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余燼王冠,深淵領主,準神器,這么高大上的東西離我實在太遙遠了。”
他站起身,擦掉身上沾的矮劣魔的白色脂肪——剛才貼在矮劣魔身上的觸感就像是趴在一只大號蠕蟲一樣。
那種可以用“肥碩”“柔軟”來形容的糟糕手感,讓人一刻也不想在它身上多呆。
他又拔出貫穿矮劣魔的顱骨的長臉……很輕松,他的力氣比之前大了很多,具體有多少還需要嘗試,不過赤手空拳捶死個把人應該是穩的。
至于那把長劍,則被腐蝕得不成樣子,明顯報廢掉了,這矮劣魔的體液腐蝕性堪比強酸了。
他自顧自地做完這些事,才意識到周圍一片鴉雀無聲,抬起頭正對上所有人都瞪大了的雙眼,讓他也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壞了,我不會表現過頭了吧?
有人在額頭畫了一個十字,小聲道:“主啊,我看到了什么?”
“你沒看錯,是小里昂殺了這頭惡魔。”
而此時,剛剛跑去莊園里叫人的納爾遜騎著一匹盧西塔尼亞戰馬匆匆趕來,恰巧撞上這一幕,驚呼道:“里昂少爺!”
“是里昂少爺殺死了這頭惡魔!”
“他是我們的英雄!”
納爾遜嘴唇顫抖著,半晌才擠出幾個字:“這簡直是神跡。”
這段時間對大部分人而言,里昂只是沒出現在公眾面前,他罹患黑死病仍舊是個秘密,因為絕嗣的領主必定會導致人心浮動會,
對其余人而言,里昂殺死了一頭惡魔只能說是震撼,但對納爾遜這些清楚內情的人,才更加覺得這是一場神跡!
先奇跡般掙脫黑死病,又親手殺死了一頭殘暴的惡魔,這種脫胎換骨般的變化,誰能說這不是神跡?
人們不顧惡臭的尸體,紛紛涌了過來。
“里昂,干得漂亮!”
“你這樣的功績已經足夠領主大人為你剪去燕尾,授予你真正的騎士頭銜了。”
“里昂,你的勇氣與智慧令人驚嘆!”
“里昂,你居然擊殺了一頭真正的惡魔,這是我們所有人都未曾立下的豐功偉績,你的名字必將響徹整個西西里,不,不僅僅是西西里,就算是意大利的那些貴族少女們都會瘋狂地向你求愛,因為你是一位真正的勇士!”
特貝利男爵滿臉欣慰地走來,他笑道:“好了,里昂現在一定很疲憊,你們就不要圍著他了。”
他排開眾人,來到了李昂的面前。
他先是對士兵們說道:“戰死者必魂歸天國,撫恤會按時發放給死者親人,其余參戰者每人都會有賞賜。”
他又拍了拍李昂肩膀,吩咐人處理掉死者尸體,才跟李昂一同返回莊園。
兩人走在路上,直覺告訴李昂特貝利男爵有些異樣,正心有惴惴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過引起懷疑的時候,特貝利男爵才道:“干得不錯。”
他有些欣慰道:“我尚不曾知曉,昔日我年幼的獨子已經成長到這種程度了。”
李昂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索性道:“全賴天主保佑。”
把一些不方便解釋的東西都歸結于主就好了,沒準兒自己還能撈個“圣徒”當當,教會的影響力是如此恐怖,遵循打不過就加入的原則,縱使這里面藏污納垢,也改變不了大樹下面好乘涼的事實。
要想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就要遵守這個時代的規則。
“或許吧。”
卻沒想到特貝利男爵對李昂的回答有些不置可否,他輕飄飄道:“假如上帝真的有恩典,就不會放任人間疫病橫行,里昂,你要堅信一點,你是憑借自己的力量戰勝了疫病,也是憑借勇氣與智慧戰勝了惡魔!”
李昂心頭疑惑感越發強烈,之前特貝利男爵對處死女巫的看法就不像一個虔誠信教的貴族。
但不可否認,特貝利男爵的話很對李昂的胃口。
他相信人定勝天,君子以自強不息,而非抗疫靠求神拜佛。
“這些年我疏于對你的關心,把太多精力放在領地上面,我只要求你習練武藝,學習文化和禮儀,希冀你成為一名出色的騎士,未來的男爵;可直到你被疫病纏身,我才意識到你對我的重要性。但父親也不是生來就是父親,所以請你多體諒一下父親吧。”
“您不必這樣說。”李昂連忙搖頭,“我并未怪您。”
或許里昂有。
他在心中默默補充道。
在記憶里,這位男爵大人從小就很少與里昂照面,就算見了面,也很嚴肅苛刻,總之,里昂從未在這位父親身上體會到過父親的溫情,更多的是一種望子成龍的殷切期盼。
卻沒想到我反而先體會到了。
李昂心中自嘲,也感覺有些愧疚。
他問道:“父親,黑死病究竟何時才會離我們而去?”
特貝利男爵略帶譏誚道:“不知道,或許要到天主息怒的那一天。”
“我們就不能自己做些什么嗎?除了祈禱天主息怒以外。”
李昂作為現代人,當然明白要想對付傳染病所需要做的種種基本措施,可他“不應該”知道!
在這個教廷至高的中世紀,如果他敢提出一些現代醫學抗疫的方法,等待他的結果不是裁判所的審判,就是鎮中央佇立的火刑架。
“或許還真的有......”
特貝利男爵思索良久,似乎有些猶豫,一直走出小鎮,才開口道:“去女巫之森吧,我的兒子。”
“那里有一位隱居的女士,她的名字叫作安潔莉娜,說明你的身份,她或許會給予我們幫助的。”
女巫之森?
李昂瞪大眼睛。
傳說中特貝利領南部的大森林里居住著一位邪惡女巫,她用巫術將整個森林與世隔絕起來,任何闖入者都會不知不覺繞個圈子從里面走出來,久而久之,人們便稱那片森林為女巫之森了。
那里不是禁區嗎?
李昂驚訝道:“您說的安潔莉娜女士她是一名女巫嗎?”
已經見識過女巫的神奇力量,李昂不再把女巫之說當做是無稽之談了。
特貝利男爵搖了搖頭,神情中隱含溫情,他笑道:“不,她只是個鉆研過黑魔法的普通女人,而且很善良,我想最起碼,她該對你足夠友善的。”
看他的眼神,李昂嚴重懷疑這位女巫跟他的關系,難道是情婦之類的?
“父親您跟女巫?”
李昂并未掩飾自己的疑惑。
特貝利男爵道:“好吧李昂,你聽著,我的確并不像大家所認為的那樣篤信教會,我們特貝利家族的祖先并非征服者羅杰統帥的諾曼人,他跟隨貝利撒留將軍收服了北非與意大利,并且被查士丁尼皇帝冊封為西西里軍區的總督。”
“西西里本該屬于我們,是諾曼人從我們手中竊取了這片美麗的土地。”
“我們曾經信仰希臘正教會(羅馬東正教),而非野蠻化的公教會(羅馬天主教),獵殺所謂的‘女巫’在我看來,是如此的野蠻而殘暴,可我卻沒有辦法制止,這里距離羅馬是如此的近,我不能冒那樣的風險。”
“而且現在,我已成為了一名無信者,災難臨頭,祈求神靈的庇佑沒有任何意義,在你生病的那段時間,我祈禱過無數次,直至昨日,氣急敗壞的我將十字架踩得粉碎,并聲稱從此以后我不再有任何信仰,而納爾遜剛才告訴我,你的病情就是從那時開始消退的。”
李昂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應答,是趕巧了吧?
大腦迅速運轉,片刻后才回道:“父親,多年來的信仰我一時間難以動搖,您的話語令我震撼萬分,我回去后會認真思索的,但不管信仰有沒有意義,就算虛浮于表在這樣的時代,我們依舊要保持信仰。”
特貝利男爵愧疚道:“你放心,我比你懂的更多,不然我也不會犧牲掉那個可憐的姑娘。”
李昂疑惑道:“犧牲?您的意思是她并非真正的女巫?可她召來了惡魔。”
特貝利男爵搖了搖頭:“是女巫又怎樣?如果我們不這樣對待她,她也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我們。”
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做?
似乎看穿了李昂的疑惑,特貝利男爵笑了笑,道:“別想那么多了,這些事與你無關。讓納爾遜為你收拾行李吧,明天早晨就動身。說實話,如果不是今天你親手誅殺了一只惡魔,做成了一件連真正騎士都無法想象的壯舉,我還不會想到我的小里昂居然已經可以擔負重任了。”
“父親您不回莊園嗎?”
他揉了揉眉心,略帶疲憊道:“不了,發生了這種事,領地里還有很多事等著我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