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田不易的怒喝,曾叔常、水月及六位長老紛紛冷冷的看向蒼松。
“哼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面對田不易的喝問與眾人的冷眼,蒼松如癲如狂的笑了起來,從一開始的垂首輕笑一直到仰天狂笑。
這讓楊翼飛莫名的想起了少年時打電子游戲《拳皇》,使用八神奄打贏對手后,八神奄的那一通笑。
何其相似?簡直如出一轍,看來蒼松離瘋掉確實不遠了。
笑了一陣后,蒼松緩緩止住笑聲,臉上依舊帶著瘋狂的神色,眼中卻又淚水溢出,“瘋了?是啊!我早就瘋了,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這個玉清殿上,當我看到萬劍一萬師兄的下場之后,我就已經瘋了。”
他這句話一出,上至道玄與各脈首座,下至那六位碩果僅存的長老,盡皆渾身一僵。
萬劍一,這個仿佛夢魘般的名字,帶著濃濃的陰影,壓在青云門的上空。
道玄眼角抽搐,這個百年來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仿佛也深深刺激了他一般。
“你,你,你們……”
蒼松依次指過水月、田不易、曾叔常,最后又指向道玄及他身后的三清神像,瘋狂叫道:“當著三清祖師的面,你們都給我憑良心的說,這個掌門之位,到底是該誰來坐?是當年的萬師兄,還是他?”
沒有人回答,小輩弟子們噤若寒蟬,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敢說,什么都不敢問,但田不易等人卻鐵青著臉色,一聲不吭。
大殿之上,只有蒼松瘋狂的聲音回蕩著,“怎么,你們不說話了嗎?是不是心里有愧啊?”
“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實誰心里不知道到底應該怎么樣?可是如今,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又是誰?”
水月臉色蒼白,望著與平日判若兩人的蒼松,緩緩道:“蒼松師兄,事情都過了百多年了,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呸……”蒼松此刻根本不顧及自己的身份,狠狠的呸了一聲,恨聲道:“當年青云門下,蠻荒之行,你,還有你……”
他手指再度指了指田不易和曾叔常,道:“你們這百年來,當首座當的舒服了,可還記得當年萬師兄不顧一切的救我們性命?”
“可還記得當年是誰毫無吝嗇的將修道心得與我們分享,讓我們道行大進?還有你……”
他赫然一指水月,冷然道:“你剛才居然說我如此執著?當年誰不知道你私下苦戀萬師兄,而他后來救你愛你,想不到當日竟見死不救,今日卻還有臉來指摘我?”
水月面色唰的慘白。
“還有你,田不易。”仿佛是想把心中所有的怨憤之氣都發泄出來,蒼松指著田不易,怒吼道:“你自己說,萬師兄對你怎樣,你又是怎么回報于他?”
田不易面色鐵青,雙手緊緊握拳,旁邊的蘇茹面色也是一般的蒼白,可是他們二人,卻一個字都不曾說出口,任憑蒼松在那大聲指責。
“你當日不過是大竹峰門下一個普普通通的木訥弟子,連你師父師兄們都看不起你。”
“但萬師兄遇到你之后,慧眼相認你是可造之才,從此悉心栽培于你,不但將自己修道心得相告,更極力將你推薦入蠻荒五人行中。”
“從此你才能登上青云門風云人物,才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我說的對不對?”
田不易深深呼吸,臉上神色夾雜著幾分痛苦,半晌才緩緩道:“萬師兄待我恩深意重,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此言一出,宋大仁田靈兒杜必書等人盡皆臉色大變,顯然連田不易也這般承認,可見蒼松口中那個萬師兄的確大有隱情。
蒼松冷笑道:“好好好,你肯承認,算你還有一點良心,那你又是如何回報他的?你說啊!”
田不易慢慢低下了頭,牙關緊咬,仿佛身子也在微微顫抖。
蒼松狂笑道:“好,你不說,我替你說,你這無恥之人,枉費萬師兄如此看重于你,當日回到青云山上之后,你明知道萬師兄當時喜歡蘇師妹,你卻橫刀奪愛,可有此事?”
田不易霍然抬起頭來,但一接觸蒼松那瘋狂的目光,那炙人的火焰仿佛也燃燒其中,不知怎么,竟感覺冥冥之中,仿佛有個白色的身影站在蒼松身后,他頓時說不出話來,又慢慢低下了頭去。
他沒說話,他身邊的蘇茹卻霍然站起身來,大聲道:“蒼松師兄,你有事便沖著我來,當年萬師兄的確對我有心,但我從頭到尾,對他都是尊敬愛戴之意。”
“他對我們夫婦二人,恩重如山,但我和不易要好,都是我自己的意思,說不上什么橫刀奪愛,而且當年萬師兄他自己也在我們二人面前,親口祝福過我們。”
蒼松冷笑一聲,道:“萬師兄性子何等驕傲,被你們二人背叛之后,豈能像俗人一般死纏爛打?他向來寧愿自己傷心,也不愿讓別人看到。”
說到這里,他似是不愿再說下去,目光瞪向主位上的道玄,眼中透出無盡的仇恨,道:“當年萬師兄對我如兄如父,一手栽培我,在蠻荒中更是不顧性命救我,我這條命,早就給了他了。”
“可恨百年前,我竭盡全力也不能救他,從那之后,我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也要替他報仇,只要能報仇,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也可,勾結魔教又如何?”
話說到最后幾句,他聲嘶力竭的喊出,仿佛對著自己的心,又像是對著冥冥中的那雙眼睛。
所有人都沒有開口,玉清殿上一片死寂,只剩下蒼松那粗重的呼吸聲。
田不易等人不說話,楊翼飛卻開口了,“原本我今日才剛剛確定身為青云門弟子,不該說什么,但我還是想說幾句話。”
道玄等人紛紛看向他,目露希冀之色,雖然正如他所說,他今日才確認為青云門下,連祖師都還未拜過,嚴格來說甚至還算不上青云門的人。
但沒有任何人可以否認,他對青云門來說份量究竟有多重,他說的話,如今青云門中還真沒人可以忽視,連瘋狂的蒼松都死死的盯住了他。
楊翼飛看著蒼松道:“我雖然不知道當年青云門發生了什么事,但萬師兄此人我也曾有所耳聞。”
“通過許多人的描述,我對他的印象是……白衣如雪,英俊瀟灑,豪情萬丈,天縱奇才,驚才絕艷,睿智無雙。”
“萬劍一萬師兄,堪稱人杰。”
楊翼飛這幾個詞匯,可以說精準的總結了萬劍一此人一身優點,田不易水月蘇茹幾人甚至有些失神,仿佛眼前又浮現出了那道白衣如雪,英俊瀟灑的身影。
而蒼松聽完楊翼飛的話,忍不住激動得渾身顫抖,大喝道:“說得好,絲毫不差,萬師兄就是那樣一個人,你說,他該不該做掌門?你說。”
楊翼飛嘆了口氣,遺憾的道:“蒼松師兄,你沒弄明白一件事,一個人哪怕再優秀,也只是在某些方面,萬師兄固然是人杰,但要說做掌門,他卻未必比道玄師兄更合適。”
道玄渾身一震,原本陰沉的眼中有了幾分光亮。
蒼松卻怒視著楊翼飛,咬牙切齒的道:“你說什么?你憑什么這樣說?”
楊翼飛正色道:“因為他的性格不適合,萬師兄瀟灑隨性,鋒芒畢露,所謂過剛易折,若由他做掌門,青云門或許會輝煌一時,但便如那天上的煙花,只能燦爛那么一瞬,卻無法長久。”
“而道玄師兄老成持重,做事情深思熟慮,考慮問題總是從全局出發,站在宗門的立場。”
說到這,楊翼飛凝視著臉色難看的蒼松,總結道:“所以,別的我們不說,單以做掌門這一條而言,道玄師兄比萬師兄合適,想做好一個領袖,可不是足夠優秀就行的。”
“你可以認為我是在偏袒道玄師兄,但其實你仔細想想,就當年蠻荒之行,一個持重之人,干得出單槍匹馬一個人殺入魔教蠻荒圣殿這種事嗎?”
“一往無前斬龍劍,萬劍歸一斬鬼神,萬師兄太過鋒銳了,大家都可以想想,一個只知一往無前,無所顧忌的門派,能長久得了嗎?”
蒼松渾身狂震,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而道玄看向楊翼飛的目光,卻已如看向一個真正懂自己的知己。
這一刻,楊翼飛在道玄心目中的位置,已經超過了青云門任何人,包括他那個杳無音信的大弟子在內。
楊翼飛這番話出口,田不易曾叔常以及那些長老們不由自主的連連點頭,這番話可謂說到了點子上。
萬劍一那樣的人,可以做一個帶隊出擊的急先鋒,卻是做不好一個領袖的。
“啊啊啊……”
突然,蒼松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伏在地上痛哭出聲,“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也不該死啊啊啊……你們為何不救他?為何不救他……”
原本道玄因蒼生背叛,導致青云門損失慘重,宗門勢力底蘊幾乎去了一半,而深恨于他。
可此刻看了他的模樣,道玄卻發現自己恨不起來了。
他默默起身,走到蒼松身旁,淡淡道:“你隨我去個地方,其他人不必跟來。”
說完抓住蒼松肩膀,徑直身化流光,掠出了玉清殿,往后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