶。
他仿佛,曾經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
但是,心頭那一圈漣漪很快化為平靜,沒能令他想起任何有用的東西。
木憶榮最后問墜玉等人,小桃被關進柴房時,有沒有和她們說過什么?
墜玉搖頭,說小桃從昏迷之中醒來以后就瘋了,一直嚷嚷著“有妖怪”,“殺人了”等瘋癲誑語,并似受驚的猛獸一般,攻擊任何想要靠近她的人,當時有下人還被她給抓傷了。
之后是龐管家上前安撫小桃,小桃才漸漸安定下來。
不過為了以免小桃再次受刺激發狂傷人,就先將她關在了柴房里面委屈一下。
青劍客韓湘子聞言瞇著眼睛開口:“聽聞龐管家待府上下人都很好,怎么未給小桃請一個大夫來看看,就給關在柴房里面了?”
墜玉不喜青劍客韓湘子,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憤然出聲:“不知道就不要學那只會嚼舌根的長舌婦一般妄下論言,龐管家有命人去請大夫來給小桃看診。只是小桃命苦,還未等來大夫,就......”
墜玉性子潑辣,心直口快,但是一提到與之朝夕相處了幾年的小伙伴兒,忍不住又聲音哽咽起來,一看就是個重感情的性情中人。
已經沒有什么需要詢問的問題了,木憶榮便讓墜玉等人下去做事兒,并叮囑她們注意自身安全,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最好都結伴兒而行。
墜玉帶著幾名婢女朝木憶榮深深行了一禮,說她們雖然與小桃并非親人,但都身為下人,同命相憐,相互扶持,早已情同姐妹。希望木憶榮一定要查明小桃的死因,抓到兇手,替小桃伸冤。
說著,幾人又忍不住濕了眼角,唏噓不已!
木憶榮點頭,道他一定會抓到兇手,不令無辜之人慘死而不得伸冤。
墜玉等人再次盈盈下拜,然后各自忙碌去了。
青劍客韓湘子看著墜玉等人遠去的背影,眉眼笑彎著,完美的掩蓋住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一絲古怪:“女人多了就是吵鬧,這世上若是沒有女子,耳根子應該會清凈不少。”
瑞草常聽同族妖類,說她就是禽類妖里面的一朵奇葩。后來,她漸漸長成了泰山的一朵奇葩。
而如今,她覺得青劍客韓湘子,乃是這當今天下,最大的一朵奇葩!
“沒有雌性,你從哪里出來?”
聽到瑞草問話的青劍客韓湘子,笑著急忙擺手:“你別誤會,我只是不喜這如同鳥兒一般嘰嘰喳喳的煩死人吵鬧聲,沒有貶低女性的意思。”
不喜雌性也就算了,竟然還看不起鳥兒,這下子,青劍客韓湘子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我泰山‘肥啾’......”
瑞草剛一張嘴,就“呸”了一口,心說自己怎么還認同肥啾這個稱號了。
不過又一想,現在不是在山上,向人發起挑戰時,不能再用原來那一套。
“我大理寺亭長瑞草,向你這燕周四大劍客之一的青劍客韓湘子發起挑戰,你敢應戰嗎?”
這怎么好端端的聊一會兒天,就要打架了,青劍客韓湘子笑問瑞草,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瑞草不管青劍客韓湘子的抗訴,冷著臉問他敢不敢應戰?
青劍客韓湘子將碧青劍橫在胸前,笑容溫柔,語氣有些俏皮:“在下可不是謙謙君子,可不懂禮讓女子那一套,不會對你手軟。”
“我揍人,一向也不手軟。”
“正合我意。”
青劍客韓湘子說完,雙目緊盯瑞草,笑呵呵的握住劍柄。
木憶榮上前一步,微笑著擋在瑞草面前:“少俠估計忘了,瑞草乃是朝廷命官,你若是傷她,罪過責罰可不輕。”
“我們只是私下論武切磋,憶榮兄可不要胡亂給在下加罪名。”
木憶榮看著盈盈笑著的青劍客韓湘子:“少俠若是想要知曉瑞草亭長的功夫如何,可以來大理寺一探虛實,這里并非比試場所,莫要給人家添亂。”
青劍客韓湘子眼神極細微的閃了一下,臉上笑容仍舊溫潤柔和:“久聞大理寺盛名,一直未有機會拜訪,今得憶榮兄誠心相邀,改日定要登門拜訪。想必有你們二位這樣智勇雙全,超群絕倫的差官,大理寺一定名不虛傳。”
木憶榮笑著表示隨時恭候青劍客韓湘子到大理寺做客,然后側身伸手揉了一下瑞草的腦袋:“不許胡鬧。你是不是忘記與我的約法三章了?”
瑞草撇撇嘴,從青劍客韓湘子身上收回兇狠目光,問木憶榮,接下來,他們去哪里查訪?時辰已過晌午,但天色絲毫不見光亮,遮住太陽的云層變得更厚了,眼看云層就要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落下雨來。
“去吃午飯。”
瑞草聽到木憶榮竟然沒像以往一般,讓她餓著肚子查案,立刻化身為狗腿子,屁顛屁顛的跟在木憶榮身后,不停的從木憶榮左側和右側伸出小腦袋,問木憶榮知不知道劉府今天中午吃什么?
看著瑞草這個樣子,木憶榮忽然萌生了養只寵物的想法,但一想到他要收拾寵物的糞便,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且,現在他的身邊,不就有個十分可愛,總是給他帶來驚喜的萌寵嘛!
瑞草興沖沖的跟著木憶榮回到劉府時,結果被告知,伙夫被小桃的死嚇得生病了,廚娘要照顧老爺和夫人的餐食,忙不過來,大家只能自己解決午飯。
瑞草記得,劉府的伙夫是個身高九尺,好似屠夫一般的壯漢,怎么忽然就被嚇倒了?
木憶榮剛剛對大光頭伙夫詢問過話,沒想到這才一會兒的功夫,對方竟然就忽然嚇出病來了。
且伙夫早就知曉小桃身死,怎么都過了這么長的時間才有了反應,他的反射弧度是有多長啊!
青劍客韓湘子不以為然,道他聽聞木憶榮來臨潼縣時,半路遇到過截殺,正擔心有人會在飯菜當中落毒,想要毒死木憶榮,而連累他這個無辜過客。
現在好了,親自動手,省了那份兒提心吊膽的擔憂。
木憶榮對臉皮厚的青劍客韓湘子十分無語,說韓湘子若是擔心,可以去酒樓吃飯,沒必要非得和他們湊在一起。
青劍客韓湘子十分有義氣的表示,他與木憶榮和瑞草乃是朋友,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天空下起瀝瀝細雨時,木憶榮、瑞草和青劍客韓湘子三人,站在空無一人的灶房,看著一灶臺的食材面面相覷。
木憶榮正要開口詢問誰會做飯時,身后滴滴答答的雨聲中,傳來一陣腳步聲。
木憶榮以為是劉府下人,欣喜的轉過身,結果就看到矮胖的臨潼縣令齊克誠,打著一個遮不住他肥胖身軀的油紙傘,邁著小方步,走了過來。
齊克誠一看到木憶榮,立刻快跑兩步,上前行禮:“下官瑣事纏身,未能協助侍郎查案,此乃下官不是,還望侍郎大人寬恕。”
木憶榮見齊克誠撅起的屁股伸到傘外,被雨水打濕,忙讓他免禮進屋。
“本官從玨芝那里聽說了,齊縣令忙于公務,無暇抽身。不知怎又有時間來此?”
齊克誠將收攏的油紙傘放在門口:“下官聽聞劉縣尉府上婢女被害,一直未能放下心來,就趁午飯時間的空檔,來此問候一二,順便告知大人,仵作已經查明小桃死因,卻為觸柱致使頭骨斷裂而亡。而根據其頭骨碎裂角度,后腦勺頭皮撕扯傷痕,以及身上多處掙扎痕跡來斷定,確為他殺。”
齊克誠說完,見木憶榮捏著下巴不發一言,急忙又補充道:“仵作還說撞柱而亡的骨裂傷痕位置與形狀,與被人抓著頭發撞柱的傷痕有別。他可以斷定,絕非自殺,若是大人有疑慮,可親自前往縣衙停尸房復驗。”
小桃出事之后,似乎沒有人曾經認為,她乃是因瘋癲,而自己撞柱而亡。
劉府的人,都幾乎一致認定,小桃是被那襲擊劉景山的妖怪所殺。
木憶榮問齊克誠,可相信這世上有妖怪?
齊克誠不解木憶榮此話何意,只能如實回答:“本縣令身為朝廷官員,本不應該道神鬼之說,但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下官愿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世間所有惡事兒,皆乃是妖鬼邪祟作惡,并非出于人的本心。”
瑞草差一點兒一口老痰吐在齊克誠臉上,冰冷的臉上翻了一個極致的白眼兒:“齊縣令還真是推脫小能手。”
現在一旁的青劍客韓湘子,被瑞草的模樣逗得“噗嗤”一笑。
齊克誠尷尬的笑了笑,朝木憶榮行禮:“下官并非因查案毫無頭緒,便假借神鬼之說論斷,望大人忘卻下官一時妄語。”
木憶榮擺擺手,道上京城現如今有四樁案子,皆傳乃為妖怪所殺。人云亦云,眾人皆信之,且其中已有二人以妖怪殺人定論,齊縣令一時生出這樣的想法,也并無過錯。
但木憶榮隨即話鋒一轉,道既為衙門中人,需心眼皆明如鏡,否則難為受害者鳴冤。
齊克誠十分受教的連連點頭道是,瑞草叼著一根兒掃帚草,問木憶榮三人:“都過了晌午了,不開飯了?”
青劍客韓湘子朝瑞草一攤手:“在下不懂炊事兒。”
木憶榮搖頭表示:“本官不擅長烹調之道。”
齊克誠也是一臉的愛莫能助:“下官也不會造飯。”
三人說完,齊刷刷的將寄望的目光,落在屋內唯一的女性,瑞草身上。
瑞草十分痛快的點頭,但當三人看見她往還沒熱的鍋里扔下一整塊兒肉,就抱著肩膀站在一旁等著肉熟之后,便知選瑞草做飯,絕對是最錯誤的選擇。
于是,木憶榮只好挽起袖子,開始洗菜切肉。
身穿一身白衣的青劍客韓湘子,被安排燒火,充當臨時伙夫。他將稻草和秸稈塞進灶臺內,煽風點火,頓時被嗆了一個大黑臉。
剩下淘米燜飯的活計兒,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齊克誠的身上。
因為大家實在信不過瑞草,就讓她這尊大佛,站在一旁做監工,等著開飯。
瑞草又站在門口處,伸手接從房檐下墜落下來的雨水。
珍珠一般渾圓飽滿又透明的雨滴,“噼啪、噼啪”的在瑞草手心上粉身碎骨,然后匯聚成一小汪水。
“咱們什么時候回木府?”
木憶榮一個大少爺,哪里會做什么飯,他就是將切好的肉片和一些海鮮,加上辣椒燉了一大鍋的海鮮湯。
正在握著勺子熬煮時,聽到瑞草悠悠的聲音傳來,木憶榮從奶白色的蒸汽中抬起頭:“你想家了。”
“案子不是可以結案嗎,你還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