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惱的不只王二變,郭威本人也很苦惱,雖然他如往常一樣每日上朝下朝,批閱奏章處理朝政,可是心頭的壓力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此一戰關乎他的生死榮辱身家性命,不然聽說王峻遲遲賴在陜州不走,也不會發那么大的火,甚至要御駕親征。
即便王峻率軍過河,誰也不敢保證他就能得勝歸來,契丹人本就不好對付,兵大爺們能否靠得住更不好說。之前他們可以向自己倒戈,這次難保不會倒向劉崇。
汴梁城里已是人心惶惶,富戶們拖家帶口紛紛奔去洛陽,朝中的官吏私下的聚會也更加的頻繁,就連馮道最近都少來蹭他的茶了。最讓他的擔心的是,遼國竟然有密使潛入鄴都,是不是去和天雄軍節度使王殷會面誰也不清楚。
后周王朝一切波瀾他都看在眼中,卻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無論是突然的示弱或強硬都沒有半點的好處。
此時他甚至有點后悔沒有御駕親征,只要軍隊握在自己的手里,即便慕容彥超一時占了汴梁又能怎樣,可現在一切都晚了,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峻的身上。
如往常一樣吃過午飯,郭威便拿著鮮嫩冬筍和窩頭喂阿寶,這是他近日唯一可以讓自己放松的時光。
阿寶真的很大了,郭威抱它已經力不從心,從前柔軟的絨毛也早已褪盡,摸起來像是豬毛一樣硬,看著也是油光水亮。
郭威伸手在阿寶的身上撫摸了一把,阿寶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將竹塌壓的咯吱作響,看看郭威就伸出肥厚的熊爪討要吃食。
郭威已是把準備好的筐子塞它的懷里,里面放著窩頭和鮮嫩的冬筍,阿寶抄了一個冬筍放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嚼著,又抓了窩頭遞給了郭威。
郭威神色一怔,而后伸手接過窩頭大笑道:“憨豬兒是要請朕吃嘛?”他伸手揉揉阿寶的腦袋,“憨豬兒一點都不憨,比人有良心的多了!”
阿寶很不給皇帝面子,不耐煩的打掉他的手繼續的吃竹筍。郭威無奈的笑了笑,“呵呵……好,朕不打擾你就是!”
李聽芳腳步匆匆的走進后閣,“陛下大喜,晉州大捷!”
郭威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將凳子都帶倒了,“你說晉州大捷?怎么會這么快,捷報在哪兒呢!”
李聽芳愣半天才道:“沒有捷報,不過宮外的百姓都這般喊,宮門守衛便去查看,說是有一支騎兵帶著滿車契丹人的尸體,沿著御街往宮里過來呢。”
“噢!”郭威一皺眉而后道:“領頭的是誰,把他叫到宮里來!”
徐羨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契丹人曾經占據過汴梁,雖然沒有在汴梁城內大肆殺戮,可也作惡不少,后來馮道對耶律德光一番相勸,這才把兵馬撤出了汴梁城,接著半個河南都遭了難。
河南百姓深恨契丹,汴梁百姓也不會因為死的人少,就對契丹人有所好感。對于百姓感情徐羨很理解,若是自己押來是一群俘虜的話交給他們打殺了也無所謂,可是實在沒有必要對著一堆尸體發狠吧?
當徐羨進到宮里的時候,他的頭上還粘著雞毛,身上還掛著菜葉,這群老百姓很有可能在趁機報復去年劫掠他們的兵大爺,今年才剛剛成立的紅巾都真是冤枉。
郭威對狼狽的徐羨還給予無情的嘲諷,“你這是到菜市場上打仗了嗎?”
“回陛下,微臣剛剛從晉州回來!”
郭威捋著胡子道:“晉州的戰事如何了,應該還沒分出勝負吧,朕的義兄小肚雞腸,不會把報捷這樣的好差事叫給你來辦的。”
“陛下英明,王大帥恨不得親手砍了微臣!”徐羨當下就把趕到陜州之后發生的事情詳細給郭威說了。
不等他說完郭威便吼開了,“你好大的膽子,不僅臨陣脫逃還敢假傳軍情,不怕朕砍你腦袋嗎?”
“微臣不是臨陣脫逃,只是沒完成任務,覺得更有必要把遼軍準備撤兵的消息告之陛下。微臣屬下也絕無假傳軍情之嫌,是守門的軍卒看微臣帶了一堆遼兵尸體,便以為是晉州大捷便喊了一嗓子,老百姓便傳開了……”
“什么!你說契丹人要退兵了!”
“是的!”徐羨將得來的情報給郭威說了個清楚。
“哦!原來晉州下雪了,遼軍糧草不濟撤軍的消息八成是真的!哈哈……老天爺都在幫著朕。”郭威重重的一揮拳頭心懷大暢,積壓多時的陰郁一掃而空。
“陛下是天子,自有天助!微臣已經令人把消息傳給了大軍先鋒龍捷軍,只要他們能乘勢追擊,一定會有斬獲,晉州大捷也未必不是真的!”
郭威坐到竹塌上輕撫阿寶的后背,“你這人當真壞的很,旁人在前頭拼命,你卻跑回來向朕邀功。”
“冤枉,微臣不是為了邀功只是為了保命而已!”
“倒是不蠢,以朕那義兄的性格,記恨上了你怕是不會輕易饒了,都怪你自己當初嘴欠非要招惹他,以后記得少在他跟前露臉。”
郭威這話很沒道義,自己惹上王峻也是替他出頭,不領情也就算了反倒是怪起自己,難怪王峻時常罵他良心被狗吃了。
一百多具契丹人的尸體,讓汴梁城的臣民迅速安下心來,去了洛陽的富戶聽到消息也搬了汴梁。這就是徐羨送給郭威的大禮,在這件事郭威還是領情的,沒有處罰他擅離戰場之過。
只有樞密承魏仁浦一直奇怪為什么沒有王峻遞來的奏章捷報,問了郭威也是不說。直到半個月后魏仁浦才收到王峻報捷的奏章,大軍先鋒龍捷軍軍在汾州追上殿后的北漢軍,狠狠的捅了劉崇一刀,殺敵近三千人,旋即班師回朝。
等大軍回到汴梁的時候,徐羨已經準備年貨走親訪友了。趙家肯定是少不了去的,即便沒有趙匡胤,趙弘殷也是值得他深交。
從黃河邊上的那番話來看,這個“忠厚”人是真的拿徐羨當自己人看待,尤其是他現在又升官了,成了龍捷軍的右廂都指揮使,已經算得上是禁軍中數的著的大佬了。
很想趁著吃飯的時候跟趙弘殷把兄弟情義敲定下來,杜老夫人卻拼命攔著不讓喝酒,說是丟不起那人,徐羨也只好作罷。
紅寶兒送徐羨出門的時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神秘兮兮的道:“羨哥兒,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