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三個大章是故事背景,本想以小段穿插在故事之中交代,可這段歷史又太亂了,卻又奇怪的一脈相承。若是不連貫的看下來會很難理解其發展脈絡,對后續故事的情節也會產生疑惑,這才整理了一下,雖然是說明性的文字并不枯燥,多謝觀賞。)
五代十國的亂世究竟是怎么形成的,還得從大名鼎鼎的唐玄宗說起,想那李老三年紀輕輕就和老姑太平公主一起發動了唐隆政變,誅殺了韋后集團,立老爹做了皇帝。
沒安生幾年他又發動先天政變,干掉了老姑架空了老爹,正真的掌握了一個皇帝該有的實權。經過一番撥亂反正、勵精圖治,大唐江山蒸蒸日上,經濟發展、文化繁榮成就歷史上著名的開元盛世。
李老三自然一代人杰,可他終究是人,是人就難免心生怠惰驕傲自滿。已經一把年紀的李老三開始縱情聲色生活日漸奢靡,宮里三千佳麗還不夠偏要收了兒媳。
扒灰這事兒雖不露臉,倒也符合老李家的家風來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影響不了大局,可是政治上犯糊涂那就要了老命了。
聽信寵妃挑撥冤殺了太子李瑛和另外兩個兒子不說,還一連任命了李林甫、楊國忠兩個奸相,最不該的還是收了安祿山這個干兒子。
這個會跳胡旋舞的胖子極得楊干娘的歡心,李老三也十分器重,讓他兼任三鎮節度使,當時的大唐總共只有九個藩鎮,安祿山一下子就兼任了三個,可見李老三對他有多么的信任。
當安祿山叛亂造反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李老三一開始還不相信,認為是楊國忠的對安祿山的誣陷,直到他的“祿兒”帶著二十萬大軍兵臨潼關,李老三才拉著楊玉環急慌慌的從華清池跳出來逃亡蜀中……不,是“西征”蜀中。
此時的李老三已是年老體衰,早就沒了年輕時的雄心壯志,“西征”的路上他并沒有得到什么,反而失去了太多,江山、皇位、心愛的女人,注定了悲劇收場的人生。
大唐用了七年的時間才平定了安史之亂,可是卻產生了一個副產品——眾多的藩鎮。
藩鎮在安史之亂前就已經存在,不過多設置于邊疆數量也不多。安史之亂發生后,為了能夠有效的對叛軍進行打擊,藩鎮也跟著擴展到了內地。
說到藩鎮,大家頭腦之中少不得會出現“割據”“國中之國”“叛亂”這樣的字眼。其實不然,唐王朝的中央朝廷對藩鎮的影響力是相當大。
藩鎮同樣要向中央朝廷交稅,藩鎮的所有官員朝廷都有權任免,藩鎮依舊要推行朝廷頒布政令,遇到戰事一樣要接受調遣出兵,即便是河朔三鎮這樣時常叛亂的刺頭也不例外。
也許有人要問了,既然大唐朝廷對藩鎮有這么大的影響力,為何還會逐漸衰弱?
原因很簡單,眾多藩鎮的存在消耗了大量的資源,之前向朝廷交十貫錢賦稅的地區,在藩鎮出現后可能只交三貫錢、兩貫錢,或者象征性的拿幾個銅錢孝敬皇帝,更甚者一個銅錢都不交還添亂。
同樣的一塊蛋糕藩鎮吃的多了,中央朝廷吃得自然就少,大唐只能靠著藩鎮勢力薄弱的江南地區的賦稅,供養著駐守關中的神策軍維系著最后的體面。
至于為什么不來一次徹底的削藩,因為不能也不敢!大唐建立之初實行的是西魏就有的府兵制,上馬為兵,下馬為農,普通士卒巴不得回鄉種地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
可是天寶年間,府兵制因著土地兼并被已經破壞殆盡,而改用了募兵制,藩鎮的大頭兵不是安史之亂中歸降的叛軍,要么就是招募的流民,他們沒有農人的質樸,反倒是一個個的桀驁不馴滿身匪氣。
沒有深入了解過這段歷史的人常常以為,節度使和藩鎮的兵將穿一條褲子跟朝廷對著干,其實大錯特錯。藩鎮的大頭兵對誰當皇帝并沒有多大意見,反倒是非常在意節度使誰來當。
看一個數據就明白了,從唐朝中后期到五代結束,在藩鎮一共發生了近三百次的兵變,其中二十多次是反中央朝廷的,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沖著節度使的去的。
不讓老子喝酒賭錢搶女人就收拾你丫的,大頭兵們把節度使趕跑了,讓朝廷再派一個會來事的,或者大家伙再推舉一個知根知底的當頭兒。
就是因為雙方關系緊張,以至于節度使不敢使用藩鎮的士卒做親兵而是另置親兵,稱之為后院兵,這些親兵貼身隨扈,出入臥內,宿衛于內宅,就是防著睡夢中被藩鎮的大頭兵給砍了腦袋。
當然,節度使和藩鎮兵將的關系太好也是麻煩,大頭兵們會覺得這哥們兒不錯,要不讓他當皇帝,你當宰相我當太尉,也光宗耀祖不是。
造反哪里是那么好玩的,并不是每個節度使都想冒這個風險,免不了帶著自己的后院兵的跟藩鎮的大頭兵干上一場。當然了,借著藩鎮之勢趁機割據,成就一番帝王基業的節度使同樣比比皆是。
如果一定給藩鎮定個性,那就是從下至上的不配合不服從,直到唐末的那二十年才是真正的割據。
藩鎮也并非一無是處,存在必合理,比如東南的藩鎮為朝廷提供稅賦;邊疆藩鎮負責對外作戰;中原藩鎮可以遏制河朔、屏障關中、溝通江淮。如此一來,各個藩鎮和中央朝廷之間形成了一個結構緊密又相互制約的整體。
都說宋朝是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那么唐朝與便是朝廷與藩鎮共天下,朝廷、藩鎮和州縣形成一個牢固的三角關系,這才讓大唐在安史之亂后延續了一百多年的國祚。
不過藩鎮終究是寄生在大唐身上的良性腫瘤,不斷的抽取大唐的精血,大唐只會一步步的衰弱下去,縱然唐朝中后期也有明君能相,頂多讓大唐回光返照一下而已。
自安史之亂爆發的那一天起,這煌煌的盛世便注定便跌入歷史的拐點,一去不復返……
唐末政治腐敗,君王昏庸,最可怕的是宦官專政,這群沒了卵蛋的家伙可以隨意的殺害廢立天可汗的子孫,天子和朝廷在藩鎮眼中越發沒有威望,自身也就更加的不受節制。
不過大唐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強,即便有龐勛起義將東南財賦之地攪得一團糟,她依舊堅挺的活著,不得不說真的是個奇跡。
直到齊魯大地上的兩個私鹽販子的出現,終于徹底的動搖了大唐統治的根基,也讓藩鎮這些良性腫瘤迅速的癌變。
這二人自然就是王仙芝和黃巢了,唐僖宗乾符二年,關東大旱,官府仍舊強征賦稅、強制徭役,百姓走投無路隨王仙芝起義造反,黃巢隨之響應率眾與王仙芝會師于曹縣,龐勛舊部以及百姓蜂擁來投。
數萬起義軍橫掃山東、河南、江淮、湖北等地,發展迅速聲勢浩大,強悍的唐軍也一時奈何不得。
不過王黃二人理念不同,王仙芝想的“殺人放火受招安”,黃巢則是想“他年我若為青帝”,道不同不相為謀二人最終分道揚鑣。
王仙芝幾次三番的招安不成,最終兵敗身死。黃巢則是開始了“長征”,在唐軍圍追堵截之下,沖天大將軍從河南沖到江南,從江南沖到福建而后進入廣東。
廣東是個好地方山高皇帝遠又有海貿之利,可惜北方士卒不耐南方濕熱多患瘟瘴,只好率軍北歸“以圖大利”。
這一去,黃巢當真是一飛沖天,經廣西、湖南、湖北、江淮、河南,一路上勢如破竹攻洛陽、克潼關、抵灞上、騎馬入長安,終于實現了當年落第時“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夙愿。
唐僖宗廣明元年,黃巢在含元殿稱帝,建立大齊,年號金統,一切都是如此的順利,一個新的帝國冉冉升起,然后……迅速的隕落。
黃巢在稱帝之前號稱“百萬都統”,其實他從未真正的統治過某一地區,走到哪里便搶到哪里,就算搶遍了半個中國,其本質上仍是流寇。
眼看著要進長安城了,意識到自己要當皇帝了,這才讓嚴整軍紀約束部眾,進城之后對百姓倒也秋毫無犯,還向他們分發財物,很得百姓擁戴。
可是對于長安城的統治階級黃巢就沒有那么客氣了,一口氣就砍了四個不愿意給他打工的前任或現任宰相,還有一位叫盧攜的前任的宰相在黃巢進城前夜服毒自盡,氣得黃巢將他的尸體拖出來游街。
唐大臣豆盧瑑、崔沆、于琮等數百人,同樣因為不想給黃巢打工躲在降將張直方的家中,準備跟隨唐僖宗逃往四川,被發現后全部受誅,張直方一家也未能幸免。
黃巢用暴力手段干脆痛快收拾了這些對新政權的抗拒者,足見他在政治上稚嫩,仍舊是流寇本色。
當皇帝的都是這個德行,手下的兵將更是肆無忌憚在長安開始“淘物”,字面意思聽起來跟“淘寶”差不多,具體行為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長安一度是“殺人滿街,巢不能止”,沒來得及逃走唐朝宗室、官僚仕紳、富戶豪商大多沒能逃過這一劫,尋常百姓亦難以幸免。他們不僅淘財貨女子,還淘人肉,其暴行堪稱禽獸令人發指。
晚唐詩人前蜀宰相韋莊親歷這一幕,才有了被稱之為樂府三絕的之一長篇敘事詩秦婦吟。即便是隔了上千年,亦能從文墨之上看得見長安官民的斑斑血淚,聞得見那濃濃的血腥味兒。
黃巢在長安這么一搞,哪里還有誰會跟他站在一起,已經投降黃巢的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第一個舉起了反巢大旗,各路唐軍也蜂擁而至,長安百姓更是恨透了黃巢,“以瓦礫擊賊,拾箭矢以供官軍。”
黃巢只得撤出長安屯軍灞上,眼睜睜的看著唐軍進了長安城,這個時候黃巢實力仍在,大可撤出關中,另外尋一個地方進行割據以待時機。
可惜他目光短淺,舍不得長安這座城市,殺了一個回馬槍,重新的扎進長安這個大籠子里面,順便狠狠的報復了那些用瓦礫打他的百姓。
雖然黃巢重新奪回長安,唐軍卻越來越多,還有數萬兇名赫赫的沙陀兵。沒了天時地利人和,連糧食都沒有黃巢注定了守不住長安,他下定決心在華州梁田坡和唐軍決戰。結果不言自明,齊軍被斬殺數萬,伏尸三十里,黃巢率殘部逃入河南。
他從前的老部下朱溫,也就是現任大唐宣武軍節度使朱全忠在河南等著他呢,為了表示對大唐的忠心,朱溫干起老領導來十分賣力。
估計要出心中那口惡氣,黃巢不趕緊的逃離河南,偏偏要與朱溫糾纏,被追來的沙陀兵從后面狠狠的捅了一下……
黃巢一路逃到了泰山腳下時,身邊只剩下了一千多人,轉眼被徐州武寧軍節度使時溥包了餃子,最后只得讓外甥幫他抹了脖子,一代梟雄終落得身首異處。
黃巢死了,不過他也實現了當年落第時的夙愿,并圓滿的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任務。朝廷和藩鎮之間聯系緊密相互制約的牢固關系被打破了,藩鎮真正的開始割據自立,大唐已經名存實亡!
徹底將大唐從歷史上除名的大終結者也和黃巢脫不了關系,那是他的老部下,后梁的開國皇帝——朱溫。
有位面之子之稱的漢光武帝曾說,“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后來果真夢想成真娶了陰麗華還當了皇帝,殊不知朱溫也說過同樣的話,讓他念念不忘的是時任宋州刺史張蕤的千金。
都說不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不是好癩蛤蟆,可也總得顧念現實不是。
劉秀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好歹也是有家有業,不僅是種地能手還在長安太學讀過書,又是個根正苗紅的皇九代。
在當時來說劉秀絕對算的上是優秀青年了,就算是癩蛤蟆,那也是可以一飛沖天金蟾。朱溫說這話的時候,可就真的只是個癩蛤蟆,還是淌壞水的那種。
朱溫的老爹只是碭山的一位私塾先生,早早染病去世,朱溫老娘只得帶著哥仨在蕭縣地主劉崇家中當傭人,生活如此艱辛朱溫卻不幫老娘分擔,反在鄉間以豪俠自居,與地痞無賴廝混,賭博打架偷雞摸狗,反正沒干過什么好事。
有一次朱溫偷了劉崇家的鐵鍋被逮了個正著,被劉崇一陣好打,劉崇的老娘卻護著朱溫,還說:“莫要瞧不起這個無賴,這孩子將來一定能成大器。”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劉老太太的話只能是個笑話,朱溫說不準某一天因為犯了王法就被明正典刑,可是在亂世之中便有了可能。
乾符二年,王仙芝和黃巢在離蕭縣不遠的曹縣聚眾造反,朱溫聞訊便帶著二哥一起去給黃巢當了馬仔。
不知道那劉老太太是不是真的會觀星相人,朱溫果真不是一個尋常無賴,他作戰勇猛、力戰屢捷,很快就嶄露頭角得了黃巢青眼。
他跟著黃巢轉戰南北,當黃巢在含元殿稱帝的時候,朱溫已經是他手下的頭號打手,他征伐南陽歸來時,黃巢還不顧尊卑出城相迎,足見黃巢對他的偏愛。
這個時候朱溫已經年近三十,駐守在長安東南門戶同州,作為皇帝的大紅人他身邊一定許有了很多的女人,可是仍未正式娶妻,心中依舊惦念著那位張刺史家的千金。
何以見得?只憑著他能在難民中一眼就認出蓬頭垢面的那位刺史千金,便足見他這些年來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朱溫并沒有急色的將這個落難的女子強收入府,而是正大光明三媒六聘的迎娶進門。事實證明朱溫的目光不差,這位張夫人可謂是賢惠有加深明大義,很得朱溫敬重。
人人都說朱溫是五代十國的大魔頭,可是在這位張夫人面前乖的像小貓兒一樣,每逢張夫人傳話給他,朱溫必一本正經的到廊下聽訓,是歷史上不多的怕老婆的皇帝。
朱溫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背叛黃巢實屬無奈。面對唐軍的圍剿黃巢屢戰屢敗,朱溫本人也被王重榮揍得找不到北。
一連發了十幾封求救的軍報都被政敵扔進垃圾堆,身邊又有黃巢派來的宦官不斷掣肘,心中不忿的朱溫終于生了二心,將幕僚找來商量,得出結論“巢兵日蹙,知其將亡”,朱溫心中一橫殺了監軍,通告天下正式降唐。
朱溫可是黃巢的頭號打手,他的背叛對黃巢來說是致命的,唐廷自然是歡喜不已,唐僖宗稱之為上天賜予的,賜名朱全忠,封左金吾衛大將軍,完成了他年少時的另一個夢想,并將他劃到了王重榮手下任河中行營招討副使。這只是兩個虛銜,唯一有價值的便是宣武軍節度使了。
朱溫洗白了,并不意味著他可以在汴州城中優哉游哉逍遙快活,天下并沒有因為黃巢兵敗自盡回歸太平,反而越發混亂不堪。
宣武軍節度使實在算不得什么肥差,尤其是駐地汴州因災害戰亂破壞很大窮得叮當響,朱溫的綜合實力在這時只能算是個三流軍閥。
周邊是一圈和他實力差不多二三流藩鎮,在外圍則是武寧軍、魏博軍、成德軍、平盧軍、河陽三鎮這樣的強藩,在北邊還有堪稱天下實力第一河東重鎮。
最可怕的是在朱溫所處的河南還有個食人惡魔秦宗權,為了不成為秦宗權的盤中餐,朱溫只能舉刀為生存而戰!
秦宗權曾任許州牙將,后驅逐蔡州刺史占據蔡州,曾和黃巢打過仗,后來又投降了黃巢,也算是黃巢余孽。黃巢死后秦宗權趁機做大,一度在蔡州稱帝,沿用黃巢國號收納黃巢殘部,是河南地區最大的一股勢力。
秦宗權為人極其殘酷,但凡打下州縣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治下百姓逃散殆盡,沒有人勞作生產自然也就無法供養軍隊,軍需后勤有嚴重不足。
這難不倒秦宗權,他干脆出征時只帶鹽巴,走到哪里沒有糧食便將當地百姓屠殺,將尸體腌制起來充作軍糧,如果看著血淋淋的胳膊吃不下去沒有關系,可以用石磨磨成肉糜再吃,其惡行令人發指,比禽獸還不如。
這個吃人集團勢力最大時占據中原二十多個州縣,汴州自然不會放過。面對實力十倍于自己的吃人惡魔,朱溫并沒有怯戰,開始真正的展露自己的手段。
他沒有跟秦宗權硬懟,先是聯合周邊的小藩鎮,跟這個節度使認兄弟,與那個節度使結親家,還拉下臉來去河東請李克用幫忙。
要是有哪個藩鎮想自掃門前雪,朱溫便嚇唬人家,“唇亡齒寒,秦宗權今天吃了我,明天可就要吃你了”,另外再許以好處,連忽悠帶利誘朱溫的統戰工作相當出色。
一次次的小勝換來一個個的大勝,秦宗權被朱溫的凌厲攻勢打得龜縮蔡州,朱溫沒打算放過他,痛快的斬草除根攻下秦宗權的蔡州老巢,秦宗權也被部下生擒獻給了朱溫。
朱溫并沒有殺秦宗權,而是送到長安交給朝廷處理,可見其政治上的成熟遠非黃巢可比。他給朝廷面子,朝廷自然也給他面子,已經是吳興郡王的朱溫被加封為東平王,取代秦宗權成為中原最大的勢力。
秦宗權曾是朱溫的危機,可也是朱溫的貴人,如果沒有秦宗權,朱溫想要發展壯大只能并吞其他的藩鎮,他一個降將若是敢這樣做,怕是其他藩鎮只會合起伙來打他,秦宗權給了他一個光明正大擴充實力的機會。
這個時候的朱溫絕對滋生了野心,開始認真的經營起自己的地盤為稱霸準備,他接手了洛陽,陸續收拾徐州時溥,鄆曹朱宣,控制了強藩魏博軍,死死壓制北邊的李克用。這只癩蛤蟆已經生出雙角長出了雙翼,只等一個機會便可飛升化龍!
唐昭宗光化三年,宰相崔胤矯詔令朱溫帶兵入京,欲借朱溫之手清除朝廷閹宦。朱溫求之不得,立刻便率領七萬大軍殺入關中。
朱溫沒有讓崔胤失望,入宮之后將宮中宦官盡數誅殺,畢竟朱溫也是恨宦官的,當年黃巢派來監軍的宦官可沒少給他添堵。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完全不在崔胤意料之內,朱溫令人拆毀了長安的所有宮殿、官衙、屋舍,挾持皇帝、驅趕長安百姓去了洛陽,長安徹底的淪為了廢墟,失去了成為國都的可能,崔胤本人也被朱溫矯詔誅殺,算是自作自受了。
朱溫此舉自然是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可惜藩鎮連皇帝都不放眼里,豈會聽他的。朱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殺掉唐昭宗,立時年十三歲的皇子李柷為帝,也就是唐哀宗。
可憐昭宗并非是懿宗、僖宗一樣的昏聵之人,只是生錯了時代,若是在太平盛世也許能做個守成明君。
次年,朱溫又殺昭宗其他九位皇子和三十余位朝臣,又三年朱溫正式登基稱帝,將大唐這個腐朽招牌送進歷史的垃圾堆,改國號為梁,史稱后梁。
后梁是五代中國祚最長的國家,可也僅僅只有十六年,在朱溫去世十一年后滅亡,不僅僅是因為朱溫的兒子太沒用,也因為他的敵人夠強大。
了解唐朝的人都知道,自太宗始唐軍中就有很多的胡人將領士卒,而在唐末也有這么一支胡人軍隊,那就是沙陀人。
沙陀人原在北庭都護府治下,安史之亂后北庭與長安聯系被切斷,逐漸被吐蕃并吞,沙陀人又轉而為吐蕃人打工,吐蕃卻不講究不給沙陀人發工資,沙陀和吐蕃鬧翻狠狠的打了一架之后內附歸唐。
不得不說唐廷心大,剛剛被安祿山這個胡人搞亂了天下,還敢亂收小弟。唐廷將沙陀人安置在了陜西鹽州,并設陰山都督府。
沙陀人體型壯碩善騎射,能征善戰,因為穿一身黑色軍衣,又被稱之為黑鴉軍。大唐給沙陀人發工資,沙陀人為大唐守邊平叛,除了偶爾鬧點別扭,相處的還算過得去。
不過沙陀人一直都是邊緣人,直到龐勛起義、黃巢起義接連爆發后,沙陀人終于跨入舞臺的中央。在平定龐勛起義后,唐懿宗授沙陀人首領朱邪赤心大同節度使,賜國姓李,名國昌。之后李國昌之子李克用又滅巢中之戰立下大功,被唐僖宗授予河東節度使。
有人也許不明白,這個時候已經名存實亡的大唐,為什么還能給李克用授河東節度使。這個就是智慧了,李克用自身實力強,在山西本就有地盤又有大朝廷大義在,原河東節度使若是不服的話大可跟李克用打一架,是死是活朝廷可管不著。
就好比那位撿**殺了黃巢的武寧軍節度使時溥,也只是得了鉅鹿郡王的虛銜,因為大家心里都明白,給了他地盤也收不到,這就是個弱肉強食的時代。
如果說唐廷給朱溫的汴州是塊發霉的大餅,那么給李克用的河東則是雙層蛋糕,河東本就是重鎮,現今又有了幾萬沙陀兵,其實力堪稱天下第一的強藩。
有這么一柄利劍懸在頭頂之上,朱溫即便是當了皇帝日子也不會好過,更何況晉梁雙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李克用和朱溫曾經一起捅過黃巢的菊花,基本是沙陀人在前面捅,朱溫就在后面收攏殘兵敗將坐收漁翁之利。豪放爽朗的沙陀人也不計較,后來還幫朱溫對付過秦宗權,兩個人算得上是一對好基友。
一次李克用出征回返時沒了糧草,正好途徑汴州,準備找老基友借點干糧,順便敘敘舊。朱溫也是熱情招待,將李克用請到城里安排到上源驛,并親自作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人已經面酣耳熱,男人嘛,喝多了就喜歡吹牛。說起舊事,李克用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大概就是你朱三太孬種,要不是我幫你早就讓人大卸八塊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朱溫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晚就命人火燒上源驛。朱溫此舉也許有因為言語不和一時沖動,不過以他在政治上的老辣未必不是想趁機除去日后的強敵。
酩酊大醉的李克用被親兵用冷水叫醒,才發現上源驛的道路早就被戰車堵了個水泄不通,四周熊熊火光眼看著幾百人就要變燒烤。
注定了李克用命不該絕,突然天降大雨把火澆滅,李克用這才帶著親兵殺出驛站從城墻順著繩索逃出了城,帶著大部隊連夜離開汴州。
事后李克用向皇帝告狀,皇帝有個屁的辦法,只能“賞”他幾個州讓他自己去取。自此李克用和朱溫的梁子就結下了。
雙方的仇恨到了什么程度呢,即便是在打仗只要有人來求救說是對付朱溫,李克用沒有不應允的,同樣朱溫也是如此。
李克用固然強悍,朱溫也早已不是從前的吳下阿蒙,乃是天下第一強藩,實力雄厚兵強馬壯。和朱溫的幾次交手李克用都沒有占到便宜,還有一個兒子李落落死在梁軍手中。
唐光化四年,朱溫傾巢而出攻入河東,將太原圍的水泄不通,沙陀人向來都是無往不利,何曾有過這樣的危機,李克用幾乎發動全城的男女老少來幫他守城。
老天爺在心里還有那么一點向著李克用的,又是一次的連日大雨,城里李克用不好過,城外的朱溫泡在水里更難過,軍中又爆發了瘧疾只得退軍,這才讓李克用撿了一條命。
在朱溫篡唐之后,眾多藩鎮齊齊譴責朱溫這個亂臣賊子卻紛紛割據稱王,李克用依舊沿用唐朝年號,自稱李唐宗室。
不用奇怪,契丹人都能自稱唐朝正統,李克用自然也能,畢竟他的這個李確就是李唐的李,而且真的上了李唐的宗籍玉牒。
前蜀皇帝偷驢賊王建曾去給李克用勸他改元稱帝,李克用卻說自己一家三代深受大唐厚恩,不敢背唐自立云云,話說的好聽終究不過是為了政治利益,他跟他爹李國昌從前也沒少給唐廷添堵。
李克用沒能和朱溫繼續的糾纏下去,在朱溫稱帝的第二年一月,李克用便撒手人寰,死之前仍不忘和朱溫的仇怨,他拿出三支箭給兒子。
第一支箭是讓兒子討伐幽州的劉仁恭,倒不是他和劉仁恭有什么深仇大怨,因為得不到幽州就無法南征;第二箭則是要兒子為他收拾曾經與他結拜又背叛了他的耶律阿保機;第三支箭就是指與他有深仇大恨的朱溫;史稱三矢之誓。
不得不說李克用挑對了人,他的這個兒子就是閃耀一時的后唐莊宗李存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