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故人來訪。”
云蘇剛剛結束了推演掐算,便心中一動,讓王玄機煮茶燒水,準備待客。
果然,半個時辰后,一道香風落下漁陽城來,卻是那位望月山天狐古族的天狐小仙主。
院門上的張神將,也牽著狗走了下來,拱手行禮道:
“原來是望月山的天狐仙主,小神有禮了。”
“神君客氣了,才十余年不見,沒想到張神君卻是神道修為大進,冰月在這里恭喜了。”
慕容冰月盈盈一禮,十余年對她來說,修為幾乎沒有什么變化,但這位張神君托庇于道場,一身神道修為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狂飆猛進,不愧是蘇先生的道場。
這位蘇先生有多強,她上次回到望月山后,便知曉厲害了。
那道云蘇賜予的乾元一氣太陰真符,她帶回去便交給了天狐古洞的老祖宗們,以她的道行,還窺不破那真符的底細,自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心中卻是堅信無比。
結果,老祖宗一見到那道真符,便震驚萬分,只覺得身上由于仙人五衰帶來的巨大痛苦居然緩解了很多。
倒不是說那老祖宗的道行就超過慕容冰月多少,實在是身上無窮的痛楚,被那符光一照便得到了極大的緩解,感受非常明顯。
很快,整個天狐古洞都被驚動了,就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樣,眾星拱月地圍著這道真符,詫異莫名,既看不出制符的手法,也不解上面那許多詭異的規則紋路。
在她們眼中,這已經不是真符那么簡單,而是神符,望月山尋了多少代都沒有碰到過的能夠克制仙人五衰的寶貝,沒想到卻被這一代的仙主慕容冰月帶回了山。
面對老祖宗的詢問,慕容冰月也只是說得一異人相助,雖然沒有找到辦法化解仙人五衰的問題,但卻依然賜予了這道靈符。
她也不是故意要隱瞞,實在是這件事情關系重大,整個望月山只有她一人知道這靈符是云蘇贈予的,既怕為云蘇惹來麻煩,又怕這些短則數百年,長則數千年被仙人五衰困擾,連古洞都出不得的老祖宗們,一時心切,下山去貿然糾纏云蘇。
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甚至有可能解決仙人五衰的絕世高人,她慕容冰月自然知道望月山要盡可能伺候討好,但卻不敢保證那些被病痛折磨的老祖宗們,不自亂了陣腳,一時心急做出什么錯事來。
“十幾萬年前,我望月山某位化神巔峰之境界的老祖宗,曾經遇到了一位疑似是返虛地仙的過路高人,恰好此人與我望月山祖上有舊,知曉一些古老舊事,便問他我族這仙人五衰之劫可有解法。
那位高人說我望月山天狐一族,由于種種原因,自古便缺了一線氣運,雖然不至于亡族滅種,但遭遇仙人五衰的可能卻要比其他族的修士高出百倍。
你說的這位異人并沒有見過我們這些老不死的面,卻能靠一張真符便緩解仙人五衰帶來的極大痛苦,可見此人必是道行驚天之輩。
冰月,你是十幾萬年以來,望月山最有出息的傳人,而且身負祖血,如今更是能帶回如此珍稀的真符,便證明你亦有氣運在身。
老祖宗們也不問你這真符的來源,想必你心中都有數,只是你畢竟年輕,有些話老祖宗還是想告誡你。”
古洞中,一位修為和輩分最高的老祖宗,當著眾多老狐貍的面,對慕容冰月說起了舊事。
慕容冰月聞言,正好印證了心中的猜測。
和那位蘇先生相處時,不說那么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以自己化神真仙的境界,看對方好似凡人,卻有一種臨星淵望大地的蒼茫感,便覺得云蘇極有可能踏入了那傳說中的返虛地仙之境。
聽到這位老祖宗如此嚴肅的語氣,慕容冰月也款款拜倒。
從這位老祖宗的語氣中,她已經明白,關于真符的事情,想來是蒙騙不過去的,至少這位最年長,輩分最尊貴的老祖宗,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冰月有罪,靜聽老祖訓示。”
那位老祖嘆氣道:
“你只有大功,何來罪過。我望月天狐一族的來歷,因為種種原因已經無史可考了。但是,這南洲的修煉界,甚至是南部三洲的各大勢力,自古都將我們視作狐貍一族,認為我們生性好yin,性情狡猾,說我們這族之人有什么豺狐之心,在人間便是狐媚惑主,在修行界就是見利忘義,仙神魔妖共憤之賤類。
我們這一族自古以來,雖然從未禍亂南洲,也從不參與仙凡兩界的爭端和廝殺,偶有子嗣忤逆行事,也都有祖訓懲治,這是每一代天狐仙主的首要責任。
但是,我們依然無法洗脫這已經跟隨了我們無數萬年的罵名。
這真符的來歷,想必你心中是清楚的,放心吧,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也沒有指望最終能逃過仙人五衰,能夠緩解一些痛苦,已經是萬般僥幸和感恩了。”
那已經蒼老的連人形都維持不了的老狐貍,一身毛發都是蒼白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濃濃的歲月滄桑之感,長嘆一聲道:
“以此人之尊貴,不但不歧視我望月天狐一族,還贈予了此符,便是我族的大機緣,也是欠下了對方一份大恩情。
日后的路,你若是看得準,便隨心去做。只是切記,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只要你認為是對的,即便付出再大的代價,古洞里的老祖宗們都支持你。”
說完,那位老祖宗便帶著其他的老狐貍們,趴在古洞小空間里的一座矮山丘四周,而把乾元一氣太陰真符掛在山頂。
真符綻放出來的符光,照著這些原本痛苦萬分,皮毛破碎,狐血四溢的老狐貍們,終于漸漸地安靜了下。
這些修為奇高的老狐貍們,多少年了,終于疼痛暫緩,能夠像凡人那樣,奢侈地睡一覺了。
慕容冰月看著這些可憐的老祖宗們,仿佛見到了日后成千上萬的天狐一族后人們,都要承受這源源不斷的痛苦,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太古秘辛,天狐一族要承受這種罪,但卻知道,如果說這天地間有那么億萬分之一的機會改變族人命運,便一定是和那位云淡風輕的蘇先生有關了。
十幾年翛然而過,直到近日,她終于找到了機會,毅然下山,直奔漁陽城而來。
“慕容冰月,拜謝蘇先生大恩。”
慕容冰月剛被張一凡領進門,便見到了坐在那里等自己的云蘇,當即拜倒,便是一番大禮。
“冰月道友多禮了,請起。”
云蘇也沒有和她太客氣,如果是平時或者其他人,這一禮他是不會接受的。
倒也不是云蘇清高,一來他不太習慣這些繁文縟節,二來這天底下,真正的有道之人,也不是誰想拜就能拜,想謝就能謝的,要講緣法。
但通過那一張真符,他卻是看到了一座小小的山丘上,符光湛湛,一大群老狐貍圍著山丘正在頂禮膜拜的樣子。
再看識海之中,長生云臺上方的那一枚長生仙令,紫光綻放,居然好似只差一步便能凝聚出來。
當日賜符,這枚長生仙令的虛影方才凝聚,結果真符被帶回望月山后,照了十幾年,云蘇什么也沒做,都快將這枚仙令催熟了。
慕容冰月起身,看到云蘇伸手示意,倒是有些羞赧。
這種羞赧不是兒女情長那一種,而是在她眼中,云蘇已經達到了超過高山仰止的高度,而云蘇卻是和當年所見沒有任何不同,還是那么云淡風輕的隨意,使得她有些忐忑。
“蘇先生,冰月此來……”
慕容冰月開門見山,先是隆重地感謝了一番,說是那真符帶回山后,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讓老祖宗們的仙人五衰疼痛大為緩解。
說著說著,這位修為極高的天狐仙主,居然落淚了,沒哭,但卻忍不住落淚。
若不是眼前這男子垂憐,賜予了真符,老祖宗們怕是只有像以往的祖輩一樣,活生生疼死,最終血枯肉爛,化作飛灰。
一想到老祖宗們,短則千百年,長則數萬年,終于能睡一覺,休息一會兒了,她才忍不住落淚。
“冰月道友,這生老病死痛也是這天地間的自然規律。恕我直言,無論未來如何,你還是要看開一些。”
云蘇自然知道,那洞里有好幾十只老狐貍,都是天狐一族十幾萬年積攢下來的歷史遺留問題,自然知道這位小仙主不是演戲,而是真的悲苦。
“先生所言極是,冰月能看到老祖宗們的痛苦大減,已經是萬萬分感激了。”
云蘇看著這位堪稱容顏絕世的天狐仙主,卻是不由暗道此女心性強大。
他能看出來,這少女的發絲間,已經多了一根白發,也許是十年,也許是千年,這位身負祖血的天狐仙主,一旦仙人五衰降臨,只會比那些老祖宗悲慘百倍。
然而,卻從未在她身上察覺到她有一絲一毫為自己的擔心和悲戚。
這種心性,云蘇很少在修士身上見到,還是不久前在小白蛇身上見到過類似的心性顯現。
接著,慕容冰月說起了第二件事,正好是關于那神木王朝的。
“先生,這神木王朝本身并沒有什么可怕之處,暗地里最強之人也不過是一個化神真仙。只是那廣岐山的最初起源,據我族中秘典相傳,并不是出自我們這一方天地。”
這一句話,瞬間就吸引了云蘇的極大好奇和注意。
“哦,是嗎。”
“不錯,據記載,這廣岐山的背后乃是一只域外天魔,這天魔來歷極為神秘,并不屬于這一方天地。
神木王朝此次暴起發難,一夜之間滅掉六國,卻是讓冰月想起了這段秘辛……”
原來,慕容冰月也是冰雪聰明,一番掐算,連帶猜測,覺得這廣岐山一定會對大成王朝下手,雖然知道云蘇道行極高,但廣岐山背后的那個域外天魔也絕不是等閑人可以敵的,在她的描述中,那些零散的只言片語記載中,仿佛掩蓋了一段塵封的歷史,仿佛有一段真相被人強行抹去了,消失在了這南部三洲的天地間,好似從來沒有發生過。
在那零碎的記載中,因為這只域外天魔,整個南部三洲都曾經血流成河。
她原本想著怎么報答這位蘇先生,卻忽然遇到了這件事情,聯想到祖訓秘典上的記載,便極為擔憂云蘇吃了不知情的虧,趕來報信,同時表明心跡。
“蘇先生,冰月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假,愿意被天誅地滅。祖訓秘典中雖然只有零星碎片的記載,但這天魔境界極高,化身無數,來去無蹤,曾經,曾經可能斬殺過傳說中的返虛地仙。”
雖然慕容冰月自己就是化神真仙,但卻依然覺得那返虛地仙之境實在是虛無縹緲,就算身負祖血,也難以觸及。
即便是修行了數千年,她也只是猜測眼前這位蘇先生有可能達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卻是不知道還有誰達到了那境界。也許南極天宮有這樣的高人,但卻從未有人見過。
“原來如此!”
云蘇原本就推衍了個七七八八,如今聽慕容冰月一說,頓時如撥開云霧見明月,之前不明白的地方,明白了,之前不清楚的也變得清晰了很多。
原來是一只域外天魔,魔道的功法他雖然了解不多,但從洪荒時期見過的某些先天神魔,以及白蛇世界中的一些魔修來推測,這個天魔一定是殺戮成性,修煉了某種絕世邪功,而且保命功夫極強。
當年此人突降這一方天地,也許便掀起了滔天禍害,最終被某個大神通者出手鎮壓,只是這數十萬年過去了,那大神通者也難免出現變故,而這天魔又有了什么變化,雖然算不清楚,但云蘇卻多少有些推測了。
他甚至算到了這天狐古族和那天魔有些牽連,不是一丘之貉,而是有一種因果層面的牽連,只是不清晰。
云蘇甚至有一種最極端的猜測,如果真是一個極為強大的域外天魔,那能禍害的可就大了,說不定曾經將南部三洲數百萬里,億億萬生靈全部都屠滅過也不一定。
只是這段歷史,被什么存在強行抹去了,這才導致真相丟失,而那個天魔卻能安然躲在廣岐山背后那么多年。
在真正強大的邪惡天魔面前,什么疆域遼闊,什么億億萬生靈,都只是對方欲求不滿的一個概念,一個數字而已。
即便是像云蘇這樣境界的修士,哪怕沒有那些逆天的手段,如果作惡起來,也能顛覆南部三洲,而不僅僅是涂炭生靈,糟蹋一個南洲。
這慕容冰月一來,很多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南部三洲的修煉斷層現象,云蘇很早就發現了,不管是南洲十大門派,還是南部三洲的前十門派,其實都不算特別強大。
比如南極天宮,在南洲能排第一,而在南部三洲也能位列前三。
整個南部三洲,縱橫數百萬里,居然連一個傳承百萬年以上的大勢力都找不出來,就連那太極劍界都沒有如此久遠。
而這一方天地,云蘇抬頭一望,便知道已經開辟無數萬個元會了。
一定是曾經發生過什么天大的事,才導致了南部三洲出現這種情況。
對于凡人或者其他普通生靈來說,數十萬年就是永恒了,一切都是合理的,不論是天崩地裂還是滅世大洪水,甚至是滅世幾回了,都是合理的。
但對于修士和修行門派來說,堂堂南部洲,居然沒有百萬年以上的門派存在,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至于慕容冰月提到天魔不屬于這一方天地,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對于高階修士來說,是能夠窺探到空間規則和世界規則的一些端倪的,看得到,雖然未必看得懂,所以這乾元大世界也流傳著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的說法。
“冰月這次前來,是代表整個望月天狐一族舉派來投蘇先生,愿意在接下來的劫難中以先生馬首是瞻,共同進退。”
“好,多謝冰月道友了。”
沒有人會嫌棄隊友太多,尤其還是比較強大的好隊友,云蘇笑道。
慕容冰月微微沉吟,說道:“先生,冰月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若是戰事萬一不順,還請先生早做準備,望月山雖然地域不大,但也有許多須彌空間,危急關頭裝下千萬人不成問題,若是先生出手,以無上神通布置一番,便是裝下半個大成王朝的人或許也能做到。
那天魔有什么手段,冰月不清楚,但卻知道如果這南洲還有一個地方是它萬萬不敢去的話,便是我們望月山的天狐古洞。”
慕容冰月已經算是將望月天狐最大的秘密之一,說給了云蘇聽。
至于那天魔為什么不敢去天狐古洞,忌憚什么,她卻是不清楚了,這也算是每一代望月天狐仙主故老相傳的一個大秘密。
云蘇聞言,自然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也難免有些微觸動,說道:
“冰月道友既然如此坦誠,在下也不怕明說了。這域外天魔如果不出來也就罷了,若是還想讓南部洲重蹈覆轍,蘇某也要讓他知道,什么是今時不同往日,什么又是降魔手段。”
云蘇自認為有這個信心,正常情況下,他是與人為善,低調茍著,一萬年不嫌少,百世萬年不嫌多,但天魔別說想出來屠戮南部三洲,就是要來推翻大成王朝他都不答應。
云蘇是個可善可惡,可咸可甜的人,低調的時候萬般惜命,發起狠來,卻連命都敢不要。
慕容冰月未來之前,云蘇若是突起發難偷襲那天魔,必殺之機會自覺還不到一成,但她一來,又說出了許多關鍵之處,云蘇已經覺得,便是此時一劍,也有三成機會殺那天魔了。
不是一劍斬斷頭顱那種必殺,而是因果一擊的必殺,這種天魔,如果不斬草除根,你殺他一萬次就跟撓癢癢一般。
當然,三成也還遠遠不夠。
但云蘇也知道,從天機推衍來看,那天魔也沒到出世的時候,隨著線索越多,天機越來越明朗,自然有更大的把握滅殺它。
“既然如此,那冰月這便回山早做準備,喚醒我天狐一族閉關的高手,只等先生一聲令下,便舉族相助。”
慕容冰月留下一個裝滿了禮物的儲物戒指,這才飄然離去,云蘇也沒留她,這少女便是如此,來得快,喝了茶走得也快,但卻是毅然決然的樣子。
“嗯,今日倒是客人連連。”
云蘇心頭一動,卻是讓王玄機又換了茶水。
慕容冰月剛出院門,便見到了一群人步行而來,微微點頭示意,便駕起云走了,倒是讓帶頭的萬東來猛地一震,抬頭望去,滿臉震驚,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著了。
“真是一位強絕當世的化神真仙,比我的境界高得多!!”
好家伙,蘇先生就是牛氣沖天,這隨便開門走出來一個看起來嬌滴滴冰冷冷的美少女,居然就是化神真仙,自己這剛突破了境界的化神初期,真是拿不上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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