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來就吃了個大虧,耶律休哥暗恨不已,拍馬而出的那一刻就把掛在馬腹上的弓抄在手里。
射箭對每個契丹人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尋常,自幼起沒有一日不練的,絕大多數人十余歲就會騎射,到了二三十歲便是一個巔峰,宮帳軍更各部選拔出來的好手,這伙漢人士卒根本就是在班門弄斧。
耶律休哥取了一支箭搭載弦上拉至半滿,腳下不停的催馬向那面徐字大旗逼近。誰知對方卻不應戰反而轉頭逃去,耶律休哥心中即鄙視又惱火,兩腳不停的磕打馬腹加速追趕。好在周軍騎兵跑得也并不快,須臾功夫就追到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耶律休哥手中的弓箭已經拉滿,他自認箭術非凡,只要徐羨敢露頭就能一箭射穿防御最為薄弱的脖頸。其他的契丹騎兵,也有不少如耶律休哥一樣取了弓箭在手,只要進到射程就能替死去的同袍報了剛才的一箭之仇。
誰知正在逃跑的周軍騎兵隊伍迅速的擴散開來,一個個的扭過頭端著手弩向他們射擊。在淮南狹窄的官道上使用這種戰法,尚需要顧及地形或者誤傷自己人,紅巾都的士卒不得不調整位置輪流的射擊。
那么現在完全不必了,遼闊平坦的草原給了他們足夠的發揮空間,平時三分的本事也能發揮到五分,大半士卒都能找到合適的位置向身后的契丹騎兵進行攻擊。
看著前方射來的數百支箭,耶律休哥震驚不已,之前周軍士卒雖然也向他們射箭,可卻是停在原地此刻他們卻是在馳騁之中,意義便大不相同。
中原騎兵向來以沖陣功夫見長,什么時候竟然會擅長齊射了?而且箭矢的射得很遠,最可怕的是威力很大。
契丹騎兵可不是在身前裹一塊破皮子就上陣的匈奴人,得了燕云十六州,收攏了大量的逃荒的漢人,契丹人的武器早已今非昔比,手中是鋒利堅韌的長刀,身上是精制的扎甲。
可是他們自己也難一箭射透的扎甲,在周軍射來的箭矢前面就如紙糊的一樣,鋒利的箭矢從胸口沒入直透后背,來不及慘叫一聲就吐著血從馬背上跌落,即使強壯的馬兒挨上一箭也難活命。
看著身邊的親兵不斷倒下,耶律休哥已是目眥欲裂,契丹的勇士何曾這般這般毫無意義的死去。他也顧不得找徐羨的蹤跡了,他抬手就是一箭,正中一個周軍士卒的脖頸,那士卒立刻吐著鮮血跌落馬下。
“收了長刀只管用弓箭還擊!”
契丹騎兵全都收了長刀以弓箭還擊,縱使契丹人人閃射,可鳥槍又如何打過炮。作為大周的最精銳的騎兵,紅巾都的士卒何嘗又不是披堅執銳,只要不是被射到要害,挨上一兩件根本就死不了。
反倒是契丹騎兵離得越近傷亡就越大,已經有人開始放慢速度,試圖離紅巾都的士卒遠一點,白白送死這種事情沒有人愿意做。
耶律休哥帶著親兵沖在最前面,可是親兵一邊射箭一邊大聲的勸他,“耶律休哥,咱們怕是打不過他,不能再白白送死了……”
親兵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支箭已經沒入了他的胸口,看著跌落馬下的親兵,耶律休哥怒吼一聲,“阿該!”
耶律休哥恨恨的又發一箭射死個周軍士卒,大喊一聲道:“撤!”
他年紀輕輕未嘗一敗,這一回竟在周軍的手里輸得如此狼狽,可以說的從未有過的不甘心,卻也不能將麾下士卒的性命不當事。
耶律休哥抬頭望去,其他的人馬尚未等到他的命令就已經撤回來了,想必損失比他還要大。只是那些周軍騎兵立刻掉過頭,緊跟在每一批契丹士卒后面進行追殺,造成的殺傷比之前更大一些。就在他的前方徐羨也同樣調轉了方向,似乎也在等著他逃跑如法炮制。
耶律休哥又恐又怒,自己已經輸了對方好像并不打算放過他。驚慌逃來的契丹騎兵陸續的到耶律休哥的身后匯集,好在那些周國騎兵也停了下來,在他的身前圍成一個弧形,端著手弩冷漠的看著他們。
“徐令公何在!我要和他說話!”
只見徐羨騎著馬緩緩的顯出身形來,大聲的回道:“才打到一半,你為何要叫停,該不是在施緩兵之計吧。”
耶律休哥拱手回道:“令公高明,耶律休哥不及也,這便認輸了。”
“當真認輸了?既然如此那就把賭注拿來吧!”
耶律休克下意識的回道:“什么賭注?”
“耶律休哥我敬你是個男子漢,為何問出這般沒有情理的話。若是我向你認輸了,你大概不會點點頭轉身就回幽州吧。”
耶律休哥搖搖頭回道:“不會,我回押著你回上京獻俘。既然令公要賭注,就把我的腦袋帶回東京去吧,只請你放了我麾下的士卒。”
徐羨反問道:“如果我輸了,獻上頭顱你會放了我麾下士卒回大周去嗎?”
“不會,如此善戰的將士自當收為己用,若是不能必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徐羨大笑兩聲,“你這不是什么都明白嗎?都說草原上的漢子耿直原來滑頭的很,你是這是寬以待己嚴以律人哪。”
“給你們開一條路放你們回周國如何?”
徐羨不禁心動,身邊的士卒聞言也是面露喜色。徐羨不動聲色的道:“我如何知道你不是設伏害我,我過河時你半渡而擊,我豈不是連后悔的機會都沒有。某還是那句話,若是換你是我此刻的處境,可敢信我?”
“那令公想怎么辦?”
“好說,你做我的人質,等我到了大周境內自會放你!”
“哈哈……令公不敢信不過我,我何嘗敢把自己的性命叫到你的手上。”耶律休哥一臉的傲色,“我出身遼國皇室,若是做了你的人質俘虜,再沒有臉面回到草原之上。請恕我不能答應令公的要求,我們還是手底下見分曉吧。”
“跟我沖!”耶律休哥突然一磕馬腹向徐羨所在沖了過來,其他的契丹士卒緊隨其后,一副拼命的架勢。
徐羨一揮手所有的紅巾都射出一輪箭雨轉身就跑,誰知跑出去沒多遠,就聽身后有人道:“令公他們從側翼沖出去往南逃了。
“果然狡猾!”徐羨勒住馬韁扭頭看向倉皇南去的契丹騎兵,“是你自蹈死路不于要怨我!”他立刻調轉方向,帶著紅巾都朝著契丹騎兵追去。
雙方騎得都是蒙古馬,只是契丹騎兵趕了近百里路過來,紅巾都則是在這里休息了一夜,而不是比他們多休息了半個時辰。
一場戰斗打下來,契丹騎兵的馬力已經現了頹勢,紅巾都的坐騎則是剛剛開始發力,眨眼的功夫就追到了跟前。
契丹騎兵長長的隊伍里面立刻分出約莫千余人來,他們開始降低速度試圖調轉方向,是準備為耶律休哥斷后。
徐羨自是不給耶律休哥斷尾求生的機會,不等他們完成轉向,紅巾都的士族已經抄起掛在馬鞍上的神臂弩就是一陣猛射,只見眾多契丹騎兵中箭墜馬,也不知死傷多少。
“九寶這伙人交給你,帶五百人纏住他們!”
徐羨繼續打馬猛追,片刻功夫就重新的咬到契丹騎兵隊尾,他沒有著急放箭只是隔著一百多步遠的距離不斷追趕。
倒是契丹騎兵朝著他們不斷放箭,只是離得太遠殺傷力有限,唯有十余匹戰馬中箭倒地,連同馬上紅巾都士卒甩個骨端筋折。
茫茫草原之上一支騎兵奮力奔逃,另外一支騎兵在旁邊竭力追趕,眼看著兩軍交錯的距離已經占了隊伍長度的四分之一。
徐羨大吼一聲,“兄弟們還等什么,讓契丹蠻子嘗點甜頭。”他說著已經是端起神臂弩率先擊發,離弦而出的箭矢不偏不倚正中一個契丹騎兵的腦門。
箭矢的強勁的力道將他的頭蓋骨掀開,紅白之物隨之拋灑而出,撒了身后的士卒滿頭滿臉,不等后面的士卒擦拭另外一支箭矢已經沒入他的肋下……
紅巾都的士卒紛紛扣動機括,如蝗的箭矢似狂風卷落葉一樣向契丹騎兵橫掃而去,狂風過后這一段原本密集的隊伍立刻變得稀疏,只剩下一二百人。
契丹騎兵也是血肉之軀,見眼前身后的袍澤都被射死,哪里還有作戰的勇氣,甚至連隨著大隊逃亡的勇氣都沒有,驚恐的嚎叫著往一旁逃去。
前方仍在跟著耶律休哥逃命的士卒則是不斷的回過頭來張望,看著身后的慘狀再看看越追約近的紅巾都,一個個面生畏懼之色。
徐羨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再次大聲吼道:“兄弟再給他們點甜頭嘗嘗!”他說著就把已經射空了神臂弩端了起來。
“給契丹蠻子一點甜頭嘗嘗!”徐羨身邊的士卒跟著大喊,學徐羨一樣端起手里射空了神臂弩,瞄向契丹騎兵。
只聽見契丹騎兵的隊伍中發出一陣驚恐的大叫,接著就有人偏離方向朝著一旁逃去。有第一個接著就有第二個,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越來越多的契丹士卒如同被捅了巢穴的馬蜂四散逃去。
能堅持到現在才出現潰逃,徐羨可以確定這確實是支難得的精銳,即使紅巾都未必就能堅持到這個地步。
徐羨也不叫人追殺他們,給神臂弩上了弦就繼續追趕耶律休哥。見耶律休哥身邊支剩下六七百人,徐羨便不急了,只是跟在后面不停射殺,不過只追出去十里遠契丹騎兵連死帶逃就只剩下兩三百人。
徐羨大聲的命令道:“吳良你追上去帶人將他們圍了,不要傷了那個領頭的,那可是我們南歸的門路……咦,停了!”
前方疾奔的耶律休哥突然停了,還調轉馬頭面向徐羨,只是把手中的長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徐羨勒住馬韁一抬手叫眾人停下,不清楚耶律休哥賣的什么藥,這是在拿性命要挾他嗎?若非還指望他做人質回大周,徐羨豈會在乎他的死活。
只聽耶律休哥大聲的吼道:“徐令公,我答應你的條件,不過你要保全我的顏面,不然我回到上京便無顏見人了。”
“你說如何保存你的顏面。”
耶律休哥丟掉手中的長刀,將兩手舉在半空打著馬兒緩緩向前,“請令公到近前說話!”
見他頗有誠意,徐羨輕磕馬腹上前,待到兩人相距只有二十步遠的位置,徐羨勒馬停住道:“這個距離說話別人聽不見了,有什么顧全你顏面的辦法只管說出來,我會盡力成全你的。”
耶律休哥笑道:“我的辦法很簡單,就是叫令公去……死!”
耶律休哥說著話突然仰倒,他的右腿隨之抬起,這才發現看似掛在馬腹上的弓其實是掛在他的膝蓋上,赤裸的右腳抓著弓身高高的揚起直指徐羨,就在他仰身倒下的那一瞬間,已經從箭壺之中取了一支箭在手中。
說來話長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等徐羨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一支利箭射向他射來,猝不及防之下那支利箭正中他的胸口,徐羨慘叫一聲跌落馬下,耶律休哥已然調轉方向奮力打馬疾馳而去。
“射死他個狗日的!”大魁大罵著朝著耶律休哥的背影射了一箭,直奔墜馬的徐羨而去,“令公你咋樣了,俺在錢莊存著好些錢里,你若是死了俺找誰去要!”
徐朗哭嚎著撲倒徐羨的身上,“父親,你可不能死啊!你若死了,叫母親和幼弟如何是好!孩兒尚未向你盡孝……”
“我若是死了,你直接去找你親爹盡孝就是……再不起來老子真要被你壓死了!”徐羨呲牙咧嘴的從地上坐了起來,只覺得胸口火辣辣的疼,一張口就吐了團血痰出來,“白延遇你送的鐵木甲又救了老子一命。老子還是太善良了,契丹蠻子就像是狼一樣狡猾兇狠!”
他抬頭掃了一圈圍觀他的眾人,“都盯著老子做什么,還不趕緊的去追人,誰若是能提了那王八蛋的腦袋回來老子給他一萬貫的賞錢。”
“父親不必著急,剛才我見潘監軍第一時間就追了出去!”
“潘監軍回來了,這下你要發財嘍!”
只聽潘美道:“令公怎么樣了,可還活著嗎?”
徐羨蹭得跳了起來分開眾人對馬上潘美道:“我還活著,耶律休哥的腦袋呢。”
潘美搖搖頭道:“沒追上,前方大約有兩三萬馬步軍接應他,咱們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