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烈酒入喉,耶律休哥長長的出了口氣,向著蕭思溫拱手道:“之前我還說不用太尉增援,今日若不是太尉及時接應,我不是被殺就是被俘,你的恩情耶律修哥記在心里永世不忘。”
蕭思溫笑呵呵的道:“你帶人走后某就覺得心神不安,就找來龜甲為你卜了一卦,乃是大兇之兆,就立刻點了人馬前來接應。嗯,這股周軍騎兵真的如此勇悍,還是他們早有埋伏?”
就如徐羨一樣,耶律休哥同樣也是遼國的新銳戰將,幾次平叛都是大放異彩,再加上五千最精銳的宮帳軍,最后只帶著兩三百人逃回來,實在是叫蕭思溫大為意外。
耶律休哥搖頭道:“他們是否勇悍實不好說,其因為我并未和他們短兵相接,大概太尉想不到我輸在騎射之上。”
蕭思溫不禁訝然出聲,“什么!你輸在騎射之上這不可能,我契丹人的騎射無人能及,怎會輸給漢人。”
耶律休哥道:“太尉果然不信,其實我也覺得荒唐可笑,我觀那些周軍的騎射本領稀疏平常,不過他們所持的手弩射的遠力量足,遠非是我們手上的騎弓所能比的,再加之他們配合有度,叫我毫無還手之力。”
蕭思溫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叫神臂弩?我聽說周軍有一種強弩能射兩百步,還能在馬背上輕松上弦。”
耶律休哥點點頭道:“應該是了,是我輕敵了,手下有這樣一支精銳騎兵,難怪徐羨能在淮南出盡風頭,郭榮把他們派到草原上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蕭思溫道:“既然這支周軍如此難纏,咱們就放他們走吧,陛下一覺醒來怕是已經將他們給忘了,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會太過計較的。”
沒錯,只要不被攪擾清夢,睡王還是很寬容的,正是因此蕭思溫才有膽子從前線一退再退。誰知道耶律休哥卻道:“不可,決不能就這樣放他們過去,輸得這么慘叫耶律休哥如何再回上京了。”
他說著一把扯下身上的小衣,露出精壯的上身來,賁張的兩胸之間紋著一只青色狼頭,狼吻猙獰獠牙森森。他起身繞到案幾到了蕭思溫的身前單膝拜倒,蕭思溫見狀連忙來扶,“遜寧為何行如此大禮,快快起來!”
耶律休哥卻不起身,“奇恥大辱豈能不雪,還請太尉助我一臂之力,耶律休哥日后當誓死以報。”
蕭思溫眼珠子轉了轉,笑著對耶律休哥道:“遜寧這般相求,某自是沒有不允的道理,只是徐羨如此難纏,如何對付他們。某麾下人馬雖然不少,可是還要守幽州城和永定河的防線,不可損傷太多。”
“多謝太尉相助,太尉盡管放心,想對付他們也不難,咱們只需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便可,再以重兵夾擊合圍首尾不能兼顧便能叫他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轟!”
只聽一聲如雷一般爆響,青青草原之上騰起一股青煙,細碎草葉的四處伴著鮮血四處飛濺,剛才還是活蹦亂跳一臉驕橫的契丹俘虜,此刻已經倒在了地上,身上甲胄碎裂鮮血淋漓,有的雖然還沒死透,可已經奄奄一息。
大魁嘴巴張的能放下一個拳頭,一副呆傻的模樣,他突然大叫一聲道:“令公,難道你是雷公轉世嗎?隨手丟了東西過去,這幾個契丹俘虜就死了。”
“令公一定是雷公轉世,不然怎會有這樣的本事!”
“令公,把你這法術教教俺吧!”
只是放個大爆竹而已,麾下的士卒看徐羨的眼神都變了從敬畏變成崇拜,一個個的向他圍了過來兩眼直勾勾的,倒是叫徐羨心慌不已。
徐羨拿出一個竹筒對眾人道:“某不是雷公,更沒有法術交給你們。剛才發威是這個炸彈,你們以為契丹蠻子可吃得消這個?”
剛剛在契丹人身上討了個大便宜,眾人在心里對契丹鐵騎已然沒了畏懼之心,不過突然又冒出來兩三萬人,眾人心中難免發慌,徐羨只好把這壓箱底的大殺器拿出來叫眾人吃個定心丸。同時也叫他們長長見識,回頭用上的時候,把自己人嚇壞了,那才是好笑。
見識了炸彈的威力,士氣立刻暴漲,大魁上前搶過徐羨手中的炸彈,立刻甩手遠遠的丟了出去,而后捂住了耳朵。
猱子立刻罵道:“你這笨蛋,沒看見令公剛才點了火才扔掉的嗎?”
他說著已是將大魁丟出去的炸彈撿了回來,從懷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學著徐羨之前的樣子湊到藥捻子上,見藥捻子噴出哧哧的火花就立刻丟了出去。
緊接著就見火光乍現一聲如雷般的巨響,猱子哈哈的大笑,“令公的法術我已經學會了。”
九寶卻一臉的難看,“令公叫我營里的弟兄帶著的難不成就是這個,我差點沒拿它燒火。”
“九寶給俺再拿一個,俺要再試一把。”
“別試了,老子為了做這些東西差點沒累死,這是咱們保命的東西專門留給契丹蠻子的,用掉一個就少一個,你們知道它的厲害就成了。”
徐羨又叫人展示了一下來之前緊急制作的加裝了火藥的箭矢,上弦之后將藥捻子點燃隨即扣動機括,箭矢拖著淡淡的青煙飛射出去,不等箭矢落地就已經在半空之中炸開。威力實在是不怎么樣,不過等敵軍嘗過炸彈的苦頭,這種帶響的箭矢便能起到遠距離的威懾的作用。
“好了!都散了吧,各營的指揮都留下,咱們商量一下對策。”
一眾士卒正要散去,遠遠的就見西邊有數騎疾馳而來,猱子笑道:“是屬派去永定河查探的士卒回來了!”
幾個斥候下了馬直奔徐羨而來,一個個都面有喜色,徐羨把他們叫到一旁問道:“究竟永定河是個什么情形,瓦橋關的守將是誰?”
斥候立刻稟道:“瓦橋關的守將是韓令坤……”
“韓令坤!”徐羨聞言臉色都變了,真是冤家路窄,那家伙巴不得自己死在幽州才好,就算是自己真的闖到瓦橋關下,他一定不會給自己入關。
紅巾都的老卒都曉得徐羨和韓令坤不對付,斥候見徐羨變色忙道:“令公莫急,韓令坤雖然是瓦橋關守將,不過四日前趙令公領了一萬人進入瓦橋關,是陛下專門令他來接應咱們的。”
徐羨心中大喜,“當真!”
“屬下已是和趙令公見過面,如今他已經將永定河上的浮橋搭好了,只要我軍能夠趕到永定河邊就能順利過河。”
“那太好了,他可有什么計劃叫你們轉告我的。”
潘美喜道:“最好能夠和我們一起夾攻幽州軍的大營,若是勝了咱們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斥候卻搖頭道:“這個怕是不行,陛下不許趙令公過河,只許在永定河南岸接應。”
“為何?”話一出口徐羨就感覺自己問的多余,此刻柴榮行將就木而膝下最年長的兒子也不過只有十歲,大周有亡國之虞,稍微有些分寸都不會在這個時候繼續招惹遼國。
“永定河上有橋可以通行便已經足夠了!”徐羨大步走到走到土坡之上,對下面的士卒喊道:“諸位兄弟,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趙令公已是在永定河上搭建好了浮橋,只要我們沖到永定河邊就能順利回家!”
眾士卒聞言一陣歡呼,徐羨伸手往下壓了壓,聲音立刻止住,他繼續大聲道:“不過前面有將近三萬遼軍攔著我們,不讓我們回家,你們可有信心擊敗他們!”
徐朗大聲道:“我們有震天雷和沖天箭在手自是不怕契丹蠻子,請父親務必帶我們回家!”
“請令公帶我們回家!”
“請令公帶我們回家!”
數千士卒舉槍抽刀的大聲呼喊,聲音真震天撼地久久方才散去。
見士卒都各自去休整,潘美湊到徐羨的跟前帶著質問口吻道:“令公剛才為何不向士卒說明是陛下令趙令公在瓦橋關接應的。”
徐羨扭頭看看潘美道:“有這個必要嗎?”
“有!朝廷無奈撤軍將紅巾都棄于險地,怕是將士們心里對朝廷……甚至是陛下生了怨念,令公應該明白其中的害處。”
徐羨重重的點點頭,“似是有道理,等我們過了永定河一定向將士們說明陛下的恩德。”
潘美聞言不禁腹誹道:“等你順利把他們帶回大周,便都成了你的私軍了。”
徐羨招呼麾下將校到了跟前:“都過來說說,如何對付幽州的遼軍。”
徐羨不指望他們能想出什么妙計來,這也是培養他們的一個過程,除了大魁那個直接掄刀子沖上去砍契丹人腦袋的主意直接過濾,其他的意見徐羨都認真的聽取。
問完一遍,徐羨又看向潘美,“雖然監軍從未單獨領軍作戰,但是我知道監軍的本事,還請監軍教我。”
潘美回道:“我覺得令公此刻考慮如何擊敗敵軍渡河,不如想著如何的應付他們的報復,卑職觀那個耶律休哥表面大度,內心則是十分桀驁,一旦處于身陷絕境便把內心的陰狠逼出來。此番在令公手下吃了大虧,絕不肯善罷甘休說不準現在已經著手。”
九寶道:“那蠻子不是咱們對手,再來也只能討打。”
潘美道:“我知道諸位的本事,可絕不敢驕傲自滿,不然我等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紅巾都雖然善戰,但是畢竟人數有限,若是三萬遼軍盡數而來,從東西兩邊夾攻,之前的戰法便不好使了。
以耶律休哥的桀驁大概不會到上京求援,在茫然草原上三萬人夾擊五千人并不容易,少不得要借助有利地形,而我軍沒有后勤補給只能與他們速戰速決。不如就將計就計,趁機與他們決戰!”
徐羨問道:“難道監軍猜到他們的計策不成?”
潘美從懷里取出一張紙來,“這是我一路之上搜集的地圖,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們一定會把我們逼到這里決戰,而且會是在晚上!”
“咱們契丹人最善騎射,可到了晚上不能視物也是一樣,尤其是周軍的戰法需要密切配合,若是看不見彼此又該如何應對,只能掄起刀子和咱們對砍了。以三萬對五千,太尉以為我耶律休哥會輸嗎?”
蕭思溫呵呵笑道:“人人都贊你勇悍,卻不想你同樣眼光犀利,一眼就看出對方的短處。”
“漢人說‘敗莫敗于不自知’,某則敗于不知敵,這一敗讓我受益終身。”耶律休哥用手指點著地圖,“請太尉務必要派一個得力干將,到此攔截他們,人數不用很多,五千足以。”
“嗯,就怕他們往北逃,便白費力氣了。”
耶律休哥道:“太尉多慮了,他們孤軍深入沒有多少補給,怕是在稍瓦部劫來的口糧已經見了底,盡快南歸是他們唯一的生路。你我率軍在南路截擊,他們只能往東去了。”
兩人正商討著如何對付徐羨,有親兵進到帳中稟道:“斥候來報,那股周軍已經向西而去。”
耶律休哥被赤裸裸的打臉,卻一點也不臉紅,“怎么向西邊走?”
蕭思溫道:“八成是想從西邊繞過燕山,從永定河的上游過河,那里有淺灘沒有舟船也能過去,只是現在是雨季,想過河沒那么容易,而且這條路有些崎嶇騎兵并不好走。”
他說著就在地圖上用手指劃出紅巾都的逃亡路線,耶律休哥的目光迅速的掃過,指著那條線路上的一點,“這里似是個山谷?”
“算不得是個山谷,只是個寬闊的凹地兩側有陡坡,聽說很久之前是條河道。”
耶律休哥道:“這里可是西去的必經之路?”
蕭思溫點點頭道:“遜寧是打算在這里伏擊他們?”
耶律休哥挑著眉毛回道:“難道還有比這里更好的地點?他這是自倒死地!”
“等我們趕到,怕是他們已經過去了。”
耶律休哥冷哼道:“無妨,我再把他們打回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