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泱泱,北面的大渠已然竣工在即,濤濤渭水順著大渠滾滾流入田野,然而,此時渭水之南,聚集了數萬人,而且,泱泱渭水之上還有不少人高喝著關中方言,打漿著小船朝著渭水南岸而來。
南岸,能見到的就有數十里開墾而出壕溝,很顯然,這不是開耕所用,相反,那些用牛車拉農務的農夫似乎是想將田地給讓出來。
蘇劫走上幾步,隱隱有所猜測,宮敖等人看著眼前偌大的工程。
如果說,秦國有什么巨大的政務變故,蘇劫不可能不知,嬴政必定會傳信相告。
宮敖看著延綿數十里還看不到盡頭的凸凹和杉木琳瑯,高聳而起。
不自覺的說道:“這,這是修什么?”
一個老漢扛著木頭剛好從蘇劫身邊經過,蘇劫頓時上前行禮道:“老人家還請留步,在下有禮了!”
老人頓時停下腳步,將肩的上木板輕放在地上,稍稍打量了一下蘇劫和杜莎,問道:“不敢不敢,不知貴人有何指示!”
在秦國,以黑服為貴。
蘇劫一身黑紋龍虎袍,一看就是權貴,老人自然不敢違抗!
蘇劫問道:“在下剛剛到達關中,不知爾等這大興土木,所建何物?”
老者先是一愣,因為蘇劫看起來,應該就是秦國的貴胄,可是秦國上下,哪個不知這是做什么的。
老者笑道:“這是秦國大王,為了彰顯秦國萬世功業,亦為了犒賞我大秦的武侯的社稷之功,為武侯修建的宮殿。”
老者說完,臉上還洋溢著驕傲之色。
蘇劫,杜莎,宮敖等人紛紛面面相覷。
這是宮殿?
要知道,此時他們在渭水岸邊,誰看到的還遠遠不是盡頭,你說是個渠,到還值得相信,這有多大啊?比之咸陽宮要還大的多。
咸陽宮是六國最大的宮殿,其規模之宏偉,在歷史上,項羽燒了三天三夜。
然而和眼前的宮殿比起來,這也相覷太遠了。
所以已讓杜莎和宮敖等人根本不相信,君王通常都是以宮殿的大小來顯示自己的威儀。
如果說眼前的宮殿是武侯的,那秦王的宮殿卻不如了,這不是僭越了嗎。
宮敖感嘆道:“阿地隔乖乖,武侯宮!!”
蘇劫眸光微縮,道:“這,大秦剛修大渠,為何還要如此勞民傷財!”
蘇劫不信這是嬴政的決定,嬴政有多摳,他是清楚的,當然,這個摳不是摳士卒百姓,而是摳自己。
老者聞言,頓時臉色一變,怒哼一句道:“你不是秦人?”
蘇劫道:“在下世居關中,自然是秦人。”
老者怒道:“既然是秦人,那有何疑惑?這宮殿乃是為秦國的武侯所修,既是王意,也是民意,貴人看看這些百姓,哪里看出是勞民了,我等都是自發的為秦侯修建,只有如此,才能讓我等心安,老夫的兒子,便是死在邯鄲,沒有秦侯,老朽如何為自己的兒子報仇,我秦人哪個不是受了武侯的護佑,沒有武侯,我關中的百姓早就流離失所,沒有秦侯的大渠,我等還要年年受那饑荒之災厄,武侯于我大秦,別說這一座,就是十座,老朽子子孫孫都要為他修,難道只能讓秦侯護衛我等百姓,就不能讓我等百姓為秦侯修一座宮殿不成?看你儀表堂堂,居然敢質疑武侯,你信不信老夫一聲喲呵,就讓人把你給打死,哼!”
老者聲音有些激動,說完,怒瞪了蘇劫一眼,便帶著小孫孫,準備扛著腳下的木板朝著溝渠而去。
蘇劫頓時攔住,連連道歉。
蘇劫道:“老人家息怒,老人家誤會了,本……在下只是和秦侯一樣,不忍老先生和百姓如此大動干戈,如今四海未定,大秦正興之時,如非必要,豈能輕易大興土木,想必秦侯知道,也不會同意此事,非不知百姓之情,實為不敢領百姓之情啊。”
見蘇劫這般說話。
老者這才稍稍緩慢了一口氣,道:“你,就是朝堂上那些楚國大臣吧!說的話,一模一樣!”
蘇劫被老者喝罵的是不敢還嘴,只能拱手低頭。
老者見蘇劫謙遜,這才說道:“大王和太后提出替武侯修建宮殿,以示秦國萬年之功業,此事一傳出,朝中也有和你一樣反對的大臣,爭執不下,太后便提出順應民意為先,誰知,我等知道消息后,八十萬人,紛紛從隴西,隴南,隴北,舉族遷至關中腹地,這宮殿的錢,都是我百姓自愿捐出,百萬百姓,還整不出一座宮殿?這,就是民意,我秦人的民意,你回咸陽后想要說服大王放棄修建?休想!對了,你要是敢報復老夫,老夫可不怕你,到時,老夫就告訴武侯,武侯會為老夫做主的。”
“這!?”
杜莎掩嘴而笑,目光中盡是驕傲。
宮敖也是暗罵一句:“好膽!”
蘇劫深吸一口氣,心中五味陳雜,也拱手道:“在下豈敢違背民意,勞煩了,這宮何名?”
老者不耐煩的說了句:“沒名!”
說完,也就不在搭理蘇劫,忽然,遠處一個士卒對著老者道:“做什么了,還不去阿邊的宮!快快快!”
老者換了一副笑臉,道:“來咯來咯!!!阿邊的宮!”
蘇劫兩眼一愣,心中震蕩,低聲自語道:“真的是!”
杜莎不解,隨后抿嘴輕笑,道:“阿邊的宮?大王哪有這般起名的,這好好的宮殿,怎么叫阿邊的宮!”
宮敖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這是我老秦人的地方言。”
杜莎看向宮敖:“地方言?”
宮敖道:“阿邊,也就是楚國‘那個’的意思,那邊的宮,那旁的宮!我秦人便可說阿旁宮!”
宮敖的話反而提醒了呆滯之中的蘇劫。
蘇劫喃喃自語,睜大雙眼,道:“阿旁宮!是我的?”
蘇劫陷入深思。
按照野史記載,傳言秦王嬴政統一六國后,為了紀念一個叫阿旁的邯鄲姑娘而修建的。
當然,沒有任何可信之處,之所以流傳千年,那是因為,這是話說秦王嬴政少有的浪漫色彩。
然而,嬴政真心喜歡,或者存在一個叫阿旁的姑娘,能為她如此大動土木,必然會寫入本紀,史記,資治通鑒,可是為什么半點沒有蛛絲馬跡,這就說不通了。
而且,就說懷清。
同樣是個姑娘,寫入了正史,嬴政更是為了她修建了懷清臺,是嬴政唯一認可又愛慕,又得不到的女人。
念此思彼,如果有阿旁女,嬴政都為她修建了阿旁宮的話,為何不在記錄之中呢。
也就是說,現在蘇劫肯定歷史上沒有阿旁這個人。
關中老秦人阿作窩的發音,窩也就是那個,那邊,那旁的意思。
這個宮殿在歷史上沒有修建完成,屬于爛尾工程,自然也就沒有名諱,所以,流傳下來,就是關中百姓們掛在口邊的,阿旁的宮。
蘇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嬴政舉國之力居然是為了他。
他蘇劫,才是‘阿旁女’。
阿旁宮有多大呢,難以想象,就說紫禁城,很多人都去過,那夠大了,但是紫禁城縱橫來說,有九百六十三米,取一千米整,也就兩里縱。
阿旁宮縱三百里!有一百五十個故宮大!可見其規模之宏偉!
蘇劫想到了這三百里阿旁宮,這才明白,他們目光所及的幾十里,依然難以見到盡頭,也就能理解了。
宮敖感嘆道:“君上的宮殿,這縱深都有幾十里了,當真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了,大王的恩寵,實難置信!這得住多少人啊,不知末將是否有信能夠找個角落享受享受。”
杜莎一副小女兒姿態,拉著蘇劫袖子,道:“我要阿旁宮,你答應過我的!”
蘇劫寵溺的笑道:“好好,給你,不過,這幾百里的宮你一個人哪出住得了。”
蘇劫的話,讓宮敖汗毛豎起。
“幾百里?阿地隔乖乖”
杜莎也被蘇劫的話給驚到了,隨即,兩眼大閃,道:“幾百里的宮殿!?”
蘇劫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宮殿雖好,王恩浩蕩,但不管怎么說,卻讓百姓們如此勞神費力,本侯于心不忍啊。”
杜莎說道:“夫君其實不必如此去想,這般宏偉宮殿,便象征著大秦的威嚴,千秋萬世,后人見到這宮殿,方能記得先賢的豐功偉績,讓秦人的意志一代代傳承下去,而且,這等宮殿,不一定要數年可成,哪怕就是十年,幾十年,總有成的一天,到時候天下一統,宮殿一成,便可鎮秦國國運,受萬人萬世所敬仰。”
宮敖也道:“夫人所言不錯,先賢但凡一統疆域,皆有所舉,周文王之都豐,武王之鎬城,皆為告后人先人之偉業,若是大王和君上攜手,滅六國一統華夏,開古往今來,三皇五帝未有之功績,豈有不建雄偉宮殿的道理,末將以為,此宮殿,必攜一統之大勢而成。”
蘇劫帶著杜莎回到了馬車之中。
掀開車簾,道:“宮敖,延著渭水,去上林苑!”
延著渭水,自然是想看看這阿旁宮。
上林苑便是歷史上記載阿旁宮的起始地。
原本乃是豢養禽獸,涉獵所用的地方。
規模也極為浩大。
在上林苑的基礎上建設阿旁宮就是嬴政的想法。
也就是說,如今這上林苑成了蘇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