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手將竹簽搶了去,狠狠的扔在地上,老卒指著徐羨的鼻子罵道:“你拿個竹簽子瞎晃悠什么,要是戳到俺家小娘子的眼睛,定一刀砍了你!”
他這一聲暴喝倒是讓人都回過神來,馮道撫掌笑道:“好曲詞!好曲詞!尤其是這最后一句,意味深長,可流傳千古。”又問符麗英,“丫頭,你以為如何啊?”
“牛叔不得對徐都頭無禮!”符麗英神色不改先是對那老卒斥責一句而后道:“能聽到這樣的好曲詞實是三生有幸,都頭高才麗英佩服。”
馮道卻促狹的道:“可惜除了最后一句,其他的都不應景,究竟是不是他自己寫的還很難說。”
“下官可是當著您的面作出來的,太師你這般說是壞下官的名聲。”
“好好好,你作的成了吧。”
符麗英突然起身道:“今日多謝都頭款待,小女子這就告辭了。”
“麗英小娘子既然也好曲詞,何不坐下與小可品茶切磋呢。”
“這一首已是足以讓人回味多時,現在時候不早,若不回去家中大人要責罵了。”
馮道也在一旁斥責道:“唱詞不過是茶余飯后消遣之用或女兒家閨房之樂,即便你寫出一本來也不能守土安邦。若有這心思,不如好好練兵陣前殺敵才是盡軍人本分。”
徐羨做出一副受教了模樣,連忙的謝過馮道教誨,而后送符麗英下樓,經過柜臺的時候,又取了兩罐茶葉,原本說是討要的符麗英卻是硬是要給錢,摸了半天卻是沒有帶錢。
“小店也不是一定要收錢,小娘子可以拿一件等價的東西來抵,改日帶夠了錢再來贖就是,小娘子頭上這件珠花不錯,就這個吧。”徐羨說著已是伸手去拿,他動作很快不等符麗英有任何的反應,已是將她頭上珠花拿在手里。
這已是算的上輕薄之舉,饒符麗英不拘小節也是俏臉一紅,至于那老卒又鏘的一聲把刀抽出半個來。
“既然徐都頭看中這珠花,就權且押在這里吧,太師若有時間要來家中常坐。走,咱們回府!”
徐羨一直講她送到店門外,等馬車走遠了方才轉身,一扭頭就瞧見馮道這那張老臉。
“你真是色膽包天,連符彥卿的女兒也敢輕薄,他家的家將可是兇悍的很,說不準馬上就有大隊人馬殺過來。”
“不會的,我若是死了,麗英小娘子以后再看不到好曲詞了。”
馮道輕聲笑道:“年輕人太急躁了些,也不怕弄巧成拙。”
“這樣的豪門千金能見上一面不容易,我自當趁機表白心意。她若對我有意自會回應,她若無意,即便美成天仙,老子這輩子不會再當舔狗!”
阿嬌突然從窗戶探出頭來問道:“羨哥哥,什么是舔狗?”
馬車行出去好遠,小冬從車窗探出頭來瞧了瞧又縮了回去,咯咯的笑道:“小娘子,那個人還在街口站著呢,這人模樣不差還會寫詩,可惜官職小了些家世也差了些。”
遲遲等不到回應,小冬扭過頭來,只見符麗英嘴角帶笑一臉癡癡的模樣,喃喃的自語道:“眾里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詞真好……”
在皇宮里,郭威剛和幾位重臣商議完要事,一拍桌子道:“就這樣了,就讓符彥卿移鎮天平軍,勞煩諸位臣工抓緊處理吧,切莫出了什么岔子。”
讓一個節度使移鎮并非是普通的官員調職,稍有不慎便會出大亂子,由不得郭威不費心。
一個節度使移鎮到其他的藩鎮需要數年的苦心經營才能掌握,一旦雙方這個時候翻臉節度使往往也只有引首就戮的份。
朝廷常常以移鎮為借口清除心腹之患,節度使也常趁機蠱惑手下士卒借機叛亂,彼此猜忌甚深,屬于麻桿打狼兩頭怕。
不過郭威東征時,已經知道高行周行將就木,故而和符彥卿事先通過氣,再加上兩人又有姻親,這次移鎮多半不會出什么亂子。
幾位臣子領命退去,郭威又把魏仁浦叫住,“道濟你再擬一道旨,讓高懷德到殿前任東西兩班的指揮使,這是朕之前答應過高行周的。”
“陛下仁義,臣這就去辦!”
魏仁浦前腳剛走,王峻又去而復返,大咧咧在錦凳上坐下,郭威又忙吩咐李聽芳給王峻上茶。
“已是喝了滿肚子水了,不必再上了,臣有幾句話跟陛下說完就走。”
郭威靠在椅背上,笑呵呵的道:“有什么話王兄直接說便是,這里又沒有旁人。”
“陛下將符彥卿移鎮至鄆州,這青州便沒有人坐鎮了,若是鬧將起來可如何是好。”
“不是還有節度副使嗎?他若是做得好,朕便把他扶正了。若是干得不好,朕再選個忠心得力的。重進跟著朕很多年,讓他去青州歷練歷練也無不可。”
王峻聞言突然的猛拍大腿,“陛下絕不可讓李重進出鎮平盧軍。”
郭威剛才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王峻會有這么大的反應,便問道:“為何不行?”
“李重進年齡太輕,仗著是陛下外甥素來驕橫,若是讓他出鎮青州,說不好就得罪藩鎮的軍校,被人砍了腦袋事小若是變成叛亂事大。”
“呵呵……那倒也是,就讓重進在殿前司給朕好好的看門。”
王峻又道:“李重進不合適,可是平盧節度使也不能空著。”
“王兄有好人選不妨薦上來讓朕瞧瞧。”
誰料王峻一拍自己胸脯,“臣說的不旁人,是臣自己!”
聽王峻這么說,郭威便坐不住了,下了龍椅到了王峻的跟前,“王兄在京中不好嗎,為何要去青州?”
王峻笑道:“微臣還是留在京中,可也想做平盧節度使。”
“呵呵……王兄是想遙領青州,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朕這就下旨。”
王峻一擺手道:“陛下誤會了,微臣是想兼任平盧節度使!”
所謂“遙領”不過是虛銜,再給王峻加幾個也無所謂,可是兼任那就大大不同,這意味著王峻遠在汴梁,也有權利處置青州具體的大小事務。
已經集軍政大權于一身的王峻,卻還想兼任地方上節度使,絕對不合規矩。
郭威直接拒絕,“朝廷軍政已是夠忙了,王兄不可分心再兼任節度使,而且這不合規矩!”說完他便直接坐回到龍椅上。
“怎得不合規矩,陛下從前不也是以樞相的身份兼任天雄軍節度使嗎?”
“那不一樣,你是監軍你最清楚不過,朕當時是真的去了天雄軍,雖然還有樞密使的實職,可是樞密院的事務大多是由楊邠和史弘肇兩人處置。王兄若是想以宰相加的樞密使身份出鎮青州,朕也不攔著。”
郭威說得在情在理,誰知王峻卻怒了,他起身到了郭威的跟前,將桌子拍得嘭嘭作響,“郭雀兒啊郭雀兒,你他娘的可真是狼心狗肺,老子因為你全家老小都死了個精光,你卻連一個小小的節度使都不給我。當初我真是瞎了眼才和你結了兄弟……”
在王峻看來,當了皇帝的郭威軟弱又無能,還是一個賤皮子,好好的跟他商量還不行,非要狠狠的罵他一頓才好辦事。
他拍著桌子一頓足足罵了一盞茶的時間,郭威也不敢還嘴只是賠著笑臉勸慰,直到郭威答應了自己的條件,王峻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等王峻出了殿門,老穆頭重重啐了一口,大步到了殿里,對郭威道:“陛下為何這般容忍他。”
郭威只是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語,“劉承祐不過是毛頭小子,朕都對他恭敬有加,王兄啊王兄,朕在你眼里難道還不如劉承祐嗎?”
“陛下只要一聲令下,小人今夜就帶著兄弟抄了他的家,砍了他的腦袋!”
“朕跟你說過殺人沒用的,你讓人把他今日是如何辱罵朕傳出去,好讓文武百官知道。”待老穆頭走了,郭威嘴角露出一絲陰鷙的笑意,“王兄,你可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