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濕的房間里,一束刺眼的光穿過狹窄的窗子投在了李昂臉上。
他用手背遮住眼,撐起身子,有些迷茫地望著那個開口很小的窗戶。
腦袋里冒出哲學三問: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
但很快,他腦海中混亂的思緒就被捋清了。
所有的記憶都自發浮現開來,就像一本書一頁頁展開,不需要思考,仿佛都是他的親身經歷。
有他現代人李昂的,也有這具身體的原主特貝利·里昂的。
事實就是——他穿越到了一個疑似中世紀的時代,并且成為了一名鄉下男爵的獨子。
之所以說是疑似中世紀的時代,是因為在原主的記憶中,這是個有“超自然力量”的時代,比如說挪威有一個馴龍牧場,維京人的龍頭戰艦是用海龍骨架作為龍骨,所以才能橫掃北海;地中海則經常有海怪出沒,掀起風浪與臺風,上周一艘從墨西拿出發的商船據說就是葬身海怪之腹;還有毗鄰的村莊一夜之間被狼人覆滅成廢墟,教會的騎士趕到時到處都是被啃得面目全非的骨架……
當然,這都是傳說,他并未親眼見過,也有可能記憶中的這些都屬于這個時代獨有的封建迷信故事,就像狼外婆,七個小矮人之類的。
但很快,超自然力量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將他的唯物主義信仰摧毀一空。
此時此刻,一本泛黃的羊皮紙手札毫無征兆漂浮在他面前。
封面上是“獵魔手扎”——幾個晦暗染血的大字,有可能是拉丁字母,也有可能是漢字。
總之他都能看懂,這應該并非某種實體的文字,而是一種存于意識中的“念想”。
他伸手去摸,卻直接從封面上穿了過去——這本獵魔手扎并非實體存在。
“是幻覺嗎?”
他猶豫了片刻,便試圖用意識翻開它,而一切也都水到渠成。
翻開后的獵魔手扎第一頁仍舊是呈現出暗黃色澤并點綴著斑斑血痕的羊皮紙材質,原本空白的第一頁也隨他目光注視,漸漸浮現出了可能是拉丁文,也可能是漢字的文字。
人物:里昂•特貝利(李昂)
稱號:見習騎士,特貝利男爵繼承人
評級:見習獵魔人(你幾乎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孱弱不堪,幾個強壯的農夫就能讓你手足無措,面對惡魔,你只能瑟瑟發抖)
技能:基礎騎士訓練法評級E(你掌握了基本的騎乘技巧與使用騎槍和長劍作戰的能力)
黑死病痊愈者評級C(你成功對抗了人們談而色變的黑死病,并且從中獲得了抗體,對黑死病抗性得到了顯著增加,幾乎不會再次患病)
天賦:獵魔評級未知(你將從你擊殺的任何惡魔體內抽取一項天賦)
已獵殺惡魔:無
已獲取天賦:無
————
這就是第一頁的內容。
他強壓住內心的驚異,翻開第二頁。
鑄造頁面(將材料注入,即可合成特定裝備——該功能暫未開啟,獵殺任意惡魔后將解鎖鑄造功能)
再往后翻就徹底是一片空白了。
他搖了搖頭,望著眼前的獵魔手札,腦袋里思緒亂飛。
“獵殺惡魔......”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惡魔,所以這具身體的原主里昂所聽過的那些傳說,也大概率是真的了?”
“是這本書帶我穿越過來的,也就是說這玩意兒就是我的穿越者必備金手指了?”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喂,你能把我送回原來的世界嗎?”
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令李昂微微皺眉,而這本書沒有解答李昂心中的疑惑,它就像個單純的死物,安靜地懸浮在半空中。
“看來是不能……也是,穿越這種事肯定耗費良多,這本書把我帶過來怎么可能輕易送我回去。”
他只能整理自己的思緒,打算先將這個世界的大致輪廓以及自己所處的時代背景梳理了出來。
現在的歐洲,正籠罩于黑死病也就是鼠疫的可怕災難中,這種據說曾經殺死了歐洲三分之一人口的恐怖疾病哪怕在后世......也不一定是后世,因為兩個世界或許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只是歷史有部分相似之處罷了。
這是出于很可能有惡魔存在于這個世界的考量。
總之哪怕在李昂所處的那個2020年的地球,“黑死病”的名聲依舊是如雷貫耳。
而原主也正是死于黑死病,在他患病后,他拒絕了父親從敘拉古請來的戴著烏鴉嘴面具的瘟疫醫生的救治,將自己隔絕了起來。
他認為這些所謂的醫生從未拯救過一個生命,正相反的是,被他們診治過的人,無一例外都死去了。
這個年輕的小伙子認為那些戴烏鴉嘴面具的瘟疫醫生是死亡的化身,專門到人間來收割生命——他是無比恐懼死亡,但這并未改變他的結局,單靠人體免疫力,要想戰勝黑死病實在是太困難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穿越來后,他身上的黑死病居然奇跡般痊愈了。
他脫下上衣,原本發黑的膚色果然已經褪去,腋下的兩處膿瘡也已愈合,呈現出兩枚雞蛋大小的疤痕,干癟的死皮蒙在上面,一搓就掉——這些黑死病人的特征已經離他而去。
這應該也是獵魔手扎上他“黑死病痊愈者”技能的由來。
剛捋清思路,李昂就陷入了濃濃的沮喪當中,全無喜提金手指的愉悅。
穿越或許對于很多失意者而言,可能意味著即將書寫一場波瀾壯闊史詩,掙脫當前困境,成為人生贏家。
但他不一樣,一來他父母雙全,家境優渥,二來他學業有成,事業蒸蒸日上,馬上就要掙到人生第一桶金,三來他身體健康,沒災沒病,長得帥,個子高,本就是半個人生贏家模版。
就算是變成了個小領主的繼承人,可中世紀的貴族,哪怕他做到國王,權柄顯赫,但那又如何?
不依舊是生活在隨意傾倒糞便,臭氣哄哄,疫病肆虐的中世紀?
是游戲不好玩了還是小說不好看了?
他努力放空大腦,想要摒除這種低落的情緒,但很多時候你明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振奮起來而非黯然神傷,依舊無法身體力行。
“好了李昂,先努力活下去再說吧,就當一次長期的公費旅游或者非常先進的VR角色扮演游戲。”
“而且惡魔,巨龍,狼人什么的,這種相當奇幻的東西,普通人還見識不到呢。”
“在現代社會,就算是杰克馬,坐擁億萬家私,他又能體會到什么快樂?無非吃喝玩樂,哪里能比得上親臨這個波瀾壯闊,驚險刺激的中世紀時代?”
他一遍遍地自我安慰,自我催眠,盡管心里還是覺得當杰克馬那樣的人遠比穿越更幸福,但沮喪感的確已經沒那么強烈了。
人最不可或缺的就是目標,而他給自己設立的短期目標很簡單,就是扮演好自己“李昂”的角色,不要被別人看穿與以往的不同,然后被當做魔鬼附身,給綁在火刑架上。
而長期目標大概就是......獵殺個惡魔試試?
既然有超凡的大門等他推開,自然是要試試的,雖然獵殺惡魔這種事聽起來就很危險。
李昂咳嗽了一聲,感覺喉嚨干得要命,連忙從窗邊書桌上取來了一個瓦罐,大口灌下,頓時感覺整個人如獲新生,連水里明顯的異味都感覺沒那么嚴重了。
里昂的父親特貝利男爵是敘拉古伯爵手下的封臣,領地就是這座位于西西里島南部的小鎮“特貝利領”,人口五百余,算得上相當有地位的實權男爵了,當然,這無法改變那些大城市貴族們予以“鄉下領主”的蔑稱。
中世紀的領主們互相攻伐的現狀還是很嚴重的,大小領主大魚吃小魚,星羅棋布在歐洲大地,成為貴族在戰爭失利后或許大概率不會有生命安全,但前提是有人為你付贖金。
不過自從西西里國王威廉二世掃清內亂后,西西里國內情況日趨平穩,而且特貝利男爵效忠的大封建主敘拉古的坎貝爾伯爵實力相當不錯,也能保證麾下小封建主們不受外敵侵擾。
敘拉古則曾是西西里最大的城市,曾經在古典時代,這里是實力數一數二的希臘城邦,最輝煌時城內居住有人口二十萬,治下超過百萬人,實力一度超過出了漢尼拔的北非大國迦太基與以斯巴達人為首的伯羅奔尼撒聯盟。
但在后來,本就漸漸衰落的敘拉古被羅馬人覆滅,更加衰落,爾后又遭遇了匈人和東哥特人的入侵,現在的敘拉古城,人口也就不到一萬,不過包括特貝利男爵在內,敘拉古的坎貝爾伯爵手下有大小二十幾個封臣,緊急時刻,他能動員近百名騎士,上千士兵,在西西里王國也屬于相當有權柄的人物了。
“威廉二世是誰我壓根兒沒印象啊,這些西方國王的名字各種幾世幾世的,也根本分不清。”
“我腦袋里能準確說出名字的大概也只有第一個被推上斷頭臺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六了,不對,應該還包括伊麗莎白……幾世來著?”
“算了,我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干什么。”
“不過按照里昂記憶里的描述,這位西西里國王剛剛掃清內亂一年,整個國家處于休養生息的階段,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跟別國打仗了吧,畢竟再往北擴張就是教皇國的地盤了,除了天主孝子法蘭西,應該沒誰敢對教皇動刀吧?”
想到這里,他的心神微松,不會打仗也就意味著自己和父親短時間內不會被敘拉古的坎貝爾伯爵征召上戰場。
發育時間還是有的。
他突然皺起眉,抬起胳膊湊到鼻尖抽動了下鼻子,頓時一股淡淡的酸臭味襲來。
他立刻意識到作為基督徒是幾乎不洗澡的,據說法王亨利四世的母親因為一輩子不洗澡,從而被教會冊封為圣女......
尤其是在黑死病肆虐期間,人們普遍認為洗澡會使毛孔打開,增加病毒入體的可能,就更加不會洗澡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李昂剛緩和下來的心頓時又感覺一陣絕望,因為這意味著接下來,他就將在這陰暗潮濕的城堡中,與那些臭氣烘烘的人們一起過上臭氣烘烘的生活了。
而且未來他很有可能也要迎娶一位同樣臭烘烘的貴族老婆,并且要受其監督,被迫過上不能洗澡的日子。
淦!
ps:第一個被推上斷頭臺的國王是英國國王查理一世,李昂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