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相公某實在想不到,我一直以為吳越王是中原王朝最忠心的附屬,沒有想到會來和我暗通款曲!”徐羨捧著茶碗滿臉的揶揄。
在他的下首就坐的是吳越宰相吳程,萬萬沒有想到錢俶會派了這么個大人物來揚州,可不似唐國那般光明正大,直到天黑了才從后門進來,從進門到現在都是一臉的曖昧。
吳程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面對徐羨的揶揄一點也不臉紅,他放下茶碗捋著胡須笑道,
“太尉此言差矣,吾主最愛交朋友,太尉之前出使吳越,帶著吳越男兒揚威江南。吾主在心中將太尉視作兄弟手足一樣,難道太尉不是這般想的?又或是心中瞧不上吳越?”
“怎么會,我與吳越王一見如故,杭州就像是我的家鄉,即使在睡覺時也常夢見,恨不得插上翅膀再去一趟杭州,與吳越王把酒言歡共享越州佳釀。”
“吾主必定掃榻以待太尉大駕!哈哈……”
兩人寒暄了好一陣,吳程才道:“太尉雄踞淮南,吾主聞訊歡喜不已,特遣吳某來揚州給太尉帶些薄禮做軍資之用。”
他說著就從袖子里面取出一份禮單遞給徐羨,徐羨接過瞧了瞧,“十萬貫,吳越王出手好不闊綽,吳相公回了杭州務必替我謝過我吳越王。”
徐羨又問道:“吳越王若是只為送禮應該不會派吳相公親自來杭州,想必還有其他要緊的事情吧。”
吳程笑道:“太尉明鑒,吳某此番來揚州其實是來做媒的?”
“做媒的?”
“正是,上回太尉到杭州時,應該見過敝國的太君,應該知道太君早就想招太尉做婿!”
徐羨聞言大笑一聲,“相公難道不知道我是宋國的駙馬都尉?”
“自是知道,然而太尉今時今日的地位和那位長公主沒多大關系,而且太君愿意讓清河公主和燕國公主同事一夫,一個在淮南一個在東京互不相見。”
清河公主自是指青纓,柴榮封賞了她之后,沒多久便回吳越去了。叫她這個前朝封的公主和新出爐的公主同事一夫,徐羨自己都覺得不太合適。
“某記得貴國的太君可是叫我休妻娶了青纓,而且還曾想讓她做世宗的繼后,現在竟然肯讓她與人同事一夫,吳越王面上無光不說還得罪了官家,究竟有什么好處值得吳越王這么做!”
徐羨可不信這是吳越國太君的主張,八成是錢俶的主意。
“自是要和太尉結秦晉之好,彼此幫扶,互通有無!”
“哈哈……互通有無?該不是吳越王也想要震天雷的制法吧。”
吳程起身拱手道:“還請太尉成全!”
“吳越王到底年輕和唐國的太子一樣不曉事,都想要我保命的東西,你們如何開得了這個口?”
“太尉要震天雷保命,吳越王亦想以震天雷保家!”吳程誠懇的道:“世宗皇帝在位六年,中原日漸鼎盛,已有一統天下之勢。如今改朝換代,新君登基定要有所作為。
吳越自武肅王創業始,已經在東南立足數十年之久,向歷代中原王朝稱臣納貢不過是求一時安保。然吳越縱使是錢糧充足,可士卒戰力不濟恐難擋天下大勢,可若是有震天雷在手,吳越便可太平下去。”
“吳相公,你是答非所問,在你們眼里徐某就是個好色之徒嗎?吳越王用一個庶出的妹子,就討要我保命的東西。”
吳程心道:“你可不就是個好色之徒,現在杭州城里誰人不知你在大殿里摟著舞姬扭屁股的事。”
徐羨正色道:“歷代吳越王對中原王朝十分忠敬,我哪里知道你們會不會的拿了震天雷的制法就送到東京去,又或根本就是官家命吳越王來我這里討要?”
吳程急道:“太尉多慮了,吾主豈會做這種自毀長城的事,有道是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若非不得已吳越又何嘗愿意俯首稱臣。”
“也對,有了震天雷在手,以吳越的錢糧人馬可以提兵北上,要不了一年就能打到長江邊上和我做鄰居了,再用個三五年就可以打到東京了。”
“吾主只想自保,并吳吞并別國的野心。”
“我也可以向你保證,官家在未做都點檢之前也不曾有篡逆之心,吳越王沒有叫徐某取信條件,除非他能傳諭天下斥責官家篡位稱帝。”
“太尉這不是強人所難……哎!”吳程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道:“某早就和大王說了,有誰愿意把保命的東西拿出來贈人,這一回就不該來的。”
徐羨道:“果然還是年長的人明事理,其實吳越王想自保也不是沒有法子,只要支持我就好了。官家要取吳越必滅唐國,想滅唐國必經淮南,只要徐某還在淮南屹立不倒,吳越王就可以繼續在杭州逍遙自在。”
“是不是每年還要吾主支援令公十萬貫錢財,太尉方能立住跟腳。”
“十萬貫太少了,至少也得二十萬貫才行。”
“哪有只便宜的好事,今日這十萬貫是吾主的給太尉賀禮,以后不會再有了。若是太尉能提兵入東京,自當另說。”
“吳相公此言差矣,明明是我在北邊為唐和吳越做屏障,怎得是我占了便宜。我三方唇亡齒寒,相互幫襯乃是應有之義,要不就一年十萬貫吧,某也不嫌少。”
吳程擺著臭臉道:“既然太尉不肯給震天雷的制法,吳某多說無益,明日就回坐船回杭州去了。”說完一拱手就走了。
“這老頭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九寶!九寶!跑哪里去了!”
徐羨喊了好一陣九寶方才進到書房里面,“明天往東京傳個信,把吳越王暗中遣使來見我的事情放出去。”
九寶點點頭捧了一支箭上來,“請太尉先看這個,有人射進府里的。”
徐羨接過那支再普通不過的箭,只見箭頭處綁著一個紙條,他取下來打開,只看了一眼眉毛就挑了起來眼中滿是殺機,隨機深情又舒緩下來,冷笑道:“張慶貴你這般幫襯我,定留個全尸給你!”
他又對九寶道:“是誰射來的箭?”
“屬下無能,只見了一個背影沒追上人!”
“沒用!二十軍棍暫且記下,去把韓微找來!”
淮南軍總兵力加起來有六萬之眾,去了幾乎無用的鄉兵和州戰力稍差的團練,真正的精銳牙兵尚不到三萬人,不過在日漸削弱的藩鎮之眾,依舊算得上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在徐羨的指示下,韓微選取精壯集中到揚州重新整編訓練,至于其中老弱就發給土地,閑時種地戰時就到軍中做輔兵,很有點當初柴榮整飭禁軍的意味。
如此大動作沒有引起騷動,一則因為淮南的士卒較為本分,二則徐羨在淮南有些威名,更多的是因為他舍得錢糧;李重進這兩年在淮南積攢的家底不過兩三個月就已經耗光,若不是有早前設在揚州的錢莊貼補,淮南的財政便已經崩了。
錢財沒有白花心血也沒有白費,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已經初具成效,整編而來的三萬多淮南軍,已經有了紅巾都的幾分模樣,堪稱整齊劃一令行禁止。
相反演武場上的另外一邊,東京來的禁軍將士則要顯得頹靡多,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淮南軍的戰力就會比禁軍強,軍陣上得來的膽色和經驗不是能訓練的出來的。
“今日的演武就到這里吧!”在演武場上巡視了一圈,徐羨扭過身來對眾將道:“淮南軍的士卒表現不錯每人賞五十文銅錢,禁軍的士卒就差了許多就不賞了。”
禁軍的將官聞言立刻道:“太尉不能這般偏私,孰強孰弱得動了手才算。”
“就是,咱們大老遠的跟著令公來了揚州,太尉不能叫咱們心寒啊!”
“弟兄們都是思鄉心切才沒精神,太尉更當獎賞才是!”
徐羨點點頭道:“也對,每人就賞二十五文吧,若是賞的都一樣以后誰還賣力操演。”他說完就上了馬,一磕馬腹朝著城門疾馳而去。
留下來九寶對眾將道:“各位這就帶兵回城去吧,對了,太尉叫重新的布防。這是新的布防圖,眾位可要看清楚了位置,回城之后立刻拔營按照布防圖的所示的駐扎。”
一個禁軍將官聞言抱怨道:“俺在城西住的好好的為何要搬,實在太麻煩。”
張慶貴扭過頭來斥道:“老鄭你太不曉事了,太尉讓遷營自是有他的道理,咱們照做就是。”
九寶道:“有個勞什子道理,太尉就是怕將士在一個地方住的煩了,這才重新的布防。”
張慶貴笑道:“太尉考慮的再周到不過!”他伸手在布防圖上指了指,“這上面為何沒有標注紅巾都的駐地。”
“太尉說紅巾都留一千守衛節度使府,剩下的分駐四門,到了夜間要和眾人一起巡城,這幾個月添了不少肥膘,再不動彈以后就上不了馬了。天色不早,諸位早點帶著部下回城去吧。”
連平素喜歡挑頭的張慶貴都沒有意見,其他人自然也就無話可說,眾將立刻帶著部下回了揚州城,按照布防圖的指示重新安營駐扎。
一番忙活下來,天色已經近黃昏,張慶貴坐在剛剛扎好的帳篷里喝著酒心中樂開了花,只因為他的這個新的駐地,離節度使府不過只有一里多路而已。
只要出了營地,撒開腳丫子屁大的功夫就能將節度使府給圍了起來,之前他還再發愁如何穿過半揚州城攻打節度使府,沒想到徐羨替他解決了麻煩。
“徐羨啊徐羨,是你自己找死千萬不能怪我!”
帳簾突然被掀開,昏黃的陽光射進來,接著就有一人進到帳中。
張慶貴起身立刻起身道:“石兄弟,你去哪兒了,我可找你半天了。”
“只許你去快活,我就不能去嗎?說起來,我也找你半天,怎么就搬到這里了。”
“嘿嘿……搬到這里不正和了你我的心意,這里到節度使府也就只有一里多路,只能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石三點點頭道:“確是好事,你什么時候動手?”
“徐羨雖然只留了一千紅巾都士卒守衛節度使府,可是他們有震天雷在手,想要打下節度使府兵不容易,至少也得再拉一個人入伙才行。”
石三似是有些不悅的道:“你不是早就物色了,還沒有找好嗎?”
張慶貴道:“石兄弟話說的輕巧,這世道有幾個如我這般忠誠可靠的,那些人平日收著徐羨的好處,更是忌憚紅巾都,叫他們舍命一搏怕是沒有那么容易。”
其實張慶貴已經試探了幾人,只是那幾人一個個油滑似鬼不可靠不說,事情成了還可能和他搶功。
“無論如何你都要快些,徐羨極會拉攏人,編練淮南軍已有小成,等他徹底掌控將他殺了也許沒多大用處,他的部下可能會接管淮南軍,若是個不知輕重的只會更麻煩。”
“不如就選老鄭吧,老鄭是個暴躁性子對官家也忠心,明日我去試試他的口風,若是沒有問題就拉他入伙。如今正在雨季,選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就將徐羨了結了。”
石三不結的反問,“為何要挑選雨天!”
張慶貴笑道:“雖然我不知道那震天雷是個什么玩意兒,可也要知道用時要點火,若是大雨滂沱看他又如何用震天雷。”
“沒看出來,你還挺有兩下子!”
“沒那兩下子,我如何能當上都虞侯。”
帳外親兵突然道:“張虞侯,節度使府的張指揮有事要見你!”
“他來做什么?請他進來!”張慶貴沖著石三打了個眼色,石三立刻鉆進后帳之中。
聽見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接著就見九寶快步進來,“張虞侯竟在喝酒,真是自在!”說著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了半碗,一仰頭就喝了干凈,“真是好酒!”
“半碗哪里過癮,我叫人添幾個菜色再喝上幾碗才行!”
“不了,我來這里是有事情知會張虞侯,明日你離了這里到東門扎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