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羨已經不只一次聽說人吃人的事情,比如黃巢的部下在長安“誅剝生靈過朝夕”,食人惡魔秦宗權更是在河南吃出了花樣,最近的一次大規模吃人事件發生在郭威西征平叛的時候。
這些兵大爺們殘忍好殺,餓極了吃人徐羨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可是老百姓也吃人就不得不讓人震驚了。
他們一個個看起來都是那么的質樸,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當慕容彥超的腦袋掉下來的時候,他們還驚恐的捂住了眼睛。
可是后一刻,他們就能找來刀子,當著徐羨的面在慕容彥超的尸體上割下肉來,不用燒不用煮,連鹽巴都不沾直接塞進嘴里生吞進肚里。
他們嚼得呲牙咧嘴眼中滿滿復仇的快意,徐羨大概可以理解他們有多恨慕容彥超。理解歸理解,可是那種惡心還是止不住的。
“嘔!”徐羨已是吐了好幾回了,整整一天都沒吃什么東西。
趙匡胤拍著徐羨的后背,“不過吃個人哪有那么大反應,聽說杜重威死的汴梁百姓也是將他分而食之,我要是在定也吃上一口解恨。”
徐羨轉身打掉趙匡胤的胳膊,指著他的鼻子道:“你也吃過人肉了!”
“哎呀,我沒吃,我當時不在汴梁,不過我在外闖蕩的那兩三年,倒不是碰上過不少吃人的事情……”
“再說吃人的事情,我就跟你叫絕!”
吳良小跑著過來,“都頭已是準備好,就等你下令了。”
徐羨轉過身來,見那邊空地上已是擺了六七堆的干柴,每一堆的干柴上都擺放著一個破舊的門板,上面躺著的便是戰死的紅巾都的軍卒。
他們都很年輕,有的人臉上還寫著稚嫩,十六七歲的年齡在后世還是調皮搗蛋的時候,而他們卻已是戰死了。徐羨不忍他們潦草的埋骨他鄉,只好將他們火化帶回汴梁。
徐羨緩步走到柴堆旁,替他們挨個的整理遺容。去了盔甲,尸體只穿了一身干凈深藍色軍服,鞋帽也是不少,也許他們短暫一生都不曾穿得這般整齊。
徐羨親自用火把引著柴堆,躬身拱手,大喝一聲,“兄弟們走好!”身后的列隊整齊眾人亦高聲的附和,而后是久久的沉默,耳邊只有火焰發出的呼呼聲。
熊熊火光漸漸消散,化作天邊通紅的晚霞,幾只烏鴉撲扇著翅膀飛過,嘎嘎的奏著哀樂,隱約能聽見人群里有幾個哽咽之聲,總不至于叫徐羨太失望。
徐羨指了指一旁放著的陶瓷罐子,吩咐道:“把兄弟們的骨灰裝了帶回汴梁。”
羅復邦已經抱了一個壇子到了徐羨的跟前,紅著眼問道:“都頭,我要是哪天戰死了也會這樣嗎?”
誰都想被人溫柔以待,尤其是死了之后,亂世里有太多人被草草埋進地里做肥料的,更不用說那些曝尸荒野任野獸啃食的,兩相比較這樣簡單儀式已是隆重太多。
“先讓老子打你三巴掌,再回答你!”
“都頭為啥要打俺……”
啪啪啪,不等他說完,徐羨的手已是迅速的在他的臉上抽了三下,“你貪功心切不聽號令,這事兒不會就這么算了,等回了汴梁我再收拾你。”
“哦!”羅復邦應了一聲抱著陶罐子便走。
“回來!”徐羨叫住他道:“如果哪天你戰死了,也會有和他們一樣的待遇。”
羅復邦回過頭來,不顧紅腫的臉頰咧開了大嘴……
郭威進了兗州城,卻沒讓大軍進城,估計不想不幸的兗州百姓再碰上什么倒霉事。將慕容彥超斬首示眾之后,便張貼榜文安撫百姓,免去兗州三年農稅。
慕容彥超為叛亂積蓄了大量的糧草銀錢,也都便宜了郭威,留了一部分糧食做軍糧,剩下的全部分給百姓。
至于官庫里大量銀錢在被泰寧軍洗劫之后,竟然還剩下很多的金銀,真是見了鬼了,找懂行的人一瞧,才知道是出自術士之手的藥金藥銀。
慕容彥超就是用這些藥金藥銀和摻了大量鉛的粗制濫造銅錢,給泰寧軍將校士卒發工錢的,難怪那位馬指揮如此痛快的就倒戈相向,估計泰寧軍上下都恨死了慕容彥超了,若不是有眾多精銳的后院兵,怕是他早就被砍死在被窩里了,就這樣的眼界心胸還想當皇帝,真是白日做夢。
在慕容彥超的家里還搜到了好些帝王服制,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郭威竟說穿著很合身,一股腦的全收了,美名其曰節儉。徐羨也得了一件,當麻瓜獻寶似得拿給他的時候,徐羨差點沒尿褲子,趕緊的讓他拿出去燒了。
可哪有這么聽說,他穿在身上明目張膽的四處顯擺,還和郭威碰了個對臉,更不幸的是兩人還是同一款式。撞衫的后果很嚴重,跟皇帝撞衫的后果更嚴重,郭威倒也不至于跟一個二傻子較真,真個砍了麻瓜,一頓打是少不了的。
老穆頭把龍袍從麻瓜身上剝下來,用鞭子使勁的抽他,責問他哪里來的。在地上打滾的麻瓜指著徐羨,“是都頭讓我拿去燒了的。”
那一瞬間徐羨腦袋都是懵的,他就是渾身長滿了嘴也是說不清了。幸虧那天麻瓜腦子沒犯抽,腦袋和嘴巴搭上了弦,斷斷續續的將原委講了個清楚,不然徐羨死定了。
雖然徐羨得了清白,可是郭威一句御下不嚴就抹去了他開城門擒叛將的首功,當別人因為這一場大戰升官發財的時候,他依舊只是一個小小的都頭。
廢掉泰寧軍原本是慕容彥超的謠言,沒想到郭威真的廢了泰寧軍,并將其中精銳收了補充禁軍,只剩下一堆的老弱病殘留給新任的防御使,又選了顏回的后代子孫做了兗州刺史。
做完這些,便已是到了七月,郭威不好離京太久,準備班師回朝。趙匡胤聞訊連忙求見陛辭,說是要回澶州復命。
郭威終于想起來這個一年多沒見養子,不理王峻的勸阻,下令大軍繞道澶州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