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蘇劫的大隊人馬,已然來到了涇陽外數十里。
此刻,大軍路過一處村落。
蘇劫掀開車簾,下令道:“王賁,將大軍駐扎在此地,萬不可擾民。”
隨后。
蘇劫和陸采薇一同下了馬車。
來到村落前的山丘上,目露驚疑。
此時,時值盛夏,田地里本應一片繁榮,但是此時很少能見綠色。
蘇劫道:“你們不用跟來。”
然后攜著陸采薇從小路上緩緩朝著村子里走去。
陸采薇四處張望,偶爾還能在樹上和僻靜的角落里發現零星點點的綠葉綠草,但一看便知這些僅存的綠色也是新近才剛剛萌發出來的。
而道路兩邊,讓蘇劫和陸采薇都不由眉目一皺。
陸采薇道:“這便是涇陽?”
蘇劫眉目緊鎖,點了點頭。
道路兩邊隨處可見馬、羊等牲畜的骸骨!
兩人剛一入村,以為這個時辰,村中該有不少人,可是這么一看,村落之中空空蕩蕩,異常的清冷。
二人目光所及,只有一些老人和稚童婦孺,精壯的男子反而一個不見。
蘇劫和陸采薇一身華服,氣質雍容華貴。
頓時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讓不少人也顯得拘謹了起來。
很快,蘇劫攔住了迎面走來的一個老者,拱手道:“長者有禮了。”
老者看起來已有六十,滿臉皺紋,手上一層厚厚的老繭,背上扛著柴木。
見到蘇劫和陸采薇,頓時將柴放在了地上。
回道:“見過這位貴人,不知貴人可有何事?”
蘇劫笑道:“老人家,村里的人都干嘛去了?”
老人看了看村子,搖了搖頭道:“外出乞討去了,有的逃了吧,我們老了,走不動了,否則也一起去流亡了,呆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蘇劫渾身一震,流民!
一旦旱災就容易出現流民,進而成為盜匪。
陸采薇道:“老人家,你為什么說死路一條呢,即便出現兇澇,秦國也會撥糧賑災啊。”
老人家看了看陸采薇道:“賑災的糧食?哎,縣里不來跟我們催要地租賦稅都不錯了,哪還會給我們糧食吃。”
陸采薇問道:“可是這縣令對你們有所苛責?沒有按照法令行事?”
隨后,老人將一些他所知道的事情,緩緩道了出來。
本來,在尋常的時節,納糧也是按照人頭來收納糧稅。
可如今是災荒,必然無法按時繳納。
按照法制,縣令應該上報災情,讓朝中或者說是君侯下令有所減免,可是縣令卻遲遲沒有將旱情的進展上報。
這樣就意味著每一家都要按以前的法制繳糧。
比如這個老人家,本來一家三口,兩個兒子都逃荒去了,留他一人在家,縣令納糧,還是按三人來收納。
這不為錯,錯就錯在,這縣令為什么不報災情,或延緩上報災情。
老人家道:“我那兩個兒子臨走時給我留了點糧食,他們說,如果逃荒回來我還沒有餓死,便回來養我,只是我也不知我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現在蝗災還沒有徹底爆發。
很多去歲的老蝗產在田里的卵根本就還沒有孵化。
但是作為一生都在耕種的老農,都能提前知道,今年的收成成了大問題。
陸采薇安慰道:“老人家放心,你的兒子一定會回來的。”
老人家愣神,看了看陸采薇,笑道:“這年頭不養人啊,我只希望我的兒子走的越遠越好,否則根本要不到糧食。”
就在三人商談之際。
忽然,村口一陣騷動!
二十幾個官吏走進了村子,為首之人,被其余人觸擁在一起。
為首之人頗為年輕,但一臉跋扈之色,他走了幾步,便看到一只被繩子牽著的羊羔。
神色一使,另外一人立刻意會,頓時跑過去要遷走羊羔。
“你們干什么!這不是沒到交稅的時日么!”
小吏一腳將婦人踢倒。
“這是你家春歲的租錠,稅使只要你一只羊,你就知恩吧。”
“你還給我,你拿了羊,我們家吃什么啊。”婦人哀求道。
小吏冷笑一聲道:“哼,你家的?這整個涇陽都是武侯的,我等按法找你收取租錠,你沒有糧食,用此羊抵消,以是我家稅使開恩了。”
蘇劫冷冷的看著這一幕。
陸采薇漸漸的感覺道了蘇劫的冷意。
老人家搖了搖頭,道:“他的丈夫多年前便戰死了,這么些年過去,誰還記得他丈夫為秦國立下的功勞,否則,這些暴吏也不敢如此了啊。”
蘇劫問道:“此人行事如此跋扈,莫非有什么依仗?”
老人家道:“這是縣令的外甥,也是涇陽的稅使!”
婦人被踹到在地,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從屋內跑了出來,扶著婦人大喊道:“娘,娘!”
很快,稅使便一家一家挨戶的踢開門。
和手中的竹簡一對,見家里有什么值錢的便拿走。
整個村子敢怒不敢言。
很快,稅使路過蘇劫和陸采薇還有老漢身邊。
整個人一抖,頓時將目光落在陸采薇身上。
不過,一見二人衣著不凡,便心生警惕了起來,道:“你二人何事在此逗留,可有路驗?”
說完,目光時不時的看向陸采薇。
一般各國之間走訪需要路引,而在秦國各地行走還有路驗和籍,用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如今,很多商賈都會流竄在各個村落,很是常見。
如果是商賈,他大可借機將他們留下盤查,心中已打定了主意,這等絕色女子,他數十年來僅見啊!
村民們見稅使來到了兩個外來人面前,頓時手心是汗。
孩童們都躲在墻角偷偷窺探。
蘇劫冷冷道:“我夫婦二人乃是商賈,你既是稅使,應該去收稅,來盤問我夫婦二人,這是為何?”
稅使道:“我舅父乃是涇陽縣令,我自然有權過問,你二人若是沒有路驗,我怎么知道你們是不是他國的細作。”
蘇劫的身份自然不會和這個稅使來多言兩句。
蘇劫問道:“按我秦國法制,兇澇之年,視情況而減免租稅,這關中數縣災情已到了這般地步,為何咸陽城內鮮于少聞,而且,你身為秦國稅使,行事跋扈,圖生民怨,你可知自己的罪行?”
老漢一聽,頓時出聲道:“貴人,不可亂說啊。”
蘇劫擺了擺手。
稅使厲聲喝道:“大膽,你敢如此說本使,你可知你此言已犯了大罪,本官依法行事還需要你來教?以本使看,你就是他國的細作,來人給本使將這二人抓起來。”
村中頓時一片沸騰。
一些從外面回來的男子也紛紛看到了這一幕。
蘇劫怒極而笑道:“要抓我?誰給你的權利!”
稅使不由被蘇劫氣勢逼退了兩步,道:“這是武侯的封地,本官是武侯的稅使,你敢違抗,就是和武侯作對!”
蘇劫哈哈大笑,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會和這個人多作辯解。
而是用手指著村外,道:“看到那路邊牲畜的骸骨沒有?現在,這個村里的人為了活命,他們忍痛殺了這些牲畜,吃肉喝血,填飽肚皮,而它們骨頭則只能拋棄在野外。”
“你手里牽著的羊羔,就是那個婦人家里唯一活命的東西,他的丈夫為了秦國身死沙場,難道就是為了換你吃飽喝足后,在這里作威作福?欺凌他的遺孀?你可知罪!”
百姓們紛紛走了出來。
一個個面露振奮,但是稅使積威日久,各個也不敢出聲。
“貴人你快走吧,此人是縣令的外甥!”
被踢到婦人隱隱抽泣。
百姓們紛紛上前將其扶起。
蘇劫繼續道:“武侯?你好大的威風,如果武侯治下的百姓都如我現在看到的這般,寒者不得衣,年歲不得食,老者無所養,幼者無所依,這樣的武侯,我到覺得可以引頸自戮了。”
“什么?”
蘇劫的話讓百姓們都嚇傻了。
武侯是誰,大秦的權貴,這樣的大不敬之言,怎么能當眾而說呢。
一個老婦道:“年輕人,此話說不得啊,是要殺頭的啊,武侯是為了秦國百姓征戰在外,不知我等的災情,你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稅使退后一步,大聲道:“還想走?你竟敢對武侯出言不遜,抓起來,誰都救不了你。”
一時間,村民紛紛后退。
敢怒不敢言。
如果誰敢抵抗,就是站在武侯的對立面。
別說百姓,就是任何人都不敢。
陸采薇手掌一動,青色的長鞭閃電而出,一把捆住稅使的脖子。
一時間,稅使大駭,其余的人更是驚恐不已。
陸采薇喝道:“你將百姓的生死置于何地?這般行徑,又將武侯置于何地?”
稅使嚇得不敢動彈,脖子被捆得越來越緊,拼命的想要拉開,卻無可奈何。
連連顫聲道:“你……你好大的膽子,襲殺……秦吏,你不怕死?”
村民們紛紛愣神,知道這稅使踢到鐵板了。
看二人模樣,半點不慌。
遠處的山丘上的王賁一見陸采薇居然動手了,立刻大驚,立刻陣旗一動,山丘后的大軍紛紛朝著村落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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