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王建設不斷打量著工地的入口處。
那種渴望和期待的小眼神,猶如他二十幾年前初次的約會時,期待著隔壁班的那個女同學的出現一樣焦急。
王建設是個包工頭,還是在一個陽城地面上小有名氣的包工頭。
哪怕他因為沒有什么過硬的關系,施工隊也沒有什么亮眼的資質,往往那些大工程的一包根本就接不到。
但是憑借著四處去接分包工程,小日子過得那也是相當的滋潤。
這不!陽城一家大樓盤的主體修建工程,就被他成功的拿了下來。
若是能夠順利的完工,那代表著他又會好好的賺上一大筆;隨便拿出一點零頭,就能給那個新認識不久的妹子買幾個名牌包包,之后的事情那還不是爽歪歪。
可隨著交工日期的逐漸到來,王建設有點著急上火了。
今年開工的日期,原本就被耽誤了好幾個月,為了能準時的完工,如今他可是帶著手下的施工隊日夜開工。
但是人不是機器,不可能二十四小時的不停干活。
若是一些泥瓦等技術工種,王建設還能夠想辦法找來的話;偏偏是最沒有什么技術含量,需要賣苦力的搬磚、卸水泥的雜工不夠用了。
陽城離著珠三角區域太近了一些,那些中年的農村勞動力務工的第一選擇,就是去價格更高的羊城、深城等大城市。
至于小青年的話?話說這年頭還有幾個小青年,能吃的了工地上搬磚的苦?
眼見著工期一天天臨近,上頭發包的一包建筑公司,一天恨不得打過來十個電話催促施工進度。
說是什么這次要是不能準時完工,以后就不要想合作了不算,還要按合同追究延期的損失。
可王建設還能怎么辦?干活的人手招不到,又或者說干了兩天之后就跑了。
他總不可能帶著老婆孩子一起上吧?那也搬不了多少。
在今天晚上,又一次性來了十六輛的裝磚大貨車,按照每車一萬兩千塊磚來算,那就是將近二十萬塊的磚。
除此之外,還有五車一共一百五十噸的水泥,都是等著卸貨了。
若是這些急用的材料,今晚沒有能及時的卸下來、搬到位置,明天白班的工作進度都要受到很大的影響。
可如今手頭一個雜工都沒有找到王建設,他也是很無奈啊。
目前唯一的期待,就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個小子了。
那小子說是說今天晚上會帶人手過來,將所有卸貨的工作的包圓了;就是他今天帶過來的人有些特殊,都是一些需要保密的黑工,希望他不要介意。
開玩笑!黑工嘛,他老王又不是沒有見過,無非是一些拿不出身份證的人物。
只要今晚能給他將這些貨給卸掉,這點問題算什么?不是人都沒有關系。
而他的等候從傍晚開始,一直等到了晚上七點半,依然沒有看到那小子的出現后,王建設幾乎要絕望了。
也不知道為毛,當初那姓牛的小子連電話都沒有留下一個。
就在王建設以為今天沒戲的時候,一輛連前擋風玻璃都沒有的小面包車,晃晃悠悠的開進了工地的門口。
駕駛位置上的司機,正是昨天與他約定的那小子。
因為下午才是下過一場雨的原因,原本就是老舊的破車滿是泥濘,甚至連車牌號都徹底的糊住了。
然而,這一切對于王建設來說,根本都不是什么問題。
主要是以他多年干工程的老辣經驗,看出這輛破車上一定載重量有些超標,上面一定是裝著好些人,好些能給他搬磚的珍貴勞動力……
******
“王老板,你這工地還真有點不好找,可是讓我找了兩大圈才找到地方。”
在王建設迎上去的時候,從那一臉諂笑的小子嘴里,得到了一句這樣的解釋。
這解釋是不是真的?對于王建設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具體關注的是來了多少人,是不是都是壯勞力。
帶著這種期待,他看著五菱小面包的車門被拉開。
然后,一個接一個的高大漢子,黑乎乎的車廂中跳了出來,一個、兩個、五個、九個,最終十一個妥妥的壯勞力出現在王建設的眼前。
在看到十一個之多的壯勞力時,可憐的王建設懵逼的厲害。
這無關于區區的一輛五菱小面包,居然是連司機裝下了十二條大漢的事情。
當年他做工地的時候,最高紀錄可是一口氣拉過十三個工人,還有不少的鋤頭、鏟子這些勞動工具;五菱神車豈是其實浪得虛名,小意思罷了。
真正讓王建設懵逼的狀況,是眼前的這一大群黑工。
特么!這小子說的一點沒錯,還真是貨真價實的黑工。
那可不,這些一個個帶著嫩綠色的一次性口罩,皮膚黑黝黝像是煤炭一樣的家伙,可不是黑皮膚的工人么。
也不對!最后下車的那一個壯漢,就是一個十足的白人。
只是在這家伙的腦袋上,居然是對稱的長了兩個牛角,頓時一個時髦的詞語在中年男人的心中升起:COSPLAY~
不然了,還能是個牛頭人?別逗了。
問題是干了包工頭這么多年,手下前后雇傭過了上萬號工人的王建設,還是第一次遇上了這種這狀況。
直到那小子問了一句:“王老板,要不我們現在就開工?”
可憐的中年男人才是反應了過來,帶著身后這么一隊特殊的勞動力,向著裝卸區走了過去。
一路走過去的時候,王建設莫名的升起了一個念頭:
吊*他老母的!想不到老子居然有用上外國工人的這一天,這算不算是沖出亞洲、走向世界了……
不得不說!除了膚色上的小問題之外,這些黑工完全符合了王建設對于裝卸工的所有完美幻想。
別看他們大都是瘦了吧唧的,不但是干貨有力氣、還特么的一點都不偷懶。
好家伙!他們摟著超過了頭頂一大截、好幾百斤的磚頭,居然還是一路的小跑;好像生怕少搬一點一樣,敬業的程度令人發指。
干活的時候,這些人也不廢話。
又或者更具體的說,不管其他人如何的搭訕,他們從來就沒有開口過,只有那個姓牛的小子指揮的吆喝聲不斷的響起。
而且還是一嘴的英語,顯得相當的有格調和檔次。
不過是一會的功夫,小半車的磚頭就被卸下車,整齊的碼放到位了。
黑工搬磚!這么一個稀罕的西洋鏡,自然是吸引了整個工地上眾人的注意。
見狀之后,跳著腳罵街的王建設將手下的夜班工人罵回去做事;自己則是與一眾貨車司機們抽著煙,議論著這些人神秘的來歷。
司機嘛!就沒有幾個不能扯的。
在他們的瞎扯中,居然對于這些人的來歷做出了篤定的猜測:
這些人搞不好就是來自于非洲大陸上,某些正在遭受戰亂的第三世界小國,這不是華國富強了么,這些可憐人就來打黑工了。
表面上乍一看,這個猜測居然是沒有半點問題。
王建設也隱隱的相信了,這樣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沒看到這些人也就穿著一條破爛的短褲,管著膀子不說,腳上連一雙最便宜的人字拖鞋都沒有。
甚至他還因為工地人手的極度短缺,把握到了其中的關鍵點。
他給一眾司機發了一圈煙后,嘴里叮囑了起來:
“各位,這些人都不容易,這么漂洋過海、不遠萬里來支援我們的經濟建設;但因為一些手續上的問題,若是被遣返的話就可惜了,大家這個事情最好幫忙保密一下。”
一名年長的司機接過了香煙后,嘴里保證了起來:
“老王你放心,人心都是肉長的,比起在廣州那些混日子的貨色,這些肯賣力干活的才能算的上國際友人嘛!放心大家都不會亂說的,剛才拍的視頻也都會刪除掉。”
其他人聞言,也是深以為然的點頭稱是。
另外,本著好人做到底的想法,王建國給工地晚上負責做夜宵的表嫂打了一個電話:
開口后就是那么一句:“晚上多煮點面條,犒勞一下第三世界的朋友們;不要節省那點肥肉片子,冰箱里不是還有一肘子后腿肉么,全部一起給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