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蘇回來時,定波軍的營地正一片熱火朝天。
無數的行軍鍋正在燒著開水,紀平將那靈符燒了后,小心地拌入一大桶開水中,然后再一口口鍋的分符水。
“給我再來一碗。”
“別擠,這一鍋水還沒有燒開。”
“剛才做的噩夢太可怕了,喝點熱水舒服多了。”
“我一開始做的倒是好夢,那小妞兒屁股又大又圓,美滋滋。唉,可惜關鍵時刻……”
“關鍵時刻如何了,快說啊?”
“關鍵時刻,那女人七竅流血,滿臉生蛆,回頭還得想法子治治,不然怕是慘了。”
“哈哈哈哈……”
“嘖嘖,你連女鬼都下得了手。”
“呸,老子一開始哪里知道是鬼。”
“我夢到家中堆滿了金子,正想躺上去,誰知道里面爬出來一堆癩蛤蟆,著實太惡心了。”
“奇怪,大家都夢到了臟東西,這事兒有點蹊蹺。”
“大家多喝點熱水,聽說這些符水有高人施過法的。”
兵卒們議論紛紛,都在詛咒發誓地說自己夢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噩夢中有無數的鬼物出現。
這些普通的軍士們一開始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一個個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時,發現有人在給自己喂水。
結果七嘴八舌的,發現方才睡著時都覺得冰冷異常,噩夢連連,就連神經最大條,笑的最大聲的人,也趴在鐵鍋邊搶水喝。
“啟稟將軍,符水已經分發到了各個鍋里,所有人都喝下了最少一口熱水,除了有九人被活活嚇死以外,其他的都蘇醒過來了。
其中有一百余人受驚嚇過度,可能還要多喝一些符水才能緩過來。”
紀平拱手稟報道。
“那就好,那就好,有勞紀兄弟了。傳令下去,將那九位不幸去世的同袍交給渭原縣令,早日送回原籍,好生安葬吧。
另外,每人家中撫恤白銀二兩,以作慰問。”
何濡明站在中軍帳前,聽了紀平回報,看著營地里漸漸恢復正常,這才松了一大口氣,一番安排妥當后,才發現額頭的冷汗被風吹干了,黏糊糊的異常難受。
至于二兩銀子的撫恤金,說起來確實不多,但身為一軍統帥,何濡明必須一碗水端平,今日這些袍澤戰場殉難,如果撫恤太多,他日對陣烏蘭鐵騎時,又從哪里去尋找更多的銀子來按照同樣的規格,撫恤其他的士卒。
“三伯,給你。”
何不語拿來了一張打濕了熱水的毛帕,何濡明接過擦了擦臉,覺得整個人才好受了一些,回到中軍帳中又喝了一口符水,才長吐了一口氣。
“好險,定波軍差一些便全軍覆沒了。我何濡明也差點成了千古罪人。”
“將軍,此事你也無須過多的自責。這鬼神之事向來沒有人說得準,別說防范了,不明真相的士卒還以為是噩夢一場呢。
巫山劍宮的白長老,紀少俠,田大宗師也都說了,這一次乃是非戰之罪,敵人早有圖謀,趁我軍連日行軍貧乏不堪之際,施展邪法驅動了鬼物偷襲,實在是非凡人之力所能阻擋的。
幸好我軍有高人相助,才扭轉乾坤,避開了這場滅頂之災。”
何不語一邊勸解著三伯,一邊想著身上的那個錦囊,剛才莫名其妙就昏了過去,倒是沒有機會使用蘇先生贈予的錦囊。
醒來后,他也暗中卜算了一卦,發現方才發生的事情雖然兇險萬分,但卻是逢兇化吉,貴人相助的卦象。
“若是方才用了錦囊,不知又是什么局面。”
惡鬼襲營的事情都遇到了,他相信蘇先生送的錦囊,一定有派上用場的時候,而且也許是比方才還要驚險的時刻。
“嗯,我也傳令各部了,把一些軍中常用的祛邪之法用上,雖然有高人相助,我們也要做好力所能及之事。”
何濡明略一思量,說道:
“遠山,你去問問那位姓張的高人回營沒有,這次全軍能夠安然無恙,聽說全是他的功勞,我們萬萬不可慢待了。”
“是!將軍。”
何不語領命,剛出了大帳便見到四個人迎面而來,為首一人劍眉星目,氣質過人。大宗師田化,劍宮的白芨和紀平也都在,只是三人都謙卑無比,稍微落后前面那人一些。
此人,何不語有些印象,正是那位自稱來自瓦屋山的劍仙前輩。
在白芨等人口中,劍俠張前輩已經成為了劍仙前輩。
“何不語,拜謝高人救命之恩。”
何不語甩開袍服,就要跪下行大禮。云蘇伸手虛扶,便托起了他。
短短八日時間,這位學富五車的書院夫子,便多了幾分血性氣息,有一些鋒芒外露,和之前那憂國憂民的讀書人模樣,大不相同了。
“何小公子無須多禮,何將軍可在帳中。”
“將軍早已恭候多時,前輩,請。”
何不語躬身行禮,將云蘇請進了大帳,如果說平日里人多眼雜,他并未和這位前輩有過交談,今日略一接觸,便覺得此人確實頗為不凡。
進了大帳,何濡明見四人到齊了,不顧身上披著鐵甲,起身大步向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朗聲道:
“何濡明,萬謝劍仙前輩力挽狂瀾,扭轉乾坤,救了定波軍上下五萬余將士。”
云蘇也不知道自己走后,那三人是如何說的,看這情況,怕是都把功勞推到了自己身上。
“何將軍不必多禮,這次百鬼襲營,田大俠,白大俠,紀少俠也出力頗多。將軍不顧個人安危舉起義旗,自然是得道多助。”
“田化萬萬不敢當,此番都是前輩的功勞。”
“我巫山劍宮也愧不敢當,前輩便不要歉讓了,您不僅僅是定波軍的救命大恩人,也是我們三人的救命恩人。”
何濡明也說道:“前輩您的功德,如何推崇也不為過。兩國交兵,那烏蘭明明已經占據了上風,還要使用妖法偷襲,若不是前輩,這五萬余人怕是還沒見到烏蘭鐵騎的面,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本將一定要奏明朝廷……”
“何將軍為了替西征二十萬大軍分憂,不惜以身犯險,故意高調行軍。世上之事,總是禍福相依,譬如這兩國戰事,有些人未必不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自己。”
云蘇淡淡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話,話題一轉說道:
“至于所謂的功勞,便算了。如果一定要記,便記在他們三位頭上吧。在下不過是閑云野鶴之人,此番隨軍西行也是另有要事。
救人一事,也不是因為什么朝堂皇權的緣故,大家便不用放在心上了。”
這一說,眾人也不敢再多說。
何濡明心中覺得極為不妥,但這位前輩高人發話了,也只好作罷,原本令親兵們早就抬上來的一千兩白銀和一百兩黃金,也拿不出手了,這位前輩連朝廷嘉獎都不要,又哪里會受這些金銀財物。
在田化三位的眼中,這位前輩境界之高,遠遠不是自己能及,尤其是田化,心中莫名覺得一陣慚愧,往日里自負甚高,今日算是見識了。
云蘇微一拱手,便告辭離去,此番來見何濡明,也是想給他吃個定心丸,不然這一夜,定波軍上下怕是難得安寧了。
回到獨居的帳篷里,云蘇先是點燃了一盞油燈,然后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瓷瓶,那被破去一身修為的鬼王正被關在里面,微微一抖,鬼王就被倒了出來,被變化的只有一寸多長。
“這位道友,有事好商量,老夫是冤枉的,老夫是無辜的啊。”
鬼王發現自己能說話了,便開口求饒,心中更是想了無數為自己開脫之詞,包括諸多極具誘惑的換命之法,只要這位劍修接話,他相信以自己三寸不爛之舌,自己救自己是有希望的。
“多大一點事兒,談得上冤枉不冤枉,無辜不無辜嗎。不要急,我們秉燭夜談。”
云蘇嘴角微微揚起,屈指一彈,便將鬼王輕彈了出去。
鬼王心中一動,有戲,這劍修雖然下手毒辣,但看來也不是無懈可擊,也不知道是畏懼了鬼方神殿,還是忌憚自己隨口說的化神真仙。
然而,他很快發現,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一寸大小的身體,漸漸地飄到了油燈上方,不走了,火苗升騰起來,瞬間就點燃了身上的衣物,一股劇痛瞬間傳來,又氣又痛,差點氣瘋了。
老子堂堂一代鬼方神殿鬼王,居然被人架在了油燈上炙烤。
“我@#¥%……”
鬼王一時間氣瘋了,這就是你說的秉燭夜談?
云蘇此時覺得心中無比愜意,仿佛聽到有人在大罵自己,不過,這不重要,神他么的冤枉,你覺得自己是被冤枉的,那我也和你秉燭夜談好好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