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嬸大馬金刀的站在門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柴榮的鼻子,“的就是你,趕緊的滾出去!”
她吐沫星子四處飛濺,噴了柴榮一臉,柴榮用衣袖擦了擦臉不悅的道:“你這里是開店做買賣的,為何要攆客人?”
劉嬸指了指他鞋子道:“看你踩了一腳的牛糞,把店里弄臭了旁人還吃不吃飯了。”
徐羨見狀連忙的上前,將不知死活的劉嬸兒攔住,“劉嬸兒,這位是我的同僚話客氣些,還不快向他賠罪。”
“正是因為是你的同僚才不用客氣,平時來這里用飯沒幾個給錢的,還想踩著一腳牛糞來壞咱們的買賣那可不成,要俺給他賠罪想都別想!”劉嬸完就扭著胖胖的身子走了。
老穆頭罵道:“好一個潑婦,回頭俺替大官人掌她的嘴。”
“這才是買賣人該有的做派,是某不對!”柴榮轉身出陵門,在路牙子上把腳上的牛糞仔細的蹭干凈,這才重新進了長樂樓。
大堂里人多眼雜,徐羨引著柴榮上了二樓,又下了樓來叫趙寧秀把著播上的菜都上一遍,還親自泡了一壺茶給柴榮端了上去。
幾人圍桌而坐,柴榮靠在窗邊怔怔的打量著街市上往來的人流,徐羨給他捧了一杯茶遞過去,“剛才那婦人是軍卒的家眷,不懂什么規矩禮節,臣早就看不慣她了,回頭就把她給辭了。”
柴榮搖頭道:“朕沒有放在心上,朕問你為何把酒樓開在這里。”
徐羨拱手回道:“這里是馬行街和御街的交叉口,兩條路都有人流往來自然能招到生意。”
“若是叫你把酒樓開在柿子巷里,買賣可能做的起來?”
“柿子巷?就是剛才在城西經過的那個破巷子嗎?”徐羨連連擺手道:“這不可能,那巷子又窄又破,巷子里還有七八個墳頭,別商賈不愿意去,就連人都不愿意在那里住。”
徐羨沒有夸張,開封的市容之差大概也只有后世的三哥可比了,污水便溺隨處可見,汴河也不比恒河干凈到哪里,最令人難以接受的在稍微偏僻一點的巷子里都能找到墳頭,還有全家死光官府和鄰舍就直接埋在院子里的。
看柴榮的的模樣,大概是潔癖又發作,準備整治汴梁城了,似乎還不是上回做開封府尹時的打鬧。
只聽柴榮嘆道:“開封看似不,實則容量并不大,好些街巷窄仄狹冷僻破落又污穢不堪,實在沒有一個京師該有的樣子。不宜居,不宜商,更不利于兵事,朕要準備花大力氣整飭擴建。王卿,身為開封知府有何建議?”
誰知王樸卻道:“不知道陛下準備花多少錢財?”
王樸有些掃興,不過卻是問到零子上,如何的整飭擴建,自是要看柴榮準備花多少錢。
柴榮笑著伸出一根手指道:“三年,一千兩百萬貫!”
王樸聞言倒抽一口冷氣,五代以來朝廷所收賦稅,除了用于兵事便是用在了日常開支上,從未有哪個皇帝一口氣拿這么大手筆用于基礎建設上的。
“下未定,戰事頻繁,先帝登基之后,百姓才稍稍喘息……”
柴榮知道王樸要什么,“王卿只管放心府庫有錢,朕絕不向百姓攤牌賦稅。”見王樸遲疑柴榮又道:“王卿只管直言,朕又不是只問你一人,明日早朝還要到殿上向百官問計。”
王樸捋著胡須沉吟片刻,“臣以為不如以唐時的長安、洛陽為例重建坊市,這樣既整潔肅靜,還能夜防賊盜。”
柴榮聽了卻立刻否決,擺了擺手道:“不可!”
他見一旁的徐羨在微微搖頭笑問道:“徐羨你有何高見哪?”
徐羨回道:“王知府的坊市制度固然方便管轄卻不利民生計。”
柴榮重重點頭道:“朕也是這么想的,接著。”
徐羨用指頭沾了沾茶水,在桌面畫出汴梁城的大概輪廓,他一邊畫一邊道:“臣以為當拓寬曹門到梁門、宋門與鄭門,封丘門至馬行街,相國寺到汴梁河這幾條主要街道即可,至于那些太過偏僻的又少人居住的街巷直接拆除,將那里百姓集中安置……”
看著續弦在桌上一抹一大片,王樸眉頭直跳,“不可,這是要激起民怨的……”
柴榮卻打斷他道:“王卿別急,徐羨只是隨口,朕又沒要聽他的,徐羨你接著!”
“不僅要拓寬街道還要修建暗渠通往城外,不僅是方便百姓排放污水更是為了排澇,開封城里地勢低洼,一旦碰上下雨常常淹到膝蓋。”
柴榮連連點頭,“繼續!”
“嗯,臣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建議,就是疏浚汴河、金水河、蔡河,以及五丈河的河道,并將這四條河連接起來,這幾條河不僅關系著城中百姓的生計,也關系城外百姓收成,更是開封繁榮興盛之所在。”
見柴榮面上微微變色,徐羨問道:“是臣的不對?”
柴榮道:“你的再好不過,又跟朕想到一起去了,朕從前還真是看了你。”
“謝陛下夸贊,臣不過信口胡謅罷了。”徐羨謙虛的拜拜手,在后世他只知道北宋的漕運四渠,沒想到也是柴榮最先鼓搗起來的。
王樸笑道:“徐殿直不必謙虛,你年紀輕輕就有這番見地,本官不如也!這樣全部都算下來四五百萬貫已經是足夠了,實在花不了一千兩百萬貫。”
柴榮笑而不語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開封城”的外圈又畫了一個四方形,“這樣一千兩百萬貫便能花得完了,呵呵……”
隨著柴榮的這一筆,徐羨仿佛見到一座繁華巍峨的雄城拔地而起,同時他心中又隱隱在替柴榮悲哀,他今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為別人做嫁衣,讓趙家人白白撿了現成的。
柴榮可不知道未來的一切,他興致頗高直今這一趟沒有白白出來,待酒菜上來喝了整整一壺清酒,離開時還拿出一錠金子結賬。
吃完了飯,柴榮并沒有回宮,繼續的在城里有目的的閑逛,一直走到城中汴梁河的盡頭,也就是柳河灣邊上柳樹林。
斜陽下汴梁河靜靜的流淌著,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大船只往來不斷,柴榮躬身從地上撿了一塊碎瓦片,一甩手就丟了出去。
啪啪啪……那瓦片在河面打出一串水花方才沉到了水里。
“這柳河灣是塊寶地啊,朕記得第一次見到知閑就是在這里,”
徐羨拱手回道:“正是!已是有五年時間了。”
“才五年已經物是人非了,那時候還沒有大周,先帝還是樞密使,先帝之前從未想過要做皇帝,朕更不曾想過。可是先帝把大周給了朕,朕就不能辜負他,庸庸碌碌的坐一輩子龍椅,死了也沒臉去見他。”
王樸道:“陛下英明神武乃不世出的明君,自當立千秋偉業萬世之功。”
“朕又不是聾子,自打抄了相國寺開封城里罵朕暴君的人數不勝數,他們不敢詛咒朕就詛咒知希這次整飭開封擴建城池,朕少不得又要被百姓怨恨,可是這樣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做,若是做成了便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好事,以后他們總會明白朕的苦心的。”
柴榮扭過頭來道:“王卿你擅長占卜,能不能算一算朕能做幾年的皇帝。”
王樸拱手答道:“陛下仁愛定得上眷顧,臣才疏學淺最多只能卜算三十年的事情,以后的便不知道了。”
他不著痕跡的拍了一記馬屁,意思是柴榮至少能當三十年的皇帝。
柴榮聞言哈哈大笑,“若能再活三十年,我要用十年開拓下,十年讓百姓修生養息,最后十年要太平一統開創繁榮盛世!”
阿寶應該已經快六歲了,早就到了發情的年紀,可惜沒有一只與之相配的雌熊貓,每每到了發情的時候,不是自己解決(熊貓會這個)就是折騰劉嬸家的大黃。
可憐見,大黃是一條年已十歲的公犬,卻要活活的受這一份羞辱,可它又架不住阿寶魁梧的身軀,每每的見阿黃被阿寶按在地上蹂躪,徐羨都覺得愧對劉嬸兒,好像自己的兒子糟蹋了她家的閨女一樣。
這個時候只有美食能讓阿寶放棄可恥的暴行,徐羨拿著一個發霉的窩頭送到阿寶的嘴邊,阿寶理也不理只顧聳動肥碩的屁股。
那個每月拿自己兩百文乞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砍竹子的事情便只好交給張不二,可是那貨總沒個準時候。
正要將阿寶從大黃身上強拉下來,就見趙寧秀挎著籃子從街上回來,徐羨忙不迭的問道:“竹筍可買來了?”
趙寧秀把籃子塞給徐羨,“買回來了!”而后又鄙視的看看阿寶,罵道:“真是什么樣的人,養什么樣的畜牲。”
“你這話聽著像是罵人哪,阿寶也有它的難處,人還有行不法事的時候,更何況是一頭畜牲。”徐羨拿過竹筍放在阿寶眼前晃了晃。
不愧是吃貨一族,有美食當前立刻放棄了美色,大黃見機連忙的夾著尾巴逃走,阿寶靠在墻根嘎吱嘎吱的將竹筍吃了個干凈,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再要。
“回家再吃,少在外面給老子丟人現眼。”不知道是不是聽懂徐羨話,阿寶竟拿兩爪捂住了眼睛。
徐羨又好氣又好笑,猶如生了個敗家子的老父,領著臊眉耷眼的阿寶往家里走。
剛剛推開門,就聽見身后一陣馬蹄聲,扭頭一看只見李聽芳帶著幾名宮衛騎馬而來。
不用問,李聽芳自然是來尋他的,到了家門前李聽芳下了馬,先是摸了摸阿寶道:“好久不見,憨豬已是長大了不少,若是先帝還在見了一定會很歡喜。”
“呵呵,那可不好。李公公尋我何事?”
李聽芳晃了晃手里的圣旨,“自然是有好事,殿直還不擺案焚香接旨。”
終于來了,徐羨等柴榮的這一道圣旨已是好幾了,隴右那一場仗可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槍真槍廝殺,還在他的指揮下打贏了,于他和大周來都是意義重大,沒點封賞可不過去。
當下將李聽芳請到院子里面,擺案焚香又叫趙寧秀出來接旨,只聽李聽芳清了清嗓子念道:“詔曰:都知徐羨之妻趙氏,淑范宜家,徽柔道協……茲以覃恩,敕封為藍田縣君。於熙!龍章式煥,令儀著美于當時;象服欽承,名德益彰于奕葉。欽此。”
李聽芳念完立刻就有宦官過來給趙寧秀遞上誥命服制,連圣旨也一同交給她,趙寧秀早就樂不可支,向來氣的她竟取了一錠五兩的銀子打賞給李聽芳。
縣君那可是五品,杜氏也不過是縣君而已,趙寧秀這下和老娘平起平坐,以后拍桌子瞪眼的也有底氣了,不高興那才是怪了。
徐羨黑著臉將李聽芳拉到一旁,“陛下為何要給拙荊敕封誥命?”
“殿直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在隴右立下那么大一件功勞,沒點封賞如何得過去。”
“直接封賞給我不就得了,何必拐著彎兒的封給拙荊!”
李聽芳笑呵呵的道:“你一不是皇親國戚、二不是豪門勛貴,憑著自己的本事在殿前司做了六品都知,提起殿直誰都要不贊上一句,陛下亦不例外。”
他伸出兩根指頭晃了晃,“可是你別忘了你才二十歲,在州府任個六品官都太年輕了,更何況是在殿前司。比如那李繼勛都三十好幾了,還比你低著一級呢。
你陛下是該提拔你做殿前司虞侯,還是做殿前司公事?陛下不舍得將你打發到侍衛司做個軍主,只好這般安排。陛下不是個體貼臣子的人,卻特地叫奴婢過來跟你這番話,可見是真的信重你,往后日子還長著呢,殿直何必在乎一時得失。”
柴榮都做到這般地步了,徐羨自沒有什么可的,只是回過頭他才知道,紅巾都人人都有封賞,就連戰死傷殘撫恤也要比往常多出五倍,唯有他連一個銅錢都沒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