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百十號人沖破進數萬騎兵的封鎖,把消息傳到晉州城內,和直接砍了徐羨的腦袋沒有任何的區別,這是王峻的對他報復。
郭威對這位義兄太過了解,徐羨剛剛出言得罪了王峻,便讓老穆頭將徐羨拉出去“砍頭”替義兄出氣。
估計郭威不了解的是,這么久過去了,王峻還會揪著不放,對一個手握軍機麾下十萬兵馬的大人物來說實在掉價。
“若是辦不成便提頭來見!”王峻給徐羨撂下的狠話便走了。
他終究還是要一些臉面,要是二話不說就砍了徐羨的腦袋誰也攔不住,徐羨也只能到閻王殿說理去。
比起徐羨的愁眉苦臉,紅巾都的眾人一個個的磨拳擦掌,這群笨蛋還以為是什么立功搶錢的機會。
“你得罪王峻啦?”
見徐羨點頭,趙弘殷一拍大腿嘆氣道:“你說你得罪他做什么,雖說老夫跟他才處了不到一個月,便知道他不是好相與的,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啦!”
徐羨心中一喜,忙問道:“虞侯有什么辦法?”
趙弘殷將徐羨拉到一旁,輕聲的道:“離了大軍之后,你帶人快馬前行百里,然后就……”
徐羨追問道:“然后怎么樣!”
“然后就帶著人找山窩窩躲起來,等大戰結束了再出來。”趙弘殷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些,“這場仗打下來,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一個裨將跟一個兵頭說不要去執行主帥的軍令,這樣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在五代會發生了。趙弘殷跟他說這番話,顯然心里是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徐羨感動歸感動,可是他知道后周不會亡,王峻依舊是個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天色陰沉,半空像是蒙了一層灰紗,看不到半分的亮光,讓人十分的很壓抑。山丘田野之中也是灰撲撲的一片,沒有半點鮮綠之色,十分的蕭瑟。
寒風吹過,地頭一片干枯的蘆葦叢嘩啦啦的作響,一只灰色的野兔從蘆葦叢中鉆了出來,低著腦袋啃食著田野中收割過的莊稼岔子。
野兔長長的耳朵突然的支了起來,接著立起半個身子四下里張望,待看見一支騎兵的由南向北而來,烏溜溜的眼睛生出一絲的驚恐,一扭頭后腿一蹬便扎進蘆葦叢里。
“吁——”徐羨勒住馬韁,嘴里吐出一口長長的白氣,向身邊的眾人問道:“這里應該是晉州的地界了吧。”
“不知道!”
“不清楚!”
“要不咱們再往前走一段找個人問問!”
有這樣的屬下,徐羨一點辦法也無,更不要覺得最后那句靠譜,就是因為這一句話。徐羨已是多了行二三十里,路上雖然有莊子卻沒有人,八成是逃到山里躲藏了。
“不能再往前走了,要是扎進漢遼聯軍的控制范圍,咱們這些點人馬還不夠塞牙縫的呢。”
“都頭,你也太孬種了,突厥人有什么好怕的,當年可是被我們唐軍攆得在到處亂跑。”
“是了,干他娘的!正好搶他們的戰馬,一匹馬可不少錢哩!”
徐羨扭頭瞪了羅復邦和大魁一眼,“你們不怕死盡管去,莫要拉著咱們當墊背……咦?下雪了!”
他說著突然感覺臉上一涼,抬頭一看只見灰蒙蒙的半空之中鵝毛大雪從天而降,來勢又急又猛,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地上便有了一層白霜。
“找個地方落腳,不等突厥人……呸,不等契丹人動手咱們今夜就得凍死。”徐羨打算過了今夜就找個偏僻地方躲起來,大不了落草為寇。
吳良道:“下雪前俺就瞧見前面有個莊子,現在已是瞧不見了!”
“那就到前面休息!”
眾人在風雪之中行了兩里多路,就見空曠的田野之中有個規模頗大的農莊,高高的黃土墻,將整個莊子都圈了起來,這是用來防范賊盜的。
這種一半是大地主的農莊,用來給佃戶住的,遠遠的就看見院門大敞著,多半也是逃了,憑著幾個略通拳腳棍棒的莊客,想對付正兒八經的軍卒根本不可能。
不等徐羨下令,一眾紅巾都的士卒,就迫不及待的沖了進去。徐羨罵道:“也不知你們都急個什么,人家怕是連根雞毛都不會留下,能有些草料給咱們喂馬便算是不錯了。”
徐羨剛下了馬還沒有站穩,大魁已經從院子里面沖了回來,一把拉住徐羨進到農莊里伸手一指,“都頭你看!”
出乎徐羨的意料,這農莊里面有人而且還不少,不過全部都是死人,沒有一個活的,不分男女老少橫七豎八的倒在院子里,鮮血浸染了半個院子,即使紛飛大雪也難掩蓋。
兩個孩童的尸體極為醒目,懸在院中一個粗大的垂柳樹上,隨著寒風無聲的搖擺,小小的腦袋上之上滿是血孔,尤其是雙目只剩下空蕩蕩的眼眶,分外的猙獰可怖。
一個**的婦人靠在樹身上,嘴角帶血,雙眼圓睜,仰頭望著頭頂樹枝,即便是已經死了依舊看得出她滿眼的絕望和憤恨。
明明是寒冬臘月,徐羨卻覺得有一團火在胸中燃燒,順著脖子直沖上腦門,腦袋都要炸開了。
向來吵吵鬧鬧的紅巾都士卒,也是一個個的呆立在原地,任憑雪片落在他們的身上,估計他們經歷著和徐羨一樣的沖擊。
吳良在孩童的身上瞧了瞧,“他們把箭矢都拔走了,一定是契丹人,我爹跟我說過這是他們習慣,真是可憐!”他說著就踮起腳尖要把兩個孩童的尸體取下來下來。
“別動!”徐羨突然叫住他,快步走到院中臨時支起來簡易鍋灶前,伸手放在灰燼中摸了摸,“還熱乎著,他們沒有走遠!”
羅復邦怒吼道:“這群畜牲不如的東西,咱們追上去把他們都殺了,為這些無辜的大唐子民報仇雪恨!”
羅復邦挑了個頭,眾人一個個義憤填贗的抽刀舉槍的要跟契丹人拼命。契丹人殘忍,中原的兵大爺也一樣的殘忍,永興軍在長安城里集體吃人的事才剛過去兩年而已。
自己的婆娘天天打也不見得心疼,可是隔壁老王要一個手指頭都不行。中原的兵大爺一樣是這個想法,更何況紅巾都的眾人大多都是市井出身,面對這些遭遇悲慘的中原百姓,可以說是感同身受。
徐羨伸手往下壓了壓對眾人道:“別急,天快黑了,這么大的風雪他們沒法趕路,一定會掉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