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
長長的船槳劃破運河上的薄冰,推著艦船迅速的前進,李景達迎風站在船頭,目光不時的觀察河岸的兩側,“讓船行的再慢些,務必要等兩岸的斥候確認安全。”
李景達不愧是戰陣上的老將,雖然敗多勝少可也是經驗豐富,艦船剛剛駛入運河就在兩岸撒下大量的斥候隨著艦隊前進,防著進了徐羨的伏擊圈。
“叔父,可有敵情?”
聽見有人問話,李景達連忙的回過頭來,只見李煜裹著厚厚的披風站在身后,立刻回道:“回陛下,至今尚無敵情,河道兩側地形平坦,根本就沒有藏兵的地方。”
李煜點點頭道:“興許徐羨心生畏懼躲在揚州城里等著朕去攻打!”
李景達點點頭道:“徐羨占據城池之力,自是沒有不用的道理。”
李煜道:“揚州城城高池深,打起來怕是要費些功夫。”
“陛下勿憂,北人不善守城,揚州是我舊都城防布局薄弱之處臣心中一清二楚,只要費些時日一定能拿下來。”
“朕自是信得過叔父的!嗯,若是能收復淮南,叔父膝下的幾個兒子朕都會封王。”
李璟已經封無可封,便也只能封他的兒子了。不等他謝過就前方的戰船有士卒喊道:“大帥,運河上發現敵軍蹤跡!”
“徐羨竟敢在水上和某斗,便叫他嘗嘗我厲害!”李景達說著就上船艙的倉頂。
因為是逆風而行前方戰船已是收了船帆,加之他所在的船只更為高大,故而前方的河道一覽無余。
放眼望去前方的河道盡是雪白的船帆,北風將船帆吹得鼓鼓的,推著一艘艘舢板小船駛了過來。
李煜見狀不禁大笑道:“淮南水軍,就只剩下這些小舢板了嗎?傳令大軍快快沖上去,將他們統統撞翻!”
李璟制止道:“陛下莫急,臣覺得定有古怪。”
“在水上徐羨還又能生出什么花樣來?”
“徐羨沒有傻到做這種無用之功,一定有陰謀!傳本帥命令,減緩船速敵船一旦靠近立刻用床子弩射擊!”
不等唐軍的床子弩發射,那些小船在一里之外同樣減速,小船上的士卒將一支火把丟到舢板之上,就跳上旁邊的小船。少了一個人,小船行的更快了,帶著火光黑煙沖向唐軍的艦隊。
當看見火起的時候,李景達的頭皮立刻就炸了,大聲的命令道:“前面的幾艘大船只橫在河面,勿要使一只火船過來,其他的船只立刻掉頭回返。”
可是他的命令已晚,不等前面的船只橫過船身,乘風而下的火船已經到了近前,狼群一般沖進唐軍的船隊之中。唐軍士卒連忙的抄起竹竿,撐開那些靠過來的小船。
船只上的柴草雖然燃燒的正旺,可一時也不能將他們怎么樣,只是滾滾煙火熏的人睜不開眼。有的士卒還用水桶提了河水往火船上潑,又或者用竹篙敲打火頭。
啪,啪……嘩啦!只聽一聲脆響似是有個酒壇子被敲碎了,原本快要熄滅的火頭驟然竄起,隨著轟的一聲爆響,小船立刻分崩離析。
可是周圍的水面之上卻是火光熊熊,濕漉漉的船身竟也在燃燒,漫天的火雨和水花隨之從天而降,落在哪里就是一團火苗,即使是冰冷堅硬的盔甲也在燃燒,身上著火的唐軍士卒慘叫著跳進水里,其他的士卒則是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切。
即使他們什么也不做,那些火船還是接二連三的爆炸開來,須臾之間整個河面之上已是火焰滔天,黑煙滾滾,耳邊盡是撕心裂肺的慘叫和噗通噗通的落水之聲。
李景達通急匆匆的拉著李煜下了倉頂,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將李煜塞進船艙里面,而后扯著嗓子大聲的命令道:“快掉頭!快掉頭!”
運河勉強有百步寬加之有不少戰船,想要掉頭哪里有那么容易,好在李煜的座艦夠大水手夠多,硬生生的在狹窄的水面之上轉了個圈,沿著來時的河道往回沖,遇到己方的艦船也不惜沖撞。
只是沒有行出多遠,就聽見前方接連響起巨響,似乎整個河面都隨之震蕩。李璟繼續讓旗艦前沖,一邊派人查探,很快斥候就傳來消息,“大帥,前方不知道哪里來了十余艘大船,巨響過后就沉了,硬是將歸路堵上了!”
李景達聞言不禁一個踉蹌靠在了艙板之上,一邊有火船另外一邊有沉船,讓他進退不得,眾多的艦船便也廢了。
就在他不知所措施時,李煜又從船艙里面出來焦急的問道:“叔父,現在是什么情形,為何不走了?”
李景達嘆氣道:“前后去路都已經被堵上了,大軍已是進退不得!”
“那……那該如何是好!”
“陛下勿驚,臣必定保陛下平安返回金陵!”李景達扭過頭吩咐道:“傳令朱俊率神武軍精銳在東岸下船為陛下開辟登陸點!”
唐軍的艦隊也就只有頭尾有少許的損失,九成艦船都是完好無損只是亂了一些,李景達的命令傳下去,眾多戰船紛紛沖向東岸,沒有棧橋可供他們停靠只在岸邊擱淺,眾多的士卒如下餃子一樣從船上跳下來,蹚著的冰冷的河水上岸,而后迅速的結陣警惕隨時可能襲來的淮南軍。
李煜站在船舷邊上伸著脖子向下看問道:“朱俊,當真能接得住朕嗎?”
一個俊朗的銀甲將軍站在水里張著兩臂回道:“陛下放心,臣絕不讓陛下的衣袂沾一滴水!”
周后在一旁勸道:“陛下快跳吧,莫要等敵軍上來了!”
李煜聞言點點頭,兩眼一閉心一橫就跳了下去,不等他落水那銀甲將軍就已經將他抄在懷里將他抱上岸,又掉頭回來對船上的周后道:“請恕微臣失禮了!”
周后卻扭頭看了看身邊徐克儉道:“公公你先跳吧!”
徐克儉嘆氣道:“殿下這個時候就不要顧忌老奴了,老奴不過是一個閹人他們殺我也無用,更何況我已經年近古稀,早就活夠了!”
他說著就推了一把周后,周后驚叫著跌下船去,銀甲將軍順勢就將周后抄在懷里三兩步就上了岸,見李煜還杵在那里,“陛下竟還沒走!”
李煜卻道:“你還不把皇后放下!”
朱俊這才回過醒來,連忙的放下周后,“臣失禮了!”
李景達道:“這個時候哪里顧忌得了那么多……”
他突然趴在地上聽了聽,“有騎兵打北邊過來了,某來斷后朱俊你護著陛下快走吧。”
李煜聞言忙道:“阮小魚快背朕走!”
朱俊則是背起皇后,沿著運河慌忙向南逃去。
李景達迅速的收攏已經登岸的士卒列陣以待,不多時就見一股煙塵穿過收割了的稻田朝著他們馳來,遠遠的就看見一桿徐字大旗。
徐羨騎在馬上看著運河邊上列陣的唐軍,心知這是斷后的軍隊,大聲令道:“九寶這里交給你,只要肯投降的一概不殺,我去追李煜!”
李煜這一撮人連馬匹都沒有根本就沒有逃出多遠去,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隱約可以辨得清那徐字大旗,想到又要做徐羨的俘虜,他恐懼到了極點。
他不停的拍打身下的阮小魚,“再快點!再快點!”
阮小魚其實比他還要絕望,早已累的氣喘吁吁兩腿發麻卻也不敢停下來,當西邊又傳來馬蹄聲的時候,已經做了戰死的準備。
誰知背上的李煜卻歡喜的大喊,“是林留守來救駕了!”
西邊越有兩三千騎兵疾馳而來,到了跟前立刻將李煜護住。
李煜大喜對著來將道:“林留守你救駕真是及時!”
林肇仁卻苦著臉搖頭道:“臣原本是來求援的!”
李煜驚恐道:“你也敗了!”
“臣無能,我軍一觸即潰,陛下還是先上馬逃命吧!”
當下讓士卒讓出幾匹馬來,載著李煜、周后和幾個將軍繼續南逃,徐羨緊追不舍,你追我趕一連追出去七八里路。
林肇仁回頭看看越追越近的徐羨,“這里離江邊已是不遠,必須要給留出來找船的功夫,臣給陛下斷后!”
李煜大聲道:“林留守乃是國之柱石,護著朕回到過江才是最緊要的,斷后的事情就交給旁人!讓朱俊去!”
他下意識望向一旁,才發現周后竟然在朱俊的馬上,只見周后騎坐在朱俊的身前,環抱馬頸伏在馬背之上,兩人的身體隨著馬兒的奔馳起起伏伏,那動作像極了……
李煜見狀不禁大怒道:“朱俊你在做什么!”
朱俊不明所以的看向李煜,“陛下說什么!”
就在他分神的這一瞬間,沒能看清身前的一個稍高的田垅,只聽馬兒嘶鳴一聲,兩人一馬一頭栽倒在地。
李煜見狀大驚,“皇后!快保護皇后!”
他正要勒馬停住,林肇仁卻一把拉住他的手,“陛下要為一婦人連江山都不要了嗎!”
“可是朕不能沒有皇后……”
“臣讓別人就去救皇后,林榮你帶一千人馬去救皇后回來!”
他身邊的一個小將聞言領命,立刻帶著一千余人馬掉頭去救周后。
緊追在后面的徐朗見狀大聲道:“父親,你看唐國國主墜馬了!”
徐羨回道:“你怎么肯定墜馬的人是李煜?”
“這不很明顯嗎?這緊要關頭墜了馬還有人回來救的,除了唐國國主還能有誰,難道父親以為兒子說的不對?”
徐羨點點頭道:“為父深以為然,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將他們圍起來,莫要叫他跑了。”
徐羨帶人打了個圈,迅速的將這千余人截住,從馬背之上取下神臂弩端在手中,徐朗大聲喝道:“速速投降,若有反抗者一律格殺!”
他說著救扣動機括,一支利箭離弦而出,射入一個小將坐下馬頸之中,馬兒嘶鳴一聲就倒在地上,小將反應倒是挺快才沒有被壓在馬下。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紅巾都的眾人齊聲吶喊。
許浪又是一箭射在小將腳下,“我家太尉仁義,再不投降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那小將終于堅持不住,將手中的長槍丟在地上,其他士卒見狀也紛紛丟掉手里的武器下了馬。
“慢著!”敵軍之中突然鉆出一個人來,目光四處打量一番,就對徐羨道:“敢問足下可是徐太尉?”
徐羨問道:“正是!你又是誰?”
“神武軍右軍指揮使朱俊見過徐太尉!”朱俊說著竟單膝拜了下去。
徐羨見狀哈哈大笑,“都說禮下與人必有所求,該不是求某放了你們吧。”
朱俊拱手回道:“正是,別人都說太尉陰險狠辣,小可卻知道太尉寬仁,與敝國交戰數回,每次皆是大勝,但是從未做趕盡殺絕之事。”
“哈哈……這都給你們瞧破了,那某就更不能放你們了。人人都知道某寬宏大度,不做趕盡殺絕之事,豈不是人人都來觸我的霉頭。”
朱俊叩首在地,“懇請令公放了我等,敝國必有厚報!”
“哼!是來報仇吧!”徐羨不再理他對著唐軍士卒后面的人喊道:“李煜你已經做了一回我的俘虜,再做一回又何妨。你身為國主,卻叫一個臣子來求我是何道理,以為我是那么好打發的嘛?”
朱俊又道:“太尉誤會了,里面的并非是吾主,太尉留著也是無益,不如放我等歸去。”
徐朗罵道:“當我們都是傻子嘛?若不是李煜你們會調頭找他,這種緊急情形下就算是親爹老子墜馬掉下來也未必會調頭。你們這些降兵快快閃開,再跟木樁子似的杵在這里,就真的拿你們當靶子了。”
那些降兵聞言連忙的下馬躲到一旁,可是馬群后的情形卻叫徐羨大為意外,只見一個衣衫華麗的女子正偎倚傷馬的身邊,只是螓首低垂卻看不見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