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白手起家掙下偌大的產業,更是靠著戰功一步步得了今日的高位,實乃人中龍鳳。比之今上亦不輸分毫,亂世之中王朝更迭實屬尋常,今日天下姓郭,明日姓徐也未嘗不……不說了!”
見徐羨面色陰沉,犀利的眼神盯著自己,手還把刀抽出半截來,李墨白連忙一縮脖子閉了嘴。
只聽徐羨冷聲斥道:“我絕無不臣之心,你再敢說這種僭越的話,當心我砍你的腦袋。”
“是是是!屬下以后絕不敢再講。”李墨白嘴上連連應承心中卻不以為然,“你若是真是個忠心的臣子,現在就該砍了我的腦袋送到東京去。”
徐羨重新的坐下聲音也跟著緩了下來,問道:“你說某該不該收了這個女子?”
“這……之前屬下曾在青樓打聽了不少秦峨的事情,聽說他小吏出身早年和兗州的顏家有些瓜葛,后來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就被打發到了滄州,估計和顏家的那邊的瓜葛早就斷了。若不是總管,他這輩子怕是在沒有翻身的指望了,多半是真心的投靠。”
徐羨點點頭道:“我并不懷疑他的真心,收了這個女子也無妨,只是哪天帶她回家,我擔心……被誰不小心用搟面杖打死,反倒是會壞了和秦峨的交情!”
李墨白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呃……總管的擔心不無道理,不如找個折中的法子。”
“你有什么辦法趕緊說來!”
李墨白道:“總管不如把這個女子許給某個心腹屬下,秦刺史應該懂得總管的心意。”
“呵呵……你說的心腹屬下該不會是你吧。”
李墨白的喉結上下滾動跪地拜倒,“屬下愿意為總管效犬馬之勞!”
“果然是個色鬼,你去年不是從青樓贖了小花魁做婆娘嗎?”
李墨白嘆道:“庸脂俗粉而已遠遠不如這女子。”
“你倒是一點都不貪心,給我做小妾還行,叫她給她做小妾簡直就是抽秦峨的臉!”徐羨掰著手指頭道:“麻瓜成親了,九寶也成親了,猱子也成親了,大魁還沒有……就大魁吧!”
李墨白恨恨的捶了捶地面,“總管你這是暴殄天物啊,簡直是就是把珠玉置身于污泥!”他一連抽了自己兩個耳刮子,恨自己去年不該贖妓子回家。他很不甘心的將大魁找來,看向大魁的目光充滿的羨慕嫉妒恨。
徐羨對大魁道:“大魁你還沒有成親,我給你找了門好親事!”
大魁卻道:“這個就不勞總管費心了,俺那未婚妻已經及笄了,等俺回去就成親。”
“你何必要娶家里的那個女娃,我這里有更好的,昨天看戲的時候你也見了那位秦刺史的女兒,叫她給你做婆娘如何?”
“她身上倒是挺香的,只是俺家里有親事了還給過聘禮了,不能白白浪費了!”
“聘禮錢俺可以補給你!”
大魁一擺手道:“那也不行,那女人一看就不像是過日子的,俺家里可養不起她。再說悔婚這樣的事情,俺是萬萬干不出來的。若是個尋常女子也就罷了,可她是刺史的女兒,傳出去人家還不戳俺脊梁骨,說俺攀龍附鳳拋棄糟糠,總管還是找別人吧!”
大魁說完就扭頭走了,李墨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還有這樣的,天鵝都掉嘴里了都不知道往下咽,總管還是把這個重任交給屬下來完成吧。”
“不行!”
“為何?俺這就寫休書,把家里的婆娘給休了,娶玉琴姑娘做正妻。”
“你太無恥了!不用你們幫忙,我都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十六歲的兒子,我可以和秦峨做親家!”
婚姻大事,當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用和徐朗商量,第二天徐羨就找來媒婆,叫人到秦峨家里去提親。
秦峨求之不得,做徐羨的親家比做他的岳父更合適,當下滿口子的答應并定下婚期。
只是不等迎娶進門,東京就傳來消息,柴榮便再次出征淮南,并傳旨徐熙叫他一同出征,只是并非叫他去淮南而是叫他去吳越,另外又叫吳良領著五百紅巾都士卒給他助陣。
吳良拱手道:“陛下說此次要畢其功于一役,徹底拿下淮南,從南北兩路攻打唐國,要把李璟徹底打服。”
徐羨不解的問道:“那為什么要我去吳越?”
“陛下親口給屬下說,唐國兵弱吳越兵力更弱,吳越國恐怕不是唐國的對手,總管在唐國頗有些威名,不敢說叫唐國士卒望風而逃,總能給吳越國的兵將壯膽。”
“呵呵……”徐羨滿臉喜色道:“這么說我是南路的元帥了?”
“不是,陛下說了咱們是客軍,到了人家的地盤還是要聽人家的,切記不可仗著上國臣子的身份胡作非為,不然定叫總管好看。”
“這就是純粹叫我到南邊出苦力了。”徐羨無奈的嘆口氣道:“只是這山高水遠的,總不能叫我從唐國的地界上飛過去吧。”
“陛下說了總管一定有辦法的!”
徐羨沒長翅膀能有個屁辦法,唯一的路徑就是走海路,徐羨沒有船只能指望著錢百萬了。只是那斯年前來了一趟,送了三千匹馬和兩萬張牛皮,走的時候拉了五千壇酒三千石海鹽就沒有再回來。
徐羨望夫石一樣等到了二月下旬,方才見著有大批的船艦從海上過來,足有二十艘之多。
錢百萬下了船就迫不及待的道:“總管,這回小人可是把東西全部都湊齊了,以后可以安生的做買賣了。你不知道烈酒和海鹽在草原上有多暢銷,這回小人要翻倍帶回走。”
徐羨點頭答應道:“可以,不過咱們不時北上草原而是南下吳越!”
吳越也算是富庶之地,徐羨豈會白跑一趟,叫人備齊了物資糧草方才出海,橫海的軍政自是交給全權交給了秦峨和胡大鵬。
對這兩個人徐羨還是放心的,可是隨他出征的士卒反倒是成了最大的問題。
徐羨從橫海軍挑了五百牙兵隨行,不指望他們行軍作戰看個船總不成問題,他們大多在海邊長大,對于大海并沒有太多的畏懼。
紅巾都的士卒就不一樣了,這群人進到河里都會發懵,到了海上更不用說了。上船已經三天了,千把號人縮在船艙里面連甲板都不敢上,徐羨只好挨個將他們揪出來感受一下大海的遼闊壯觀。
大魁兩手握著船舷腳趾扒著甲板,口中大聲的頌道:“總管說的沒錯,這大海果然壯觀遼闊,好了,俺現在要回船艙去了。”
他說這就扭過身來,伸出兩手摸索著往船艙里面走,竟是閉著眼睛的。一個黑臉膛的后生一臉壞笑,抓住他的胳膊道:“都頭這邊走!”
后生把大魁引導另外一側的船舷,“已是到了船艙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大魁剛一睜眼,仿佛見了鬼一樣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怒吼道:“火頭你敢騙我,等上了案看我不砍了你。”
他嘴上叫得囂張,兩腿卻是在發抖,真心的恐懼。
火頭就是在梁山泊收的水賊,比起“小白龍”這個稱呼,火頭這個名字更符合他的膚色。他笑嘻嘻的道:“都頭可別惱俺,是總管叫俺這么做的,俺這就扶你進船艙。”
火頭扶著大魁進了船艙很快就出來,撓著頭皮道:“俺就不明白了,不過是水而已哪有那么嚇人。”
猱子也奇怪道:“大魁自小都不怕水的,汴梁河也能游個來回,俺的水性都沒他好,難道是被海妖嚇丟魂了。”
“什么海妖,那是鯨魚!”徐羨道:“以后不要叫大魁出來了,把他泡在海里也沒用,他這叫深海恐懼癥,趕緊得再叫下一個上來。”
火頭突然向海面一指,“那邊有船!”
徐羨扭頭望去,果然見忙忙海面上有兩三個小黑點迎面而來,他立刻命令道:“湊上去問問,離吳越國還有多遠,要是開過了那才是笑話。”
沒有導航,連個參照物都沒有,能在忙忙大海上碰到幾艘船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不用徐羨命令水手們已經調整航向朝著對方駛去,對方大概也有同樣意愿朝著這邊靠了過來。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錢百萬突然道:“對面好像是官船?”
“官船?你怎么看出來的,我看和我們的船沒有太大區別。”
“官船都有許多旗子,小人就見過唐國的官船就是這樣的……呃,這幾艘好像就是唐國的官船。”
雙方越靠越近,對面醒目的杏黃大旗上正是一個斗大的“唐”字,徐羨只能說冤家路窄,茫茫大海上也能碰上面。
徐羨已經能看到對方船上的披甲士卒和兩側船舷上安裝的床子弩,他不由得喊道:“這不是官船,這是戰艦!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備戰啊!”
吳良撓撓鼻子道:“總管你好像忘了,咱們現在是在海上,怕是打不過人家!”
錢百萬道:“總管別慌,他們現在可能還當咱們是尋常的商船,你只管交給小人處置就好,不過小人有一個條件,船上的好處要盡數分給水手。”
徐羨不敢置信的問:“這個好說,只是你們能行?”
“沒有金剛鉆怎么敢攬瓷器活!”錢百萬大聲的吆喝一聲,“吳老六,告訴所有兄弟大買賣來了!”
所有的船只立刻調整航向,朝著那幾艘唐艦直直的撞了過去,對方似乎沒有想到會遇見這樣的情況,想要調整航向卻已經來不及,二十多艘大船已經呈包圍向唐艦包抄。
徐羨笑道:“錢掌柜,我可真是小看你了。我可一直當你是正經的買賣人,沒想到這樣的事情也敢干!”
“嘿嘿……小人和手下兄弟都是正經的生意人,可是有時候見了落單的船只難免手癢,只是戰艦還從來沒有劫過,回頭總管可得叫手下將士幫襯一二。”
“好說!猱子去傳令把能上甲板的都叫上來!”徐羨話剛說完就見唐艦上有一波箭雨飛射過來。
“趴下!”徐羨剛蹲到船舷后面,就聽見一聲悶響,只覺得船舷一顫,一支槍桿粗的箭矢從離他一尺不到的地方冒了出來,木屑紛飛濺了徐羨滿身。
他不由得到抽一口冷氣,“好險!”
錢百萬癱軟的靠在船舷上,一臉的蒼白,“這軍艦果然不好劫,總管咱們還是算了吧!”
“我也有點后悔,不過現在怕是來不及了吧。”
徐羨話音剛落,就感覺船身一陣劇烈的震顫,不用問兩艘船已是撞在了一起,他剛要起身船身晃了一下,叫他一個趔趄摔在甲板上,一連晃了三四下這才停住。
他剛要起身就見眼前黑影一閃,已經有唐軍士卒落在己方的甲板上,轉身就把手里的刀向徐砍來。
徐羨匆忙舉刀格擋,一腳將對方踹翻在甲板上,他慌忙起身只見二十船和三艘敵艦撞了個亂七八糟,唐軍士卒并沒有在自己的艦船上防守,不斷的躍向周圍的戰艦反擊。
船上水手也不知道從哪里取出刀槍來與唐軍殺做一團,剛開始還能支應幾下,不過終究不是正規軍的對手,幾個唐軍士卒就能攆得二三十人在船上亂跑。
“這下撞在鐵板上了!”錢百萬連滾帶爬的往船艙里面跑,徐羨隨手砍翻一人,吼道:“老錢,叫我的人都上來,就殺一人賞錢十貫,不,賞一百貫!”
他剛說完就感覺后背一陣刺痛,扭頭一看是對面的唐軍向他放箭,他連忙的躲到船舷后面,心中也是后悔不迭,自己還是太高看紅巾都了,這跨兵種的作戰的事情還是少干的好。
“一百貫!一百貫在哪兒!”只聽見一聲怒吼,大魁持槍從船艙里面出來,抬手就挑翻一個唐兵,“哈哈……一百貫到手了!”
徐羨臉上不禁抽了抽,“錢果然是治百病的良藥!”
“一百貫!一百貫!”越來越多的紅巾都士卒從船艙之中沖了出來。
徐羨總算是能得空向敵艦看一眼,見一個宦官打扮的一閃而過,心說:“果然是使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