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云蘇回到房中,叫來了小奶狗,也喚出了瑯琊劍。
張一凡從靈劍中走出來,跪倒在地,小奶狗也趴在地上,抱著前爪,等著訓話。
“你們與我相處數日,今日也看到道場是什么模樣,想來也對蘇某有了更多的了解。雖然入了門為奴為婢,還不能算正式入了我道場。
規矩立下了,丑話還是要說在前面。
我這清風道場雖然簡陋了些,比不得那些亙古仙門,但縱是如此,想要正式入我道場,也還需要經過諸多考驗,此番便和你們定下百年之期。
若是勤勤勉勉,為了道場肝腦涂地者,百年之期一到,便算正式入我道場,受我庇護,即便沒有弟子名分,但也會有應得之便利。
若是虛與委蛇,忤逆道場犯禁作惡者,一經發現,輕則滅掉真靈,重則永恒寂滅,切莫抱了僥幸心理。”
云蘇語重心長地說道,沒有絲毫的玩笑成分在里面,修仙之路,越朝后面走越是艱難,容不得心慈手軟,先說斷后不亂,若是心存僥幸,日后遭了雷霆滅頂之災也是自找的。
“是,先生。劍奴張一凡必定銘記在心。”
“是,先生。小奴也必定銘記在心。”
云蘇伸手虛扶,二者這才起來。
小奶狗不住房里,王玄機在院子的假山里面給它做了一個狗窩,那里空間雖然不大,但鋪上干稻草和棉布后,倒是柔軟得很,它躺進去試了試,挺滿意,比以前睡石頭上舒服得多。
倒是張一凡,還沒有暫時寄身之處。
云蘇也不急,暫時將瑯琊劍掛在假山里,張一凡和小奶狗也算是患難與共的熟人,不尷尬。
融入了后天劍靈張一凡的瑯琊劍,在不隨身攜帶的情況下,是不適合放在護院大陣里,或者房屋之中的,也只有等那一枚長生仙令完全凝聚成功,再行安排。
出了門,云蘇駕起紫霞祥云直奔陽明府而去。
八千里外的燕宂州去過了,漁陽周邊的城池倒是去的少,上次路過了云山縣城,比漁陽城小得多,陽明府聽說倒是頗為繁華。
依著大成山河志上的記載,云蘇很容易就找到了百里之外的陽明府城。
尚在云端之上,便見到了一條不遜色于越水河的大河,便是沱河了。
大河北岸是一片連綿群山,其中一座孤峰直聳入云,到了云海之上,已是不下萬丈。
孤峰之上,山勢崎嶇,既有如鏡壁一般的斷崖,也有飛瀑垂下,古樹參天,無數飛禽走獸隱于林中。
云蘇一眼望去,正好看到一頭長蛇從密林中鉆出來,騰空躍起,在云海中玩耍,不多時便捕到了獵物縮回山林中去了。
方圓十里的云海,被一股怪力攪動,都在如水波一般晃動。
“陽明山中有靈禽,不修妖道走仙道。”
云蘇想起那趙城隍所言,循著那一絲云海波動,一縷神識逆行而上,不多時就入了云海深處的陽明山中,只見山巔云霧凝如實質,似是被人煉化過一般,既能起到防御作用,又能遮擋修煉者的視線。
山中有一巨大的平臺,臨淵而立,平臺四周種植著許多靈藥,花香四溢,芬芳無比,平臺上正趴伏著一只水牛大小的靈鶴,身體周圍縈繞著一股特殊的白芒,兩翼張開,約有數丈,鶴嘴極長,喙有數尺。
只見它不時地張嘴一啄,便從深澗中凌空叼起一條十幾斤重的大魚,囫圇吞下。
兩翼更是微微閃動,攪動了整座山峰的云霧,最后傳向附近云海,微微蕩漾。
“這靈禽顯現出來的修為已經達到了金丹期,一顆妖丹呈現金黃色,真正實力卻還要高些,雖然不如化丹境界,但也相差不多了。”
云蘇不禁暗道,難怪陽明山一帶盛產陽紅,被何不語那般推崇,這云霧繚繞,水汽升騰,冷熱適宜之地,天然就適合茶樹生長。
再加上陽明山的山巔,靈氣充沛,又有靈鶴日日吐納修煉,云霧遮蔽的山脈之中必然有極為珍貴的特級靈茶。
楊州地處中原,水澤湖泊眾多,大河過境,一直是大成王朝的糧茶重地,既是大成向西境通商的必經之道,又素來重視文教商旅,自古便人杰地靈。
陽明府城就在山下,一片難得的河谷開闊之地,入眼是一馬平川,不論是城池大小,還是凡人的數量,都遠遠超過漁陽城,一個府城所在之地,比起云蘇曾經在天上看到過的燕宂州州城還大。
陽明府城在偌大的陽明山山脈和沱河的拱衛下,易守難攻。
修行之路無數,妖類的修煉方法也很多,如果是純粹的妖修,從大的境界來講,也是從引氣入體煉化為妖氣開始,經過化神,返虛等等,但許多小境界卻不相同,修煉方法也不一樣。
但這走仙道的靈禽,已經不算是純粹的妖了,而是學人族的修煉之法多一些。
從體型來看,這只靈鶴已經足夠當坐騎了,如今還能逍遙于山林間,自然也有它的本事。云蘇也不至于見到了,就抓走當坐騎。
從坐騎的角度來看,還是差了些。
云蘇也沒有降下云頭去尋找靈茶,因為對炒制前的茶葉了解不多,沒必要下去直接摘走生茶葉,想著日后有機會約上何不語再來一趟便是了。
……
“這何家果然貴氣無比,官勢極盛。”
云蘇入了城,略微掐算,不多時就找到了一處很大的府邸。
高墻紅瓦,比起清風小筑對門的那個大宅院還要氣勢恢宏許多,在大成王朝,這等高門豪宅連巨富之家都是不敢住的,太過于惹眼,只有那功勛世家才能集數代人之力建成,足足能住下大家族兩三代人。
朱紅大門門外兩側各站了四個持矛兵士,又各有一頭高大的石獸,門楣上的何府二字隱有靈光,這便是所謂的權貴之家,人才輩出,才有了光耀門楣之氣象。
隱身進了何府,云蘇凝神一聽,片刻之后便從何家上下探聽到了許多信息,直接先去了何不語三伯,兵部右侍郎何濡明的院中。
何濡明是朝廷兵部官員,在陽明府城沒有行轅衙署,只是作為楊州的督戰官,暫時負責楊州三府的督戰事宜,而陽明府城比起楊州府來交通還要便利許多,又是糧草重鎮,距離幾個主要的江湖門派也近一些,便把糧草事宜交給了楊州太守,自己直接在家中辦公。
書房中有一人正在處理公務,雖然是一身常服,但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官氣,從骨齡來看,年歲四十九,精力充沛,正值官場壯年。
他手中拿著一張軍情急報,一邊皺眉一邊看,不多時狠狠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連茶具都跳了起來,嚇得外間伺候的女仆人膽戰心驚。
何濡明也不知在想什么,整個人都顯得焦躁不已,站起身來,來回踱步。
云蘇也不進去,飛上了書房外的古樹上躺著,凝神朝里一看,這是前日的軍情了,上面說金吾大將軍戴天瀾和國師炙陽真人率領的二十萬大軍進展神速,所向披靡,一路無阻礙,已經遇到了大月城外圍的一些守軍,但一一擊破全殲,不日就要一鼓作氣,發起對大月城的總攻。
烏蘭國騎射立國,但在修筑城池上卻遠遠不如大成王朝,一來石料缺乏,二來工藝不夠,銀錢緊缺,自古就是以攻為守。一旦大月城被偷襲成功,便是無險可守。
軍情急報上催促何濡明加快速度,調集武林高手趕赴前線,追趕大軍,準備進入草原深處。
“來人!今日的軍情,可曾送來了?”
何濡明朝著外面大吼一聲,一個披甲副將便走了進來,拱手道:
“啟稟何大人,方才已經派人去驛站問過了,西境的軍情還沒有到。”
“嗯,若是到了,馬上送來。”
“卑職遵命!”
副將出去后不久,又折了回來,匯報了一些關于征召江湖高手的事宜,總歸還算是順利,預計明日便能全部抵達。
“動作務必再快一些。”
何濡明憂心忡忡地說道。
那副將卻是極為不解,問道:“大人為何如此愁眉不展,金吾大將軍和國師進展神速,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烏蘭國和我大成世代為敵,從立國之初打到現在也沒分出過勝負,函天城下埋骨何止數十萬,便是西境三州也多次被烏蘭國鐵騎洗劫。
奇怪的是,這次大軍遠征卻進展的如此順利,連游騎部隊的騷擾都顯得軟綿無力,我心中不安吶。”
“軍情上不是說,國師法力無邊,戴大將軍神勇無敵,所向披靡嗎?”
“你出身禁軍,對野戰行軍之事還不夠了解。縱然國師能夠施法躲過烏蘭國耳目,戴將軍勇冠三軍,但烏蘭國鎮守大月城的是鬼帥圖爾多。
此人狡詐多端,遠非尋常,當年戴天瀾大將軍之父,便死在他手上。老夫只怕戴將軍報仇心切,反而誤了大事。”
何濡明說的含糊其辭,有些事情哪里能對這禁軍下來的副將說,在他看來,軍國大事如果要靠神神鬼鬼的東西來左右,也許能占一時便宜,但災禍降臨時,也更慘烈十數倍。
仙神鬼怪的事情,他是不太信的,雖然書上多有記載極遠之地有疆域無比遼闊的仙國皇朝,也大多是傳說,沒人見到。
大成王朝周邊,還是凡人立國,很少見到修煉之人如此大張旗鼓地干預朝政。
但妖道亂國,妖妃亂世的事情在古書上卻是比比皆是。久而久之,讀書之人遠鬼神,轉而信奉禮儀人倫,經史子集,反而潔身自立,少了許多困擾。
云蘇也不出聲,將這些日子以來的前線軍情急報全部頭看了一遍,心里有數,大部分信息無關緊要,但對于兵馬調動,糧草安排,前線的大將軍和國師希望如何調動修煉者和武林人士配合大軍行動,卻是一清二楚,而且已經開始了。
“報!十萬火急!”
忽然,一聲高聲急報傳來,只見一個小將腳下施展輕功,直接沖了進來,險些摔倒在地,拱手道:
“何大人,前線軍情,十萬火急。”
何濡明一驚,心中暗道不好,結果軍情打開一看,頓時大驚失色,面色瞬間死白一片,軍情跌落地上,如喪考妣:
“函天城,完了。”
云蘇凝神一看,暗道果然來了,烏蘭國大軍避開大成王朝的西征主力,連攻城器械都沒帶,輕裝簡從,奔襲了城池極為堅固,往年即便沒有大軍駐扎,一年半載也攻不下來的函天城。
守將秦伯宜疑似叛變投敵,守軍開城門投降了。
烏蘭國十萬鐵騎,占了函天城,斷了大軍后路,進可侵犯西境三州,退可以殺個回馬槍,合圍戴天瀾的西征大軍。
何濡明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恐懼加身,無論是二十萬大軍的生死存亡,還是西境三州數百萬的大成子民,此時都是危如累卵。
函天城就這么丟了,云蘇雖然可惜,也知道接下來的兵危戰險事關無數生靈,但也不覺得奇怪。
那炙陽真人多半處心積慮,居心不良,圖謀百年就不說了,縱觀歷史長河,歷史只有一個真相,那便是不斷重復各種荒唐、災難和悲劇、人禍。
而戰爭,更是永恒的殺戮主題。
凡人之間的戰爭,如果不是有修煉者作祟,有所圖甚大的炙陽真人插手,關系到張一凡,更關系到那一枚長生仙令的話,除非是打到漁陽城下,云蘇也未必一定會管。
什么王朝興衰,千古霸業,對他來說不過是過眼云煙。
遇到了可能會管,不過如果管了,就要承擔這世間萬丈紅塵的因果,還有王朝霸業連帶而來的無數罪孽,如果不管,可能心里也會難受,看不得凡人如敗草一般被收割。
原本的想法,也是順其自然,盡力而為,遵循本心,能夠平衡處理,做事有一個度便好了。
但此時一切明了,諸般事糾纏在一起,卻是必須去走一趟了。
識海的長生云臺上方,隱隱有紫氣氤氳,仿佛又要凝出一枚什么。
“這次,怕是輪到何不語了。”
果然,那何濡明怒極之后,很快就恢復了理智,一邊派人去請何家當代家主,一邊奮筆疾書,寫了數份公文密令急報,派人以八百里急報送去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