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又是三年過去了。
“啾”
漁陽城上空,一聲驚空遏云的鷹唳聲傳來,頓時響徹蒼穹,只見一只翼展近十丈長的黑色巨鷹帶著破空般的尖嘯聲從云霄中俯沖下來,卻遠遠展翅減速,并沒有絲毫影響到下方的仙都。
滿城的人,無論仙凡都只是頗有興致地抬頭仰望,沒有驚慌,反而有些好奇。
“神英太子又出去熬鷹了。”
神英太子,也就是王破虜,這些年一直在刻苦修行,近年更是時常騎乘一只巨鷹沖上蒼穹去迎著罡風修煉,或是搏擊長空,或是迎風打坐。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神英太子都成了小大人了。”
一些修士凝神于目,早已看清了高空巨鷹背上那個充滿朝氣,卻又神俊無比的神英太子,十歲的少年已經長到了成人那么高了,只是臉上還帶著些稚氣。
許多人都還記得,三年前,那個被綁在靈鷹背上,沖霄而起,嚇得嗷嗷哭的少年,沒想到三年過去,他已經能不依靠任何騎具,駕馭這只金丹期的靈鷹了。
“小黑,扇一點風,為咱仙都去去暑氣,除一下塵垢穢物。小心一點,風不要扇大了。”
此時正是盛夏時分,王破虜端坐靈鷹背上,看到下方巨大的城池中的景象,便起了心思。
“太子放心便是。”
那巨鷹口吐人言,現在不是訓練太子的時間,它身上的禁法已經自動解開了,雙翅一振,一股微風便吹響了仙都,引得百姓直呼涼快。
“太子,該回家泡澡咯。”
那巨鷹隨即便化作一道黑光,直接落入了城中,將王破虜穩穩地放在了清風道場中。
“真不愧是南部洲第一道場,每次降下來都令人無限神往。”
巨鷹降落后,便化作了一個鷹眉隼目的中年人,在他這樣的金丹小妖眼里,道場仿佛有千里之大,身處的這片建筑群也有數里之大,院外除了廣闊的山川湖泊外,還有一座仿佛比蒼穹還高的神山,一條驚天巨河從那神山之巔流下,在這巨大的院子外緩緩流過。
整個院子雖然沒有什么刻意地雕琢和布置,但卻仙意盎然,令他這種天生就喜歡搏擊長空的靈禽,雖然明知不可能,但依然無限向往有生之年,能尋到這么一處天地神山,展翅飛個盡興。
“太子,在下告辭了。”
事實上,黑木擎剛一落地,穩穩放下王破虜,就拱手告辭。
他不是清風道場的人,但因為加入仙盟很早,也愿意和仙盟同進退,識魂精血也早已主動上交,還經歷了包括雷劫問心,以及云蘇的親自考驗,才被選作了王破虜的陪練。
這是黑木擎最引以為傲的事情,當日的選拔,足足有九千多禽類報名,自己一路過關斬將,居然在九千多人中最終被選中。
作為仙盟弟子,能夠陪大成王朝的太子修煉,已經能讓許多修煉者羨慕,更何況當初招募這個人選的待遇非常高,一年固定的積分俸祿就有一千分,足以讓他在天道圖書館第二重天中選到幾本自己朝思暮想的功法秘籍了。
更讓他震驚的是,直到被帶到清風小筑,眼看著神英太子被綁在自己身上,他才聽到了令他渾身顫栗,又完全不敢對外提及的一點真相。
原來,神英太子居然是清風道場的嫡親后人,對于金丹靈禽來說,這個身份意味著神英太子比明面上又尊貴了千百倍。
“黑叔再見,今日辛苦了,給你一點好吃的解解渴。”
王破虜隨手從院中桌上取了一盆靈果,連果帶盤一起送給了黑木擎,讓后者急忙躬身謝過,這才忐忑地退出了院子。
三年下來,黑木擎雖然自認為沒有那個資格,但依然把王破虜看成了子侄一般,這小家伙待他極為不錯,每次訓練完,都要將他自己的靈果瓊漿什么的分一點給自己。
有時候大小姐和小小姐還會賞賜一些東西,更是意外驚喜了。
似這般溫暖,在加入仙盟之前,在大山中躲在驚崖之上足足一千年才開了靈智的黑木擎,哪曾體會過。
所以平日陪練時,他對王破虜要求也極高,作為陪練加坐騎,無論修煉場地是在罡風之上,颶風之中,還是高山之巔,大山之濱,他都想盡辦法讓王破虜能夠達到最佳的訓練效果。
“該泡澡了!”
現在的王破虜,已經不需要人催促了,送走了黑木擎直接跳進了院中一個方圓一丈多的大肚藥缸中。
藥缸中是滾燙翻開的藥汁,最初的時候是被王玄機丟進去,燙的嗷嗷叫,現在卻是覺得不泡不舒服。
泡澡泡到一半,他就見到了大伯和大姑姑從后山回來了,手中提出中午要吃的靈菜,其中好幾種都是他很喜歡的。
“大伯,大姑姑。”
王破虜下意識又縮到水里一些,雖然只有上身光著,卻是有些害羞。
“泡夠時辰才準吃飯。”
王玄機一道火訣打出,那大藥缸下面的火勢又旺了許多,原本還覺得舒服的小家伙又開始齜牙咧嘴起來。
王玄機把菜籃交給魚龍道人,這才和云蘇走到清風湖邊的石桌前坐下,一邊品茶,一邊催火盯著王破虜修煉。
“時間真快,破虜都長成小大人了。”
王玄機帶著云蘇百看不厭的姨母笑,偏偏又是極美的少女模樣,而且純凈的目光中,還能體現出極為細微的神色變化。
先是溫馨,接著又隱隱有一絲怪責,最后又是一絲擔憂。
饒是云蘇身為無垢金仙,也只是能捕捉到這細微的神色變化,不心中算一下的話,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不由暗道,果然是少女心海底針。
“云大哥,你說玄文這不成器的東西,什么時候才能成家立業呢。”
這算是王玄機的一個小心病,卻是某一年,王玄文以公務繁忙,視察民情的借口,都拖到大年二十九了還沒回家。
王玄機就不滿了,直接讓張一凡去南海之濱的濱州把他拎了回來。
一問之下,她便氣不打一處來,這小王八蛋哪里是在處理什么政務,張一凡可是絕對不會為他撒謊的,說去的時候,他正在陪著一個妙齡少女躺在沙灘上,品著仙酒,看著日落呢。
王玄機自然是絕對不會原諒王玄文口中那些善意謊言的,什么仙子思凡塵,好奇大成新政等等。
畢竟,根據當大姐的情報,這小王八蛋已經換了十九個戀人了,每次都是什么自由戀愛,身先士卒響應大成王朝的什么新政,說的多了,不說原本就非常保守的大姐早就不滿了,就是這番說辭她也不會信的。
沙灘夕陽浴有多美好,多浪漫,那一頓家法就有多狠,施法過后的鞭子抽在王玄文身上,一開始是不太痛的,畢竟負責執法的是和大姐同仇敵愾,齜牙咧嘴的王玄漁。
結果,幾鞭子下去,王玄機就決定換人執法,這小小王八蛋什么時候也知道可憐自家哥哥了,換了張一凡執法,那叫一個哭天搶地。
這場內部家法結束后,王玄文直接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恢復完全。
但是,王玄文遲遲不成家,還成為了風流倜儻的浪子,卻是已經成了公開的事情了。
“大姐,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的……”
按照王玄文的說法,當年因為種種原因,與工部李侍郎家的幼女錯過之后,在男女之情上,他便有些心灰意冷。
再往后,官越做越大,遇到的女子無論多么美麗,他都覺得好似差了些,用他自己的話說,也許也是喜歡的,但卻遠不及那位工部李侍郎家的小女。
在這之后,由于他狀元的身份本就惹人注意,又四處為官走得地方多,總會遇到極為優秀的少女。她們對于這位年少多金,才高八斗,當官為民立命,閑暇時散金助人,若是遇到修煉之人,他能幫的也都順手幫了。
于是,骨子里有些風流卻又不下流,不怎么差錢,也不太缺靈石,偏偏對金銀財物又沒什么感覺的他,自然就格外吸引那些少女。
用王玄文的話來說,官越做越大,卻越當越輕松,早就圓了兒時的夢想,偏偏這骨子里的風流,在錯過那位李姑娘后,有段時間便破罐子破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過還好,王玄文沒有被當成采花大盜遭到王玄機更嚴厲家法鎮壓的原因,卻是他做事還真的恪守了家規,也很光明磊落,對方姑娘若是凡人,他便不過度招惹,即便動心,也只談情不說鼓掌的事情。
如果是修煉者,不管是妖女還是魔女仙女,他一般也是盡量不主動去撩惹,一旦禁不住女孩子倒追而動心了,就會據實相告,言明即便我們兩情相悅,我也不會娶你的。
而一旦兩情不相悅了,或者實在不想再一起了,王玄文還會想辦法補償一下對方。
當然,王玄機也就想起了,這不成器的東西,為什么總是舔著臉問自己要這要那,結果修為沒見進步多少,感情靈石都拿去泡妹子了。
王玄機自然是不信他一面之詞,讓他把那十九位姑娘都寫清楚來龍去脈,然后讓人去查,直到證明他沒說謊,才只是家法懲治,沒有進一步治他。
其實在云蘇看來,王玄文雖然年齡不小了,五旬的樣子,但放到地球的古代時期,不就是那些風流倜儻的詩人文豪一類嗎。
不說地球古代某些詩人文豪的豪放,就是這大成王朝的一些文壇先賢,那浪起來也叫一個驚濤駭浪,王玄文這樣的,還排不上號。
王玄機雖然看書多,但那些野史稗記她是斷然不會看的,所以也多半是不知道那些風花雪月的典故。
不過,在王玄機的殷切目光中,他還是作為大哥不痛不癢表了態,外面的風景雖好,但畢竟回頭是岸什么的。
“云大哥,那工部李侍郎家的小女,明明和玄文有感情,為何有那么固執的老父親?非要阻止女兒的幸福。”
云蘇搖頭苦笑道:“在許多人心中,天大地大父母最大,何況是李侍郎那般迂腐之人,王玄文剛入仕之時便得罪了他,后來又政見不合,這官場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那么不講道理的。”
“那,他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王玄機有些黯然神傷,這什么時候是個頭啊,王玄文都過五十了,那少女也早就不是十幾歲了,就那么一直待字閨中,兩人都痛苦,只有一個李侍郎致仕后在家混跡文壇,閑了也就天天養鳥,還總愛點評朝堂政事,卻不顧女兒的感受。
“順其自然吧,這份情緣倒是還沒斷,也許等玄文浪子回頭時,她便在那橋頭等著呢。”
王玄機長嘆一聲,五十歲的人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該給的還是一直沒少過,這不成器的東西日子還是過得很滋潤。
以前覺得他還小,不急,現在玄武家的孩子都做太子了,都長大了,越是忍不住寵愛破虜多一些,她就越是覺得心中有點空落落的。
“那,玄藏呢……”
如果說玄武是任勞任怨任罵任打,看起來粗狂得很,但卻是這些年回家最多,也陪大姐最多的話,王玄文就是中年混成了浪子,那王玄藏就是徹底沒有消息。
“當初若是知道這般樣子,最好就不讓他去了。”
王玄機有些想這個言語不多,有時候甚至稍顯木訥,但卻很令她疼愛的小弟了。
“他啊,馬上就有消息了。”
云蘇指了指院門,王玄機頓時一喜,暗道莫非回來了,連忙去開了院門,卻是看到一個臉皮發皺的老頭子站在門外,臉上帶著一股憨厚的笑。
“大小姐,我有點事情想找蘇先生。”
來人是太極劍界的穆師祖,他保留著太極劍界的太長老身份加入了仙盟,一方面是祖師,一方面是早已走完流程的可靠大佬,對道場來說也不是什么尋常的返虛仙人,嚴格講甚至不算外人。
穆道人帶來的消息不算太好,因為太極劍界說,王玄藏出事了。
“蘇先生,情況便是如此,劍界也早已商量一致,希望先生能去走一趟,一來是看看玄藏是否有事,二來要是能一探古劍界究竟便好了。”
通過穆道人施法展開的畫面,云蘇和王玄機都看到了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迷糊畫面,相當不清晰,但隱約能見到王玄藏的身形,確信是他。
只見整個法術幻出的畫面破碎不堪,好像被什么割爛了一樣,不過至少能看清,王玄藏真被成千上萬的飛劍指著,被困在了一處古劍界的神秘之地。
至于是什么地方,就連穆師祖也說不出個究竟。
據說關于太極古劍界的事情,自古以來都只有界主知道,口鼻相傳,沒有找到任何多余的書面記載,一直是劍界的最高秘密。
穆道人也只是懷疑是由于數十萬年那一戰,劍界的界主和高手基本都死光了,而是事發極為突然,傳承線索可能就斷了。
當然也不排除有記載,但沒找到相關資料,不過云蘇卻有另外一種猜測,這太極古劍界不是現在才是秘密,應該在上一次域外天魔屠戮南洲之前就是很久遠的秘密了。
王玄藏這次歪打正著,應該是觸碰到有關太極劍意的存在,而劍界高層原本就一直在考慮請云蘇出手徹查太極古劍界,卻一直礙于祖制無法完全下定決心。
如今,根據同行試煉者提供的殘缺畫面,看到了王玄藏的危險處境,劍界終于下定決心,請云蘇出馬。
這里面考量很多,總的來說于公于私都有。
“云大哥,你一定要把玄藏安全帶回來,哪怕是重傷了,我們也可以養他一輩子的,可千萬不要,不要……這孩子怎么那么傻呢,明明給了他十張瞬移神符,事不可為便放棄了就是了……”
被萬劍指著,隨時可能死于劍下,那種千鈞一發的危險,讓王玄機的心中滿是慌亂。
云蘇掐算一番,發現如今已經清晰多了,便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去看看,有我在,他就算有事情也會因禍得福的,我保證給你帶個活蹦亂跳的人回來。”
話畢,云蘇也不耽擱,帶著穆道人便一步踏出,再出來時,已經到了太極劍界了。
很快,劍界高層就集體出迎,為首的正是一臉忐忑不安,帶著愧疚之心的界主尉劍遲。
“蘇先生,實在是抱歉。玄藏的事情我們也非常意外,以往數十萬年去古劍界試煉的弟子,縱然找不到太極劍意相關的機緣,也大多有些收獲,雖然過程總有一些危險,但只要有劍符在手就能及時遁出來。
可是王玄藏這一次身陷囹圄,我們卻是沒有絲毫頭緒,您看這一幫老頭子,人數不少,但有一個算一個,連古劍界都進不去,實在是想救也沒辦法,只能求助蘇先生了……”
云蘇自然不會怪他們,太極劍界的規矩他也知道,古劍界確實隱藏著許多大機緣也是事實,進去之前,劍界給各個弟子的劍符都是種在身上的,和神魂綁定,還會有包括界主在內的高層一起復查復檢,不會存在什么誰故意害人,劍符失效的意外。
“無妨,我進去一看便知。”
很快,云蘇就被領到了古劍界的入口前,只見一座恢弘大山,拱起似龜背,卻又在山前有一塊千丈高下的大碑,乍看之下,像是龍龜伏地之態,但在云蘇看來,卻完全不是這樣,其中有許多玄而又玄,難以言明之處,令他也是微微訝異。
“這里,不會是你們太極劍界的祖墳吧?”
眾人都驚呆了,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尉劍遲甚至張大了嘴,如果是別人這么說,那早就被輕則叱罵,重則暴打一頓了,可眼前的人是南洲道祖,極有可能是目前南部洲唯一的逍遙天仙,一身大道更是不凡,屬于那種道行驚天之輩,應該不會看錯。
但祖墳這個說法,尉劍遲通讀所有劍界典籍也沒有聽過,一時間有些尷尬,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
“呵,呵呵,道祖一說,卻是,卻是……咦,我為何看著真像是墳冢……”
這下,尉劍遲是第二次驚呆了,方才云蘇一點破,他第一感覺其實是不信的,只是礙于面子,還有這位道祖的權威,想找點既不丟劍界臉面,又不讓云蘇尷尬的話打圓場。
畢竟,他是堅信以這位道祖的境界和為人,不可能信口開河,拿人的世代寶地開玩笑。
結果,尉劍遲在不經意間抬頭一看,還真是覺得像墳冢。
“不會真的是劍界祖墳吧……”
太極劍界的大佬們,一時間都覺得越看越像,這個被歷代劍界之人視若神明禁地一般的古劍界,難道真的是墳冢,那就有點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