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呵呵的笑道:“令公還夸他!他這人上了戰陣不中用,連手下人都管不好,也就只能干點照看人的事了。”
“元朗不能這么說,某像他這么大的時候還在賣雨傘呢。他年紀輕輕便已是有官有職,關鍵還是憑著自己的本事某大大的不如。”
徐羨忙謙虛道:“令公謬贊了,卑職只是一個小都頭不敢和令公相比。”
“還挺謙虛,年輕人路還長著呢,謙虛些是好事。”柴榮手搭涼棚瞧了瞧,“快進城了,某去前面引路。元朗這一趟辛苦了,這兩天就好生歇著吧,等陛下回京了,某再重重賞你。”
柴榮說著便已是打馬到了隊伍的前頭,見他走遠了,徐羨輕聲的對趙匡胤道:“沒想到,郭令公倒是個斯文和氣人。”
趙匡胤嘿嘿的笑了兩聲,“你真是沒眼力,不瞞你說,郭令公平常時候倒是好脾性,可是一旦發起火來,能把屋頂子給掀翻了。”
徐羨隨口道:“是嗎?那還真沒看出來。”心中卻道:“一個在亂世中煊赫一時的帝王要是沒點脾氣那才是怪了。”
“郭令公看著似是和李重進、張永德不和,只是打了個招呼便沒在說話呢。”
“嘿嘿……主要是和李重進不合。他那人你也是知道的,早年他一直跟在陛下左右,后來令公入了軍伍,他便被陛下放到了下面,心里自是跟令公不過去。”
“你跟著陛下時間不長,知道的倒是不少。”
“你也不看看趙某那么多的兄弟是白給的!”
……
說話間已是進了澶州城,徐羨瞬間覺得像是進了后世某個古城景點,倒不是因為這澶州城多么富麗堂皇,而是因為太干凈!
汴梁城作為京都,雖然比其他的州縣繁榮些,可是因為人更多所以也更臟。酒樓里小二會把擦桌子的臟水潑到街上,客棧的客人也會把洗腳水從從窗戶里潑下來,即便是不下雨街上也常常污水橫流。
隨地大小便的不僅僅是人還有牲畜,至于那些亂扔生活垃圾的就更不用說了。冬天時候還好,可是一旦到了夏天街巷里就蠅蟲亂飛臭不可聞,因著環境太過臟亂,汴梁城中常有疫病發生。
可是這澶州城當真與眾不同,街面上的干凈整潔自不用說,可連乞丐也要比汴梁的看著白凈些。這太不正常了,難道是為了迎接郭威的到來專門打掃的嗎?柴榮跟后世的領導們真太像了。
趙匡胤看看左顧右盼的徐羨,笑道:“是不是覺得澶州很干凈?”
徐羨見趙匡胤似是已經習慣了,反問道:“難道澶州一直都是這樣?”
“當然不是,澶州之后從前也是臟亂的很!令公來了澶州之后一邊清剿盜匪收拾地痞無賴,一邊整治街巷。亂丟腌臜的抽三鞭子,隨地大小便的抽五鞭子,另外還在街上修了好多茅房,專門雇了人清理。起先我還不明白,后來才發現城中從未有過疫病,就連客商都多了,還多開了好些的鋪子,自然也就多收了財稅。”
打造良好的營商環境,這樣的管理理念再過一千多年都不落伍,若是柴榮再搞出一點新鮮玩意兒,徐羨便要懷疑他是某個穿越而來的前輩。
“郭令公商賈出身,自是明白商賈想要什么。”
趙匡胤擺擺手道:“倒也不全是,郭令公素愛整潔,即便是吃飯的時候見碗碟擺得不夠整齊也要親自動手調整一下才動筷子。”
難怪連街市上的幡旗看著都是一個模子里面做出來的,原來是潔癖外加強迫癥,這樣柴榮突然讓徐羨覺得更鮮活生動了些。
柴榮已是在城中準備好了營地,供殿前司的人馬臨時駐扎,李重進、張永德自是要貼身隨扈,石守信、王審琦也要帶著精銳部下到節度使府站崗放哨,反倒是紅巾都落了輕松。
趙匡胤則是帶著徐羨、李繼勛、韓重赟到了自己的住處,這是一個離節度使府不院的小院子。
徐羨奇怪問道:“你不是滑州副指揮使嗎?怎得住在澶州城里。”
韓重赟道:“什么滑州副指揮,不過是郭令公不好安排他,給的一個虛職。”
“正是!”趙匡胤推開房門,“節度使府里地方小住不下,令公給租了這院子,你們這兩天就住在這里,總比營帳里舒坦些。”
一開門就聞見一股濃濃的臭腳丫子味兒,典型的男人窩,大大小小的麻鞋馬靴堆成一堆,墻角放著一排喝光的小酒壇子,床鋪上亂糟糟的還有一個紅彤彤的肚兜。同是皇帝備胎,趙匡胤似乎沒有柴榮潔癖或強迫癥,這種環境怕是不比營帳舒服到哪里去。
李繼勛拿刀將那肚兜挑起來,“沒看出來元朗還挺風流。”
韓重赟也再一旁笑呵呵打趣,“元朗離家久矣,到了晚上孤獨難熬也是有的。”
“莫要冤枉了好人,我趙元朗什么人你們還不清楚,在這里住的又不是我一個,常有兄弟帶女人來這里過夜。莫要再廢話了,趕緊的到井邊上洗個干凈,好到外面去吃酒。”
韓重赟隨手拿了個木盆,“吃酒好說,不過得先弄清楚是誰做東。”
李繼勛道:“到了元朗的地盤自是元朗做東,這廝帶人率先殺進慕容彥超家里,怕是搶了不少的好東西。”
“嘿嘿……是搶了不少的好東西,可老子一文也沒留,全都分給手下兄弟了。”趙匡胤拍拍干癟的錢袋子,“反正老子就這些錢,不夠了你們自去貼補!”
從出征以來,已是一個多月都沒洗過澡了又是大夏天,即便是徐羨經常擦洗身上也早已全身發餿,痛快的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干凈的便裝舒坦了許多。
之后四人一同出了門,找了個地方吃飯喝酒,徐羨還以為軍中的好漢都有好酒量,誰知甜絲絲的低度酒才喝了七八碗就不行了。
韓重赟、李繼勛雙目失神的趴在桌子上,趙匡胤把錢袋子往桌上一丟,含混不清的叫了聲“伙計結賬”便打起呼嚕。
伙計笑瞇瞇的對唯一清醒的徐羨道:“連酒帶飯,四位軍爺一共花了七百二十文。”
趙匡胤那干癟癟錢袋子顯然不夠,徐羨只好從懷里取了一小錠銀子,跟著小二到柜臺結賬,掌柜的用大剪刀剪了一角銀子下來,仔細的用小稱稱量了,還找了徐羨一把銅錢。
帳好結,可是三個大漢叫他怎么往回搬,正猶豫著是不是要讓伙計找個馬車,剛轉身就見三人直愣愣的站在他后面,“知閑,結了帳咱們就回去吧。”
三人說完便依次的出了門,看他們龍行虎步半點醉態也無,韓重赟跟旁人擦身而過的時候,還硬生生的把人給撞到在地。
徐羨要是在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以為這種事情后世才有,沒想到“淳樸”的古人也會干,尤其是趙匡胤這個濃眉大眼貌似忠厚的皇帝備胎。
“真他娘的不是東西!”徐羨罵罵咧咧出了門,見剛才那個被韓重赟撞到的人望著地上白瓷碎片和滿地的茶葉,一臉哭喪的道:“這下完了,要被他活活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