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看好柴榮,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弓弩院大使,不過各個衙門依舊按照柴榮的旨意迅速的運轉,調撥兵力軍馬籌備糧草軍械,算得上兢兢業業,這是他們為皇帝最后做的事情,若是真的改朝換代也不會覺得虧心。
不過王二變對皇帝到是有不少的好感,雖然還沒有出征,但是賞錢已經發了下來,整整兩貫,老天爺這可是他半年的月俸,這皇帝當真闊綽大方。
幾年前隨先帝西征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一貫而已,聽老宋說上回超過兩貫錢的賞賜還是清泰年間,只是好些兄弟沒有拿到手,大伙心里都記恨在位的皇帝,最后一賭氣就投了那個給契丹人當兒子鳥人。
兩貫錢拿到手,王二變就準備和老宋一起去破鑼巷子找快活,那里的姑娘調教的好,價格也比金河灣劃算。
不過王二變還是惦記那個當家的老鴇子趙媽媽,聽老宋說趙媽媽從前可是個美人,雖然面皮老了些可身上是真白喲,據說手段相當高明,讓老宋念念不忘,可惜現在已經不侍候客人了。
剛剛和老宋進了破鑼巷,就見一輛馬車緩緩過來,上拉的是各種的舊家具,車后還有幾個年輕漢子在推車。
寬大的馬車將小的巷子堵得死死的,側著身子才堪堪能通過,王二變不由得罵道:“真是沒眼力,就不能等咱們過去你們再出來!”
馬車后面立刻就有一個年輕婦人叉著腰罵道:“要不是你們這些臭男人,整天跑這里來逛窯子,我們何須搬家。”
王二變伸手指向那年輕夫人正要接著再罵,老宋卻將他胳膊壓了下去,訕訕的沖對方拱拱手,“俺這兄弟不曉事,娘子大人有大量,切莫與他一般見識。”
對方也出來個俊朗的年輕男子,將那婦人拉到身后笑道:“無妨,請兩位同袍先過,聽說趙媽媽那里又來了不少好貨色,晚了就搶不著了。”
“省的、省的!”老宋拉著王二變貼著墻根與馬車側身而過,臉上還掛著兩份的奉承。
王二變伸手戳戳老宋輕聲道:“即便是軍中袍澤,你也不用這副嘴臉吧。”
老宋伸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真是忘性大,不記得剛才那俊后生了?”
王二變兩眼懵懂,問道:“誰?”
老宋附耳道:“天佑年間那么大的事情你都能忘了,那時候咱們剛剛在開封城里搶了一把,就跟著先帝北上抵御契丹人……”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怕是只有王二變一人能聽得見,王二變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俺想起來,他還給過俺錢哩,就算他給了俺一回錢,俺也不能一輩子讓著他。”
“人家可不需要你讓,你忘了在王峻府上事情啦?”
王二變恨恨的一跺腳,“原來是那小子,俺找他好些時候了,今天可算是讓俺碰著了。”
他說著就已是按住了刀柄,老宋直接甩了他一個嘴巴,“腰里別個刀就不知道姓啥了,人家現在可是殿前都知,去年天雄軍的節度使就是被他一刀給捅死的。”
王二變咽了口吐沫,“沒看出來,竟是個狠人!”
“不過雙十年歲就做了殿前都知,手底下自然有兩把刷子,你想找他報復這輩子都沒指望了。”
“那不好說,聽說朝堂上的相公們都不看好這位新皇帝,興許換了天下,這人就從殿前都知的位子上滾下來了。”
“白癡,就算是改朝換代,他要么戰死要么升官,哪有往下降的道理,是有本事的在誰手下都會重用。”老宋伸出手指在王二變肩頭使勁兒的戳了戳,“沒能耐的,一輩子就是個當大頭兵的料!”
“你說我沒能耐,要當一輩子大頭兵?”
“那你有什么本事,是弓馬嫻熟還是武藝高強,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能當個伍長就不錯了。”
似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王二變竟踉蹌后退一步,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說……俺……俺這輩子只能當個伍長?”
“那還得祖墳冒青煙兒了才行!”
“俺不甘心!”王二變咬牙切齒的握著拳頭。
“嘿嘿……年輕人就是氣盛,俺剛入軍伍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再過幾年便啥都不想了。咋還拉著個臉,要不俺給支個升官發財的好招。”
王二變喜道:“什么好招快告訴我,今天我請你!”
“你沒有本事陣前立功,為人木訥又不善經營人脈,想升官發財只有取巧了。你說兩軍對陣最怕什么?”
“嗯,當然是怕自己一方陣前倒戈,你是要讓俺陣前投敵!可是俺已經領了皇帝給的錢了,這樣太不盡人情了。”
老宋一臉恨其不爭,“那么多人陣前投敵咋能看出你一個小兵的功勞,要俺說就得反著來,若是看見己方的上官陣前倒戈,你就給他來上一刀,難道還不是大功一件,皇帝知道你的忠心還不提拔重用你。”
王二變頓時生出一股醍醐灌頂之感,伸出大拇指贊道:“老宋你果然比俺多吃幾年的飯,心眼兒就是多。”
老宋拍著王二變的肩頭道:“那是自然,俺過的橋比你走得路都多,這么個好主意值得你請俺一次吧,趕緊得進去吧,俺都等不及了。”
老宋不過是信口胡謅,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就王二變碰上,可偏偏王二變卻上了心,以至于今日在破鑼巷玩得的都不是很痛快。
離開了破鑼巷,王二變又街市上買了些米面一包麥芽糖、兩根頭繩、一斤鹽巴,就和老宋分手各自回家。
他家在城外汴水附近一個莊子,住的皆是虎捷軍的軍眷,村尾那個再尋常不過的小院子就是他家。
尚未進門就聽見院子里小兒嚎哭,推開門就見一個面目丑陋的孕婦拿著柳條子抽打一個老婦,老婦懷中則是攬著一個哭天抹淚的小女娃。
王二變怒不可遏,“你這潑婦敢打我娘,看我不宰了你!”他說著就鏘的一聲抽出橫刀來向那婦人撲去。
婦人嚇得連忙蹲到墻角,老婦反倒是閃身擋在孕婦的身前,“她可懷著身孕哩,俺找算命的先生看過是個男娃兒!”
王二變硬生生的收住了手,婦人似是想起來自己還有所依仗,挺著肚子到了王二變的跟前,“你倒是往這里戳,看你們老王家還不斷子絕孫,買了這么多東西看來發月俸了。”
她說著便摸向王二變的肩頭扛著錢袋子,一把將錢袋子扯了過來,動作靈活的不像孕婦,“這么重怕是不下一貫錢!”
婦人喜滋滋的拖著錢袋子直奔里間而去,很快就傳來叮叮當當數錢的聲音,王二變沖著里間吼道:“你不能都拿了去,總要給俺娘留些!”
老婦勸道:“罷了,由得她去,只要她能給王家留個后一貫錢值什么。”
吃過晚飯,王二變卻不睡覺,坐在院子里面仰望夜空,突然他抽出一截刀身來,嘀咕道:“俺不能一輩子都過這樣糟心的日子,老宋你若是陣前投敵可不要怪俺,誰叫你是俺的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