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羨帶著娃娃兵來領冬裝,一為幼軍合法化,二要看看他們的戰斗力,順便給符彥卿添堵。見符彥卿帶人過來,徐羨立刻叫幼軍調轉槍頭。
“殺!殺!殺!”
三千個半大小子列陣整齊,拿著短槍大吼三聲頗有些威勢。符彥卿抬手制止了身后已經抽刀在手的后院兵,騎著馬兒緩緩的到了幼軍的陣前。
“爾等見了老夫為何不行禮呀!”雖然是在責問,符彥卿臉上卻滿是和藹的笑意,好似在與親近的后生晚輩說話。
十二三歲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一個少年拿槍指著符彥卿反問道:“你又是誰?俺們來領冬裝,為何要帶兵截住我們的后路,再不讓開就對你不客氣了。”
符彥卿身后的韓光嶺大聲的斥道:“敢對魏王無禮,你們圍住府庫意欲何為,再不散去別怪本官無情……”
符彥卿擺擺手道:“都是些小孩子,別把他們嚇著了。”
符彥卿表現得很有風度,可是熊孩子卻不給他面子,人群里面有個聲音喊道:“我等只知徐總管,不知道有魏王!”
周圍的人立刻齊聲喊道:“只知徐總管不知有魏王!只知徐總管不知有魏王!……”
徐羨看看人堆里面煽風點火的趙匡義,心說這廝果然陰險,這一句簡直就是在抽符彥卿的耳光子,就算只是一群小孩子,符彥卿也不好再紆尊降貴的拉攏。
似是聽見了徐羨得意的心聲,符彥卿犀利的眼神立刻向他掃射而來,竟然下了馬徑直的朝著他過來了,到了徐羨跟前道:“跟老夫到府庫里來,老夫有話跟你說!”
見徐羨不動,符彥卿瞧了瞧徐羨握住刀柄的手,“就這么害怕老夫嗎?放心我不殺你!”
“我會怕你!”徐羨嘴上說的硬氣,其實他心里是懼怕符彥卿的,畢竟是這是個差點殺了他的人。
“都給老夫出去!”符彥卿一聲令下,府庫內的士卒和官吏紛紛的離開,還很識趣的關了大門。
空蕩蕩的府庫里面只留下徐羨和符彥卿兩個人,符彥卿眼中盡是惱恨之意,他盯著徐羨惡狠狠的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嗎?我不過是盡一個節度副使的責任,為天雄軍培養幾個好苗子,難道有什么不妥嗎?”
“你知道老夫問的不是這個,你想打擊老夫在天雄軍的威望,對你沒什么好處。”
徐羨笑道:“可是對大王卻有好處,免得你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鑄下大錯。”
符彥卿面不改色,“老夫的心思,知道的人很多,陛下也知道。有同樣的心思的又何止老夫一人。這亂世里改朝換代如走馬觀燈,人人都兩邊下注甚至幾遍下注,縱然今上英雄氣概可也難敵天意。”
徐羨冷笑,“陛下橫掃淮南如今也就壽州這一顆釘子,就算是打不下來困也能困死,陛下再征淮南之時一定會凱旋而歸。你想指望陛下戰死在淮南,根本就是在做春秋大夢。”
符彥卿低聲道:“虧你還是陛下的近衛,難道不知道陛下有頑疾在身,怕是沒兩年好活。”
徐羨聞言不由得色變,“你怎地知道!”
雖然柴榮從未在他眼前表現出病癥,根據他知道的歷史柴榮一定有不為人知的暗疾,不然也不會在盛年崩殂。
話一出口才覺得自己問的有點蠢,皇后可是他的女兒,不過符后和柴榮感情甚篤,與符彥卿的關系也不太好,不至于把這樣重要的私隱故意透露給符彥卿。興許是符后一時失言,也可能是他在宮里有其他的眼線。
聽了徐羨的話,符彥卿眼中有興奮之意,“這種事情你也知道,看來他真的拿你當心腹。皇帝若是不幸崩逝則幼主繼位,主少國疑周邊群狼環伺能撐得了幾時,與其便宜了旁人不如便宜老夫這個國丈,好歹也是自家人。”
“嘿嘿……你真是打得好盤算。”
符彥卿反問道:“別人都兩邊下注,難道你就不為自己盤算。”
徐羨嗤笑一聲,“大王該不是在拉攏我吧,竟然這般看得起我,真是叫我受寵若驚。”
“哈哈……老夫不得不承認,當初是老夫眼拙,你年紀輕輕就能憑著自己的本事爬上節度副使的位子,確實有幾分本事。”
“那也是皇帝慧眼識人!”
“有淮南幾場漂亮的勝仗墊著,無論是誰在位都會好生拉攏,換做老夫也一樣!”
徐羨直視符彥卿的兩眼回道:“你以為我是泥巴捏的不記仇嗎?”
“難道你心里已經沒有麗英了嗎?老夫知道你已經成親,讓麗英給你做妾也無妨,反正她本就是庶出。”
徐羨拍著手掌道:“大王真是夠隱忍,不過你誤會了,你毀掉的不只是我的愛情,還有從前的那個徐羨,你這樣冷血又麻木的人不會明白的。”
符彥卿的神情變得漠然,“你辜負老夫好意無妨,可是天雄軍是老夫最后籌碼,你若壞了老夫的好事會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哼哼!我等著!”徐羨說完轉身就走,可剛剛邁出去一步,就聽見身后的拔刀聲。
徐羨猛地抽刀轉身,剛剛回過頭就見一道寒光向他劈砍而來,徐羨連忙的舉刀格擋,一股大力叫他手臂一麻,壓著刀背抵在他肩頭。
“是你自己找死,別怪老夫心狠!”平素頗有風度的符彥卿此刻滿臉通紅面目猙獰,他一擊不中刀身一歪向徐羨的脖頸削了過來。
徐羨右手用力腳下一蹬,連退數步,“既然你……”
不等徐羨把話說完,符彥卿已經提刀殺來,鋒利的刀尖直刺徐羨的胸口,看似樸實無華的一刀,又快又疾,徐羨無招可破被逼的連連后退。
符彥卿已是殺了紅眼,向徐羨步步逼近,手里的刀如狂風暴雨一般掃向徐羨,一招一式直奔要害,徐羨也不與他拼殺,只是仗著腳下腳下靈活不停地閃躲。
這么大的動靜,府庫外的人早就聽見打開來查看,大魁見狀大吼一聲,“快上去給總管幫忙!”
韓光嶺卻抽刀攔住,“誰都別動,現在一對一很公平!”
趙匡義也沖著紅巾都的眾人擺手,“你們放心,總管不會輸的,我兄長說自己都未必能贏得了他。”
“還說不會輸,你看他被逼得都沒有還手之力!”
大魁話剛說完,就聽見當啷一聲,只見符彥卿刀掉在了地上,鋒利的刀尖抵著他的下顎,微微的陷在肉里,他雖然面色痛苦卻一動不敢動。
韓光嶺見狀疾聲吼道:“徐羨你敢以下犯上,快放開魏王!”
大魁將他攔住道:“現在是一對一很公平,是你自己的說的。”
“承讓了!若是早十年我一定不是大王對手!”徐羨壓低聲音道:“看在麗英的面子上,我饒你一回!”
徐羨收刀入鞘大步到了門邊上對眾人道:“咱們走!”
即使不看符麗英的面子,徐羨也不敢殺了符彥卿,且不說柴榮饒不了他,符彥卿的后院兵就不是吃素的。
走的時候沒主意符彥卿是個什么的表情,不過肯定有了將他生吞活剝的心思,符彥卿大概沒臉彈劾他,不過一定會想辦法報復。不然對他在天雄軍的聲望是極大的打擊,只有徐羨死了才能找補回來。
果然只隔了兩天,營外就來了幾千士卒,不是來打仗的是來要兒子的,都是同樣的理由說是家里老母過壽辰要帶兒子回家。
如果不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老母,那么就一定是人教的。父子親情,徐羨自是沒有什么理由攔著,只不臨走時給了他們一人發了一張字條。
兵大爺們都不識得字便問是個什么東西,趙匡義耐著性子向他們解釋,“你們可知道世面上出的新酒嗎?那是我家總管的產業,他本想在大名府開一樁專門賣酒的生意……”
“那跟俺們有個什么關系?”
“別急,聽我說完。我家總管愛兵如子,與你們家里的娃兒相處一月有余感情極深,如今我家總管得罪了魏王,怕是在天雄軍待不下去了。故而將買賣分出三千股,一人贈上一股權當是個念想。”
十二三歲的中二少年,尚不算懂事,可誰他們好心里明擺著呢,即使這份好意是包裝出來的。聽說徐羨要走,便立刻大哭起來。
他們的老子自然要實在一些,晃著手里的紙條問趙匡義,“這個念想值多少錢?”
趙匡義笑了笑,“這只是總管的一份心意,能值多少錢還得看買賣最后能做多大。”
旁邊伸出一只手在那個問話的老兵油子身上抽了一巴掌,“一碗就能賣一百文還買不著,你說能值多少錢!”這人突然拉住趙匡義的衣袖低聲問道:“俺只問你,若是你家總管死了,這份心意還算不算數?”
“人都死了,你說算不算數!”趙匡義說著甩掉他的手轉身進到了帳篷里,見徐羨扒著帳簾往外偷瞄,便道:“那些小子們哭得可憐,你出去安撫一下就是。”
“一時片刻就好了!”徐羨中學軍訓的時候,聽說教官要走了也是哭得不行,第二天就拋至九霄云外急火火的往家里趕。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如果到中午他們還不回來,咱們就要跑路了。”
趙匡義點點頭道:“早就叫人做好準備了,符彥卿今夜真的會來殺我們嗎?”
“一定會的!別說他堂堂魏王,換做是我也咽不下這口氣。符彥卿叫人把熊孩子接走,不就是在做準備嗎?”
“那些大人也瞧出來了,剛才還問我若是你死了這買賣還算不算數。”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天雄軍的老兵油子是我見過最滑頭的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指望得上!”
熱鬧的營地漸漸的平靜下來,徐羨不時的出來看一下頭頂的日頭,眼看著就到午時了仍沒有哪個幼軍回來,徐羨只好下令讓眾人拔營。
他收拾了一下緊要的東西,剛剛出了帳篷就和人撞了滿懷,看著一屁股坐到地上猱子,徐羨沒好氣的道:“你走路就不能看著點人,什么事情火急火燎的。”
猱子從地上竄了起來,“你叫我盯著節度使府,你說能有什么事情,符彥卿的人馬殺過來了。”
趙匡義從帳篷里面鉆了出來道:“這不是還沒有天黑呢?”
“是我幼稚了!”徐羨恨恨的一跺腳,他原想著節度使殺節度副使總要有點避諱,晚上最合適不過。符彥卿不是沒有耐性等到晚上,而是他根本就毫無顧忌,只要殺了徐羨符彥卿依舊是這里說一不二的土皇帝,何必在乎白天還是晚上。
徐羨抓住猱子問道:“符彥卿派了多少人馬來!”
“一千后院兵!”
“還好!”徐羨暗中送了一口氣,符彥卿的后院兵固然驍勇善戰,也未必是就能打的過五百紅巾都士卒。
誰知猱子又道:“不過俺見有傳令兵往城南、城北去了,八成是調兵去了,俺沒看他們調多少人馬就趕緊回來向你稟報了。”
“那還愣著做什么!趕緊的叫人集合跑路!”
趙匡義道:“那兩千水賊怎么辦?”
“叫他們過河分散了跑,符彥卿要殺我,應該不會難為他們!”
符彥卿已是恨極了徐羨,就算徐羨跑路了,也可能會殺那些水賊泄憤,不過這緊要的關頭已經顧不上那么多了。
五百多人縱馬沖出營地就往南跑,行出去沒有多遠就見前方有一支大約一千騎兵迎面而來,徐羨連忙的掉頭轉向,誰知另外兩個方向也各有一支騎兵出來,迅速的向紅巾都進行合圍。
看看身后的河流,徐羨暗自后悔怎么就把營地扎在這個地方,他把槍提在身前大聲道:“跟老子沖出去,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忽然只聽一支騎兵后面響起激烈的吶喊之聲,隱約可見一支數千人的軍隊沖了過來,大多都是步卒只有極少的人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