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軍卒爭食,讓王峻的名聲驟損權勢不及往常,可是氣焰卻更加囂張,打罵同僚、羞辱皇帝,上個月還要給自己立碑樹傳,被人勸了一番方才止了這荒唐的念頭。
人的耐心終究有限的,無論郭威對王峻多么的寬容仁義,可他終究是個人,這兩三個月來,幾乎每天都要面對王峻的冷嘲熱諷,卻又發作不得。
即便他是軍伍上摸爬滾打出來的鐵漢,心理也難免受傷,甚至一度對朝會生出厭煩,好不容易盼到休沐,只想躲在后宮清靜清靜,而王峻依舊不放過他,不由得心頭火起,可也不能不見。
離了太液池,郭威步行到后閣附近,一連呼吸了幾口氣平復心情,這才邁步進到后閣,一進門就瞧見王峻已是坐在凳子上喝茶,手里卻是在翻看郭威批閱過的奏章。
“王兄來了!呵呵……”郭威口氣一如往常,卻沒有和往常一樣坐到王峻的身邊,而是直接坐到了書案后,“王兄找朕究竟有何要事?”
“自然是有天大的要緊事!”王峻起身將茶碗放在桌案上,“臣覺得陛下當立刻下旨罷黜李谷和范質二人!”
他一開口郭威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王峻時不時的就要到他跟前來旁人上眼藥,尤其是最近兩三個月最為頻繁。
只要王峻說得合情合理舉報屬實,郭威也照著他的意思罷黜幾人,如此一來反倒是讓王峻更加的張狂,郭威頗有些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意味兒。
可是李谷、范質與其他被罷黜的人不同,二人主理朝堂政務,雖無奇功卻也是兢兢業業,對郭威旨意向來都不打折扣的執行,維持著周國的穩定運行,是郭威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在寒食節這天,郭威可以不用理會瑣碎的朝政,便是兩人的功勞,若是罷黜了李谷、范質就不是石頭砸腳,而是直接鋸腿了。
郭威并沒有立刻拒絕而是平靜的問道:“王兄,為何要罷黜這兩位相公。”
“陛下這二人昏庸無能不堪大任,做個一州刺史已是勉勉強強,如何擔負得起治理國家的重任,陛下當早早的罷黜他們另擇賢才。”
李谷和范質如何郭威心中最是明白,只嘆口氣道:“罷黜了兩人容易,可又到哪里去尋良相呢?”
王峻聞言面露喜色,“臣已是為陛下找好了人選,顏衎、陳同才識淵博能堪大任,不知道陛下覺得如何?”
顏衎就是郭威東征平叛時任命的兗州刺史,作為顏回的后人又是后梁的進士,自然是有才學的,至于是不是宰相的材料還不好說。
至于陳同是誰,百度百科都找不到,只知道他是王峻的至交好友,多半與郭威也是認得的。王峻賴在家里不上班,就是他到宮里給郭威傳話,讓郭威三顧茅廬去請的。
“顏衎、陳同,呵呵……”郭威笑著不置可否。
王峻則是繼續追問,“陛下的意思是?”
郭威卻笑道:“王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峻怔了怔才道:“今天難道不是寒食節嗎?”
郭威和聲道:“我還以為王兄忘了呢,今天是寒食節,朝廷休沐的日子,自從過了年,朕就沒好好的歇過,王兄能讓朕安生的過了今天,明天朝會上再議?”
聽郭威的話語中帶著相求之意,王峻也不便發火,只好道:“那就明日朝會再議,微臣這就告辭了。”
看著王峻離去的背影,郭威搖搖頭自語道:“不能再留了,他心里已經生了魔障!”
皇帝最大的權利便是體現在人事任免上,如果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郭威完全可以睜一眼閉一眼。現在王峻連宰相位置也要控制在手里,已經是赤裸裸的在向郭威宣戰了。
最可怕的是他已經觸碰了帝王的底線,還一副不知不覺的樣子,他若不是在裝憨賣傻,那就是真的是沒把郭威放在眼里。如果郭威還任由他造次下去,不如直接禪位給王峻得了。
老穆頭一抽刀,嘿嘿的笑道:“陛下真能忍,俺等這一天可是好久了。請陛下下旨,不等他回到家里,俺就帶人結果了他。”
“就知道打打殺殺,朕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殺人沒有用的!”
這一夜郭威早早的睡下,卯時便已經起身,在李聽芳的時候下穿戴洗漱,喝了一碗茶提神,就在后閣閉著眼睛枯坐。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李聽芳上前來報,“陛下諸位臣工已是到齊,等著您上殿呢。”
“嗯!”郭威一點頭緩緩起身,扶了扶頭上的長翅帽,緩步朝著前面的崇元殿而去,穿過后殿繞過屏風便到前殿,百官手持笏板已是跪坐在殿下
李聽芳尖著嗓子喊道:“陛下駕到!”
百官立刻躬身俯首,郭威掃了一眼,一轉身拾階而上,動作麻利龍行虎步,絲毫不見老態,他在龍椅前站定緩緩的坐下。
百官齊齊俯首叩拜山呼萬歲,唯有一人顯得鶴立雞群,那個低著腦袋卻把腰桿挺得筆直的除了王峻又能是哪個。
郭威早已是見怪不怪,一揮手道:“眾位愛卿平身!”
百官這才起身坐直,不等郭威開口說話,王峻已經抱著笏板問道:“陛下,臣昨日與您商議的事情,您考慮的如何了?”
郭威皺眉反問,“王卿說的是什么事?”
“才過了一夜陛下就忘了,臣說的是罷黜李谷、范質,讓顏衎、陳同接任宰相的事!”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人人倒抽一口冷氣,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郭威,只因著郭威的決定,將代表著這個新生帝國未來是姓郭還是姓王。
都被人騎到脖子上了還不反擊,不是郭威太慫那就是王峻太強。王峻如果強到可以決定宰相的任免,大伙又何必每天在崇元殿里向郭威磕頭問安,即便是過家家酒,兩年多的時間也該散場了。
他們都在等待著郭威雷霆大怒,或者如往常一樣滿臉堆笑的安撫王峻,一時間崇元殿里靜若無人,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