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清脆的掌聲響起。
但丁的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作為已經具備神性的高序列獵魔人,整個小鎮所發生的一切都沒有逃脫他的監察,他自然知曉鮑勃剛剛所說的一切。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只可惜我們活著回來了,而且區區狼人,并不能讓我們耗費什么力氣。”
李昂望著他,眼神冰冷,剛與狼人搏殺完后的他,就宛如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悍將,殺氣凜然。
他本來就看這鮑勃騎士不順眼,又聽到他剛說的那番話,很有一種將其腦殼擰下來的沖動。
鮑勃騎士的額頭迅速滲出了一層冷汗,他的臉上強行擠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會被正主逮個正著,又哪里想得到李昂區區一個助手,也能有如此威勢。
他恭敬到幾乎是諂媚地說道:“恭喜二位凱旋,我早料到區區一群狼人,怎么可能會是二位敵手?這里是你們的賞金,五十枚弗羅林金幣,一枚不少。”
他雙手捧著錢袋,頭顱低入塵埃。
然而這并不能讓李昂感覺到解氣,反而有種喉嚨中想要往外冒酸水兒的惡心感。
這種兩面三刀,蠅營狗茍的人他在大學畢業后剛創業的那段時間見的太多了,但正因為如此,他此時才分外感覺惡心。
老子都跑到中世紀了,還要看你們的這副丑陋嘴臉?
但丁拋了拋手中的錢袋,笑容冷淡:“鮑勃騎士你就不去看看那些尸體驗證下我們所說的是真是假?要知道,狼人的尸體,遇到陽光就會融化,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鮑勃一臉誠惶誠恐地擺手:“當然不用,但丁先生您所說的話,我們自然相信,根本不需要驗證。”
“呵呵,但愿你做人能像你說話一樣好聽。”
略帶嘲諷的笑聲響起,鮑勃騎士渾身冷汗地連連點頭:“在下以后做人一定會爭取像說話一定好聽的。”
他低著頭,汗水順著眼角滴入眼中,辣得他淚水直涌。
直至侍從提醒他:“閣下,那兩個獵魔人已經離開了。”
他才挺直腰板,擦拭著臉上的淚水,一邊擦一邊笑道:“看什么,能屈能伸才是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立足!”
“雖然這次錯失良機,但老爺我依舊是斯溫尼亞的領主,只要招待好城里來的大人們,我們依舊有平步青云的機會。”
他強打起精神,拍了拍侍從的肩膀:“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就讓我們好好整治下斯溫尼亞吧,以迎接大人們的到來。”
......
走出鮑勃騎士的宅邸,兩人并肩而行,見李昂神情陰沉,但丁笑道:“怎么,不高興?”
“就這么簡單放過他?”
但丁問道:“難道你想殺了他?”
李昂搖頭:“雖然在我看來,他謀劃要害我們性命,是取死有道,就是殺了他也不過分。但我對他并沒有殺意,只是我覺得,至少要懲戒他一番,不能讓他這么好過。”
但丁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好,看來惡魔力量沒有侵蝕到你的思想。”
他語氣輕松道:
“旁人怕我們,厭我們,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我們獵魔人受惡魔力量的影響,行事作風偏激。”
他想了想,又道:“其實懲戒他是一件很沒必要的事情了,因為我已看到他的靈魂墮入黑暗,未來腐朽不堪,懲戒這樣的人,不會有任何意義。”
李昂微怔:“什么意思?”
但丁笑道:“就是說我可以把他未來的遭遇展示給你看,借由這面墮魂銅鏡——如果這可以讓你解氣的話。”
他抬起手,一片閃爍著紫色光芒的金屬碎片浮現。
李昂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這玩意兒,道:“它能預測未來?”
但丁點了點頭:“握住它。”
李昂將它握緊,只覺自己的意識猛然間飛上了穹霄,整個世界都在飛速改變,日月迅速地朝升夕落。
他看到了鮑勃騎士克服種種困難,帶著自己的侍從蓽露藍蔞,努力改造斯溫尼亞,使其變得“豪華”的經歷。
他看到了這位騎士老爺用“分化”“拉攏”等各種各樣下作的手段,壓榨著好不容易擺脫狼災的斯溫尼亞鎮民,使他們為自己工作。
他看到了鮑勃騎士滿懷希望與激動的病態眼神,以及每天日復一日地對侍從畫著轉正成為騎士的大餅。
終于,卡爾塔尼塞塔的伯爵和其余貴族們到來了,他們的侍從和馬車排成長長的隊列,族徽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鮮衣怒馬的騎士們高傲地駕馭戰馬,踩著鮑勃騎士為了迎接“大人們”而在鎮口鋪滿的野花。
他穿著自己仔細擦拭過的鎖鏈甲,和清洗干凈的罩衫,帶領鎮民們向大人們致意。
然而那些新到來的大人們抬著高貴的眼眸自他身前走過,連看都沒看過他一眼。
他們抱怨著這里惡劣的環境,鮑勃騎士精心建造的小屋被他們貶低的一文不值,惡劣的道路,緊缺的物資,使得他們的生活條件比起在城內,瞬間下降了無數倍,已經有人開始后悔來到這么一個地方了。
但所幸的是,這里沒有疫病是真的,這使得愛惜生命的貴族大人們有了忍耐這些的理由。
而鮑勃也如愿以償,有了跟“大人們”交往的契機。
他游走于貴族大人們舉辦的宴會,酒會上,與每一位貴族老爺都相談甚歡,這讓他每一天都是紅光滿面。
他以為自己已經躋身于上層社會,只要和這些人搞好關系,他將成為男爵,甚至更往上爵位!
然而很快,疫病就在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小鎮中爆發了。
不知是哪位貴族老爺或者他們的侍從,或者他們馬車里藏匿的跳蚤,糧袋里躲藏的老鼠,將疫病帶了進來。
怒火瞬間點燃了這些本來就早有不滿的貴族們。
如果他們繼續躲藏在自己的城堡或府邸中,尚且不會像現在這樣被疫病迅速感染。
他們找不到第一個染病的人,就將怒火盡數撒在了鮑勃的身上,每個人都在盡情辱罵,責備著他,以發泄自己的憤怒。
鮑勃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望著這些突然翻臉的貴族老爺們,那一張張曾經掛滿笑容的臉面,此刻已經扭曲不堪。
他突然輕笑了起來,像一個瘋子。
他感覺自己就如同馬戲團的優伶,拼命想要討得大人們的歡心,想要不顧一切地往上爬,躋身于上層世界。
孰不知,從來都沒有人將他看在眼里。
洶洶的黑色火焰將他所點燃,在火焰中,他的身體扭曲,膨脹,整個人變成了一頭宛如肥豬一般的怪物——那是矮劣魔。
人們驚慌失措地逃竄,騎士們蜂擁而來。
德維爾主教穿著華麗的長袍,大聲呼喚著禱文,很快,金色的烈焰便將矮劣魔燃燒成了灰燼。
對一位主教而言,消滅一頭弱小的矮劣魔并不是什么難題。
人們贊頌唱著天主的偉大,又將鮑勃騎士的侍從抓起來審判,將其定罪。
“果然,這是鮑勃的陰謀。”
“他是隱藏的惡魔,將我們引誘到這里!”
“這些領民也受到了鮑勃的蠱惑,我們要將他們統統抓起來吊在火刑架上審判!”
就這樣,西西里唯一的一個沒有疫病的理想國被毀滅了。
.......
“看完了吧。”
李昂恍然回神,他有些唏噓地點了點頭。
如果他沒有超凡能力,恐怕也將同這些令人作嘔的貴族們攪和在一起吧?
他下意識問道:“但丁先生,我能......”
“不能。”
李昂愣了愣:“您怎么知道我想問什么?”
“肯定是想測親近之人或者你自己未來的遭遇吧。”
他攤開手,無奈道:
“很遺憾,不能。”
“墮魂銅鏡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它源于納斯雷茲姆之王,一位深淵大君的副官——提托迪奧斯的碎顱大劍的殘骸,它能映照墮落之魂的未來,但也僅限于墮落之魂。”
“我早在與你的第一次見面時就為你檢測過了,你的靈魂很健康,假如真是墮落之魂,我也不可能答應引領你走上獵魔人的道路。”
李昂問道:“墮落之魂是什么?”
但丁輕笑道:“一切該下地獄的靈魂;一切有大概率會轉化為惡魔的靈魂,總之,能夠被墮魂之鏡映照出未來的人,都會在不久之后,變成惡魔。”
李昂感覺有些匪夷所思:“普通人也可能轉化為惡魔?”
但丁沉默了片刻,道:“每個人心底都住著惡魔,終究會有人選擇把它們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