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修煉之人,想要青春永駐,永葆韶華,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月兒的年紀,如果放到普通生靈之中,那自然是做人老祖宗都夠了,但在不周山的歲月,與世無爭,是真正的歲月靜好,有時候一次閉關便是千百年過去了。
云蘇也不是一個事多的人,有事沒事就把門下使喚來使喚去。
不染紅塵,不經世事,月兒除了修煉便是看書,閑暇時便照顧一下不周山藥園里的花花草草,或是與小石頭還有葫蘆娃一起玩。
所以,從心性和相貌上來說,她還是個看起來十一二歲光景少女,這也符合童子身份。從智慧上來說,她卻是實打實的成年人了。
“有些東西,是時候給你了。”
云蘇微微伸出右手攤開,只見掌心中躺著一個微光粼粼的晶瑩光球,那光球之中有無數的畫面在快速閃過。
下一刻,光球化作點滴晶瑩之光,融入了月兒的身體之中。
“嚶”
月兒輕吟了一聲,隨即盤膝而坐,靜靜地消化那些屬于她的過往。
云蘇將她上一世的記憶,還給了她。
無量劫起,如果連上一世的自己是什么樣都不清楚,卻要被上一世的因果牽連,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死于非命,豈不是太冤枉了。
“按理說,有時候忘卻也是一種幸福,但你的情況卻有些不同,此劫與你前世有些牽扯,所以只有想起了前世,才能更好地歷劫消災。”
云蘇將前世記憶還給她,其實還有另外一重考慮。
如今的洪荒,天地輪回未立,輪回轉世這件事情對于修煉者來說,是可以做到,但卻沒有多少興趣去深究的一件事。
只要真靈不傷,隨便找點天材地寶,不管是花花草草,還是石頭竹子,都可以借寶還生,許多大能者都可以做到,所以不需要將真靈在不傷本源的前提下,打回懵懂原型,再經歷一次生靈誕下的過程。
原因很簡單,后世修煉者往往依賴紅塵煉心,靠輪回來積累功德,或是提升道心,是一個相當有效的辦法。
可是如今的洪荒,許多大能者除了面臨災劫時,道心一般是沒有問題的。
但作為后來者,云蘇卻知道,不是每個生靈的出身都那么好,不是頂級的天生神圣就是早生洪荒的強大生靈,如月兒這樣的,如果能夠經過輪回煉心,對修行是有很大好處的。
“月兒明白,多謝老爺成全。”
月兒得了敖月的前世記憶,除了一開始稍有不適外,并沒有什么過悲過喜,就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的一生。
云蘇已經看出了端倪,此時的她,或許修為還遠不如當初那條太乙天龍,但卻是拿起了新的人生,放下了一些過往的東西。
當然,羈絆也不是沒有。
方才,在接受上一世的記憶時,她明顯有那么一瞬兩瞬的失神,能隔世觸動她,顯然是她極為在意的。
月兒拜伏在地,緩聲道:“不敢欺瞞老爺,上一世月兒之所以沒有離開龍族,徹底與其割裂,便是因為龍族之中尚有月兒極為眷戀之人,月兒的龍母。月兒上一世,除了母親大人,已經沒有任何羈絆。”
云蘇虛扶了一下,便扶起了她。
“你們龍族,自開天辟地以來便有近親通婚的陋習,當年你父王敖圣要將你嫁給西海龍王敖天為妻,從血脈上來說,此人與你父龍乃是一龍同胞的兄弟。你抗命不從,并沒有做錯什么。”
這事情說起來很荒唐,但在洪荒天地間卻并不少見,尤其是一些強大的種族,更是將血脈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生怕血脈外傳,規定子嗣只能內部通婚。
如果能隔著一兩代人結合,那還算運氣好點的,用日后許多世界通行的倫理標準來說,大家是堂兄弟姐妹,或者表兄弟姐妹。
但是,上一代娶下一代這種荒唐做法,云蘇就實在是聽了都想吐,更別說去理解他們了。
月兒聽到這里,不自覺間眼淚便流了下來,她以前從未聽老爺提過這些,今日自己取回了前世記憶,又聽老爺一番談論,頓時有一種擊中心靈的震撼。
老爺何其高貴,天地間排名極為前列的大能者,能站出來為自己說一句話,那是何等的榮耀。
原來,并不是自己錯了,是他們錯了。
“老爺乃是有道高人,自然看得通透,可是當年龍族之中,卻紛紛指責月兒忤逆不尊,乃是龍族的孽種,若不是龍母庇護,怕是早就被拖到剮龍臺上被他們取了龍肝鳳膽,開龍宴了。”
月兒回想起當年,千夫所指,萬龍責罵的場面,現在還心有余悸。
她甚至曾經問過龍母,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
結果,龍母抱著她哭了三天三夜,流下的眼淚硬是催發了一場海嘯,最終卻只說了一句話。
“月兒,生為龍族,便有萬般不得已。若是有的選,母親寧愿沒有生下過你,讓你平白受了這么多委屈,還無處為你找回公道。”
作為龍族的天才,她從小便喜歡修煉,但越修煉就越優秀,成功引起了西海的注意。
云蘇也明白,對于一只一心不聞窗外事,專注于大道修行的龍來說,忽然有一天成了東西兩海同時聲討的目標,那是何其巨大的壓力。
最終一戰,鉤蛇確實強大,但敖月也帶了必死之心,加速了她的死亡,甚至都沒有選擇逃走。
“量劫雖然只是拉開了序幕,但四海之劫卻是近在眼前,貧道正好也有一些事情要辦,便隨你回龍族一趟吧。”
云蘇話音一落,便化出了一個分身,為了遮掩天機,躲開大能者的注視,他也是夠狠,直接將盤古幡帶在了身上,免得出了差錯。
量劫一起,任何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這種小心,不是說在不周山挖一個深洞,然后躲進去把自己埋起來,而是大膽去想,小心去做。
“變!”
云蘇一指點出,月兒也變了模樣,卻是變成了上一世的樣子,敖月,畢竟是回龍族,到時候與其給龍母解釋那么多,不如以原本的模樣回去。
云蘇的分身正要帶著敖月出發,卻忽然心頭一動,掐指一算,卻是恍然大悟。
“種下因,才能結出果,沒想到貧道這次要反客為主,原本是為你消去一場劫數,卻反而成了順路。貧道也是勞苦命,想吃瓜的人,只需要提前百日種下。貧道這是早了多少年便勞累一場……”
云蘇伸手一招,便從不周山中取了一小團神鐵金精。
看起來不大一點,入手卻是極重。
“煉!”
心隨意動,煉化神寶!
云蘇此時的境界,已經遠遠超過了點石成金的境界,可以隨心所欲地點石成寶。
只見那一小團不周山的神鐵金精,先是化成一團鐵水,隨后又凝實出來,變成了一根黑黢黢的棍子。
“呼”
云蘇輕吐出一口仙氣,那黑黢黢的棍子頓時就被點燃了一般,釋放出了金光萬丈,刺的一旁的月兒連眼睛都睜不開。
一種令她心悸的力量從那黑黢黢的棍子上傳出來。
“分明只是一團不周山的神鐵金精,卻在老爺手中變成了了不得的神物。”
敖月其實很少見到自家老爺施展無上神通,今日連續見證了,心頭自然激動無比。
直到金光散去,眼前多了一根金燦燦的寶棍,上面云紋密布,既有山川河澤,也有九天星辰,還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無上威力。
然而,下一刻,當云蘇將那寶棍收起來時,她卻好像忽然間忘了這一切,只知道跟隨老爺的分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東海之濱,當云蘇帶著敖月重新站在一片廢墟前時,也不禁唏噓感慨。
這里,便是當年的東兀城。
然而,如今城破人散,卻是連廢墟都快消失了。
只有從那密林中偶爾露出的一些痕跡,才能見到這里當年的一些繁華景象。
月兒只是靜立在廢墟前良久,然后施法點了幾根土香,微微一拜后,便跟著云蘇離開了。
當她再次見到波瀾壯闊的東海時,反而連方才在東兀城的那種感觸都沒了。
云蘇不禁暗忖,所謂近鄉情更怯,她卻是絲毫沒有這般的情緒,真是不再將自己當成龍族的一員了,哪怕得了前世記憶,也不過是隨著自己回來了卻劫數,以及看望前一世的母親。
“四海龍王曾經對天發下神誓,說什么四海不枯,龍族不倒。這一量劫,就看龍族守不守得住這四海之水了。”
云蘇想起龍族夸下的海口,不禁莞爾。
這四海也許在一般的洪荒神族眼中,是什么洪荒四神海,龍族也是天生神圣的種族,雖然遠遠不能和太陽神族以及葫蘆娃這樣的跟腳相比,但他們自己還是覺得自己很厲害的。
可惜,在真正的頂級大能者眼里,也就是四個大水池子罷了。
然而今日,云蘇帶著敖月回來,就是要親眼見證一場劫難。
“稍息片刻,只待大戲登場。”
云蘇也不著急,隨手取了一套竹釣竿,端坐在海邊礁石上,就海釣起來。
敖月靜立一旁,又是煮茶又是伺候的,忙碌不已。
魚沒釣到多少,但東海的天卻變得很快。
前一刻,下竿垂釣時尚且風和日麗,此時卻是烏云滾滾,億萬里大海的上空都呈現了一種詭異的墨色。
那烏云中也不知到底隱藏了什么,雷霆電閃滾動不停,猶如給廣袤無邊的東海扣上了一個蓋子,令無數水族喘不過氣來,原本想著上浮透透氣,最終卻翻了肚皮,死翹翹了。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
很快,東海中的水族魚類好像尋到了一絲神妙,這些明明連靈智都沒有開的水族,朝著岸邊的一塊礁石拼命地游,仿佛有一道神奇的洋流在托著它們,無論離得再遠,只要踏上了那一道洋流,便能在無數東海兵卒的眼皮子底下,快速地抵達礁石所在。
云蘇端坐礁石上,一條魚都沒有釣到,干脆收了釣竿。
在他腳下的海水中,密密麻麻全是海中的魚兒水族。
“這些可憐的小家伙連靈智都未開,四海龍族的因果和它們無關,你以此寶,助它們逃出生天吧。”
云蘇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魚嘴瓶,賜給敖月。
敖月接過魚嘴瓶,她放眼一望,只覺得水下的普通水族好像已經排到了海天的盡頭,無論是頭頂的億萬里怪云,還是東海龍宮,都沒有任何人發現異常。
“老爺慈悲,希望能多救下一些東海的無辜水族吧。”
敖月也不知道這小小的魚嘴瓶能裝下多少水族,只是蹲在水邊,也不管那海水濺上了裙擺,將魚嘴瓶小心地放到了海水中。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那魚嘴瓶居然釋放出了一股極強的吸力,將附近成千上萬的大小魚類包括那無數的海水,一起吸入了進去。
這還不止,這股吸力還延伸開去,最終源源不斷地將億億萬的海中水族全部吸了進去,連帶那些被吸入的海水,敖月震驚無比地發現,老爺賜下的魚嘴瓶里面的空間好像無窮盡一般,再多的水族和海水都裝得下。
“老爺算無遺策,這魚嘴瓶定是了不得的寶貝。”
海邊在救那些無辜的東海水族,天上卻是終于起了變化。
只見那黑壓壓的烏云,朝著兩邊散開,只見那云霧中居然站著黑壓壓的大軍,足以數千萬之多。
在大軍最前方,是上萬條龍。
這些龍,全都顯出了龍族真身,每一條最少都有千丈之長,浩浩蕩蕩,極為壯觀。
龍族底蘊,可見一斑。
在龍族前方,則是一個巨大的浮空龍宮。
一整座龍宮都被九頭海中巨獸拖了出來,抵達了東海戰場。
“西海龍王,敖天!”
敖月見到那場面,便認出了對方的來頭,正是西海敖天盡起西海大軍,來攻打東海了。
接著,便有一個西海的丞相駕云而出,當場宣布了東海龍王的許多罪狀。
“一萬八千五百四十三條罪狀,敖月悔婚一事居然被放在了第一條。”
云蘇猶如一個蹲在路邊,閑得無聊看螞蟻打群架的人,一邊喝著茶,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表演。
一旁的敖月,聽到西海指責東海的第一大罪便和自己有關時,也只是微微苦笑,并沒有說什么,看來她也把自己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了旁觀者。
天上數完了罪狀,下方的東海也總算是有了動靜。
只見萬里東海水向兩旁分開,卻是東海龍王敖圣,帶著同樣有千萬之多的東海水族大軍,又以八千余條真龍為首,迎了出來,立于海波之上。
“敖天,你我乃是一母所生,今日為何編造罪名,率西海大軍壓境。念在四海同氣連枝,龍族一家的份上,還不速速鳴金收兵,本王尚且可以為你在天下萬族面前解釋一二,只說你受了他者蠱惑!”
東海龍王敖圣,身著龍鱗戰甲,那可是東海最頂級的戰神袍了,手提龍鱗神槍,踏波立于海波之上,哪里還有平日里那臃腫不堪的老頭兒模樣,分明就是一個龍族壯漢。
“敖圣,這一萬多條罪狀,每一條都是你犯下的罪孽,你女兒敖月當年辱我西海,毀吾婚約,實在是不為龍子,此事天下皆知,如今我敖天不過是為了龍族清理門戶罷了,戰就戰,休要廢話。”
敖天怒氣沖天,好像和東海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常人看熱鬧,東海西海兩族之人卻是大多面無表情,反正龍王讓他們廝殺,他們便廝殺,否則,便會死于龍王吟之下。
這龍王吟便是四海龍族拿來控制水族的神通,只要龍王發出龍吟聲,即便是離得再遠,那些開了靈智,能夠一戰的水族修煉者都必須趕來,否則七日龍吟之后,便會爆體而亡,無處可躲藏。
敖圣被人抽打臉皮,再也忍不住怒意:“敖天,你這個混賬東西,你先前勾結妖族,在北俱蘆洲的戰場上害我東海八千龍兒,水族大軍五百余萬,這一賬本王還沒和你算,原本以為你是老眼昏花,受了妖族蠱惑,看來你是真的老糊涂了,我東海若是完了,你西海又如何幸存?!”
“敖圣,休要胡言亂語,本王最后問你一句,你若是不放開東海禁制讓我西海兒郎們搜查干凈,今日便要殺光你東海水族,燒干了這東海之水,本王倒要看看,這東海里藏了多少你的龍子龍孫,正好一起殺干凈了,永絕后患。”
敖天殺氣沖天,已經下了最后通牒。
作為旁觀者,敖月卻是大為不解,在她的記憶中,四海確實一體同存,向來是同進退的,為什么今天非要帶著千萬大軍來搜查東海。
而且,從雙方的針鋒相對來看,開口閉口就是殺光你族,燒干東海,敖月記憶中,哪怕是在無窮歲月之前,天地龍族偶有罅隙時,也沒有這么恐怖過。
見她有些疑惑不解,云蘇卻是笑道:
“此事說來話長,有人說四海之中可能藏了一樣東西,所以便有了今日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