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要祭天,這是一個皇帝最大的特權,也一個帝王彰向臣子百姓彰顯政權合法性的重要手段。
原本是好事,可是有那心思活絡便開始猜測皇帝的身體是不是出了問題。
河豚在遇到危機的時候,會讓身體膨脹起來嚇退敵人,一個皇帝突然要彰顯政權的合法性是同樣的道理,不免讓人心生揣測。
祭天大典不僅僅會有京中的百官子民參加,各個藩鎮的節度使也會親自或者派人過來,甚至還會有外國使節前來恭賀。
于是作為開封府三班衙役的大頭目,徐羨開始忙活了起來,倒不需要他修建祭壇布置會場,那是禮部和工部的事情。
徐羨要負責的是開封府的治安和衛生,尤其是衛生這一條是柴榮一再強調的,誰叫他就是個潔癖癥患者,實事求是的講開封府的衛生狀況本就十分的糟糕。
古人其實并沒有多少生活垃圾,這與他們節約生活習慣相關,銅錢大的布頭,巴掌大的紙片都舍不得丟,最大的污染源來自百姓的生活污水。
宋朝開封地下排水系統十分的發達,一度成為乞丐和罪犯的棲身之所,甚至滋生了很多的罪惡。
不過宋時開封地下排水系統始于周世宗之手,而柴榮才剛剛當上皇儲,他尚未動手整飭,開封城里即便有排水系統也是相當的少。
城中百姓,不是把污水倒在院子里的陰溝讓它流到街巷上,要么就是打開院門直接潑在街巷里,總之不會在自家留著。
開酒樓飯館的門前更要臟些,因為他們的污水包含食物殘渣,潑到街面上少不了會發餿發臭,冬天還好些,夏天定會招來烏泱泱的蒼蠅。
最惡心的是有人為了省幾個銅錢,就把裝了糞水馬桶隨處亂倒,還自以為聰明的倒進城中的河道,而后自家又在河里淘米洗菜,只想想便能叫人把隔夜飯吐出來。
徐羨要做的就帶著三班衙役開封城的主要街道巡查,監察重點就是那些酒樓飯鋪。
看見伙計在街上潑臟水,便揪過來給上兩個嘴巴,可無論是打人還是罰錢都沒多大效果,第二天依舊照做不誤。
徐羨也知道這是治標不治本,還向柴榮建議過要修下水道才行。柴榮卻說遠水救不了近火,總不能讓各地節度他國使節看著大周國都臭氣熏天的樣子,若是不行只管下重手處置。
徐羨之前就說過,柴榮像極了后世的某些干吏,做起事來大刀闊斧,甚至常常劍走偏鋒,不太講究中庸之道。
碰到這樣的上司,徐羨只得硬著頭皮給各家商鋪下最后通牒,令他們每人在門前放個大木盆裝污水,由車馬行統一運到城外,再有胡亂潑水的便直接砸了招牌、封了店門,把掌柜押進大牢。至于那些還敢亂倒馬桶的,直接摁倒抽鞭子。
重招一使出來果然好用,街面上立刻干凈了不少,識趣的掌柜還每日派人灑掃。
當然也有不見棺材不落淚的,這不剛剛進到馬行街,就有一盆污水潑了過來,把徐羨的下拜都給濺濕了。
崔九見狀立刻罵道:“你這婦人真是不知死活,早就說了不要往街上潑臟水,你反倒潑我家都頭身上來了,兄弟們給老子把這破店招牌砸了。把你們家掌柜叫出來,跟咱們到開封府走一趟。”
劉嬸沒好氣的道:“老娘這是潑習慣了,哪是說改就能改的,掌柜的今天不在,東家倒是你身后的站著呢。”
崔九回過頭來,就見徐羨對他笑道:“這是我的買賣!”
“哎呀,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了,章聾趕緊的住手了,聽見沒有,章聾,別再砸了,這是咱家都頭的買賣……”
回答他的只有幾聲脆響,接著就見長樂樓招牌落在地上摔成一堆的木片。
崔九訕訕的回過頭對徐羨道:“都頭這該如何是好?”
徐羨不理他對劉嬸道:“劉嬸兒,開封城最近可能會有點亂,你們都是女子終歸有些不便,就關門歇上十天半月。”
劉嬸點點頭:“聽大郎的,反正咱們俺也不差這點工錢養家糊口。”
徐羨又對崔九道:“記得再給老子弄個招牌還回來,順便讓兄弟門傳揚一下我不徇私情的美德。”
徐羨領著人繼續巡查,沒走多遠就見曹門外鑼鼓喧天旌旗如云,士卒皆是高大魁梧,身上甲胄齊全,胯下坐騎雄壯,雖然只有千把人,卻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對方打頭人騎在馬上,遠遠的沖著徐羨幾人揮著鞭子,示意他們讓路
崔九擼胳膊挽袖子的罵道:“這是哪兒來的鄉巴佬,敢在開封城里沖著咱們頤指氣使,都頭當好好收拾他一頓,叫他知道厲害。進了開封,是龍就得盤著,是虎就得臥著……”
徐羨已是帶人閃到了路邊,“你去吧,給老子狠狠的收拾他們,我與兄弟們給你叫好!”
他一眼就從軍服辨認出對面過來的是天雄軍,這是周國地界上最大的刺頭,擺出這么大的陣仗不消說便知是天雄軍節度使王殷親自赴京了。
徐羨寧愿得罪昔日的王峻,也不想得罪今天的王殷,若是掂不清自己的斤兩被對方砍了,也就是城外多一個墳頭罷了,王殷不會少一根毫毛。
儀仗越來越近,依稀可辨旌旗上的文字皆是官職名稱,“鄴都留守”、“天平軍節度使”、“平章事“……馬車上最大的那面旗子上赫然是一個斗大的“王”字。
看著那富麗堂皇馬車,徐羨訝然不已,郭威親征都是騎馬不乘車,王殷不過來京參加祭天大典卻乘車而來,而且用了四匹馬拉車。
“這人還真當自己是諸侯了,看來真的是來者不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