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粗豪的漢子捂著口故作心驚的模樣,這惡心的樣子,差點沒讓徐羨把剛剛吃近肚里晚飯吐出來,白延遇卻偏偏不走,接著和徐羨搭話。
徐羨不耐煩的打了個哈欠道:“你有話直,不然我可就要睡覺去了。”
白延遇伸手拉住徐羨,“直別走,我確實有事和你商量。好不容易撿了個大軍先鋒的差事,直就不想立些功勞。”
“瞧你這話的,功勞又不是長在樹上的果子,隨便任我來摘。就算真立了功,我這年紀也升不了多大的官兒還造人嫉恨。”
“看來直還是因為在隴右打了一場勝仗卻沒有升賞而耿耿于懷啊!”
“這事你也知道?你把我打聽的可是夠清楚的!”
“不用打聽,誰不知道那王景是沾令直的光,陛下沒有封賞確實有些不公,不過陛下對你也更加的信重,這次南征還叫你擔了這么重要的差事,如果再立下些許功勞,還愁不會加官進爵。”
“我看是你想加官進爵吧,你有什么主意趕緊來聽聽!”
“兩國邊境有一座光州城,是州其實很,這光州城孤懸大周境內易攻難守,你我作為先鋒開戰就拿下一座城來,豈不是大功一件。”
徐羨很想問他澆一盆涼水,問他是不是大片看多了。
“就算是個城也不是你我這三千多人馬就能拿的下來的。”
“我聽都頭屬下的軍卒善攀城墻,不如夜間趁其不備……”
“不行!”徐羨喝道:“我絕不會拿兄弟的血染紅自己的官袍,你這個貪功心切的瘋子,老子該離你遠點才對。”
徐羨回了帳篷一夜好夢,醒來時已是光大亮,伸著脖子到帳外看了看已是上三竿,只見羅復邦躺在帳前的草地上,“都這么晚了,你們怎么不叫我?”
羅復邦扭過頭來道:“你醒了?是那個姓白的你辛苦,不讓叫你!”
“他會這么好心!”徐羨出了帳篷,到帳外解開褲子便嘩嘩的放水,“我怎么看著咱們的人馬少了呀!”
羅復邦漫不經心的道:“都去打光州了呀!”
“什么!”徐羨一個哆嗦險些沒尿在褲子上,關了水閘揪住羅復邦的衣領子,“誰叫他們去打光州的!”
羅復邦一臉的不解,“難道不是你倆昨晚上商量好的”
“我什么時候跟他商量這些了。”
“今早上吃飯的時候,姓白的是和你商量好了去打光州,他帶輕騎在前你領步卒押后,他還光州如何的富庶,江南的女子如何的貌美,兄弟們都聽得心癢難耐,一招呼就跟著他先走了!”
看著徐羨越來越難看,羅復邦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難道你們昨晚上的不是這事兒?這胡子真是他娘的壞透了!”
“不是他太壞,是你們太蠢!光州雖是唐國治下卻是在淮河以北,邊疆城能富庶到哪里去,更沒有什么江南美女!你平時最血,這回倒是冷靜?”
羅復邦蹭的攢起來,“俺就知道這胡子沒安好心,要毀我大唐社稷,走,咱們去追他!”
不得不白延遇很能忽悠,紅巾都千余人被他騙走了一半,他自己又帶了麾下百十個親兵,剩下的就全都丟徐羨了。
徐羨并非不想帶上騎兵去追白延遇,只是剩下的步卒群龍無首,會不會跑了他不敢保證,一路緊追趕快,疾行三終于在兩國邊境終于碰見了巡邏的大魁。
大魁見了徐羨笑道:“直你怎么現在才來,再晚一俺們就要去拿光州城了,嘿嘿……”
徐羨恨不得撕爛他的大嘴,“笨蛋,讓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白延遇人呢?”
“在前面的土坡后面,我帶你去找他。”
徐羨跟著大魁到了一處較為隱蔽的土坡后面,只見這里扎著帳篷,地上支著好些樹枝做的木架子,上面竟是串著一只只全羊,油光透亮,隔得老遠就聞見一股香。
白延遇面上帶著些許的黑灰,緩緩的轉著一根木棍,見了徐羨就招呼道:“直快來吃烤羊!”
他著就用刀子割下一塊羊來,放在樹葉子上遞給徐羨,都伸手不打笑臉人,已是三沒吃過什么像樣飯食的徐羨,見了美食肚里的氣已是消了大半。
“以為一塊羊就能收買我,實在太瞧人了!你這是擅自行事,我報到大帥那里包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御下不嚴,手里一半的人馬就被我幾句話就哄走了,你也不會有啥好果子吃。現在咱們是一條繩上螞蚱……哦,趕緊的接著,燙死我了。”
“我不會跟你去攻光州城的!”徐羨借過羊,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滿口都是油。
“隨你,只要他們跟著去就成。”白延遇向四圈一指,“他們一個個都想著去光州搶錢搶女人,九頭牛也拽不回去。”
“罷了,戰死了也是他們自找的!”
自己的手下是什么人,徐羨再清楚不過,雖然接受了后世的軍事化教育,可本質上跟那些兵大爺沒有太大的區別,極度貪財又好色,不然也不會被人幾句話就忽悠跑。
“對了,你這幾一直都派人向中軍通報吧?”
徐羨點點頭道:“嗯,通報著呢,李帥現在還以為現在和他們只有五十里呢。”
“吃完了,就趕緊的休息,今晚上就動手!”
三千余缺下就在這土坡后面休息了一個下午,到了黑十分,便跨過邊境進入南唐的地盤,趁著夜色襲向二十多里外的光州。
沿途碰上兩個哨卡,皆被紅巾都的士卒暗中包圍,其中的唐軍不是被殺就是被俘,一個也沒有跑了。趕到光州城外的時候,已是月上中,徐羨見到月色之下的光州城心中長出一口氣。這光州城城墻低矮不,連個護城河都沒有,城墻之上更沒有站崗巡邏的士卒。
他和白延遇帶著兩百人偷偷的潛到城墻下面,猱子用繩子輕輕的轉著飛爪卻遲遲不丟,徐羨輕聲的罵道:“你的手抽筋了?”
“直別急,你看月亮邊上有一塊云彩,等它把月亮遮住了再動手也不遲。”
“算你有幾分長進!”
等了約莫半炷香的時間,烏云遮住了明月,夜色暗下了許多。
猱子將飛爪拋向城墻,只聽見叮了一響,猱子緩緩的往回收繩子,待拉不動了便拽著繩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城墻上。
白延遇嘖嘖的贊道:“果真是名不虛傳,這伸手可比我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猱子和白延遇簡直就是兩個極端,徐羨用疑惑的口吻道:“莫非你手很好嘛?”
“別以為只有你會爬墻,當初我可是親自帶人夜襲鎮州城開了城門的,不然杜重威那沒卵蛋的東西,能輕松的勝了安重榮。”
猱子把腰里的一大捆繩子解下來拴在女墻垂下來,一連放了五根才罷手。
白延遇伸手抓住一根,對手下的親兵道:“給前司的兄弟看看咱們的本事!”
親兵兩手抓住繩子,兩腳踩在城墻上,一步步的直愣愣的爬了上去,動作帶著些許的僵硬滑稽。
“這些可都是當年和我一起夜襲鎮州的兄弟,如今只剩下這幾十個了,個個都是好手。他們年齡都比我還大,以后沒有機會再打這樣的仗了,趁著這回能撈上一筆,再立些功勞,可以回家養老了。”
“你他娘的該不是因為這個才來打光州的吧。”
“嘿嘿……正是,上回打兗州我請戰偷襲先帝卻不許,把好事交給了別人,等我入城的時候,那些王鞍已是把節度使府和府庫搶了個一干二凈。我又不敢搶老百姓的,如今到列國就沒那么些顧及了。”
“呃……告訴你上回偷襲兗州的也是我。”
兩百多人上了城墻把長槍握在手里貓著腰,往城樓緩緩而去。上次在黃花谷徐羨率人沖陣,終于體會到長兵器的好處,還花了五百貫找人做了一支好槍,可是根白延遇的長兵器一筆簡直就是垃圾。
這廝用的居然是一柄馬槊,叫劍形八面菱型槊,古樸蒼勁,只看形制便知道是難得的神兵利器,老張家里的那個根本就沒法比,只是太長了估摸著得有一丈。白延遇雙手持槊貓著腰獨自一人走在前面,回頭打起來使不開。
城樓處火把明亮,十余個唐軍士卒裹著毯子抱在一起在門廊下呼呼大睡,白延遇回過頭來道:“動作慢些莫要驚了他們,直接去開城門。”
白延遇帶著人順著等成馬道緩緩下城,徐羨帶人盯著門廊下面呼呼大睡的唐軍士卒,只要他們醒來便將他們殺。
忽然聽見城墻下面一陣嘩嘩的水響,接著就聽見一個驚詫的聲音低聲喝問,“你們是誰……呃!”
回應他的是犀利的槊鋒和如雷般的怒吼,“兄弟們跟老子殺!”
徐羨不由的頭大,這一嗓子得叫醒多少人,城樓上的呼呼大睡的唐軍士卒立刻驚醒,驚慌失措的抽刀找槍,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徐羨一揮手,“!”神臂弩發出文聲響,十余個唐軍應聲而倒。
“大魁,你們守好了這里,若是打不開城門,這登城馬道就是咱們的退路!”徐羨吩咐一聲,便提槍沖上登城馬道。
向下一看,只見白延遇已是帶人沖到城下,城門洞里守門的唐軍已經槍向他殺來,一旁藏兵洞也有衣衫不整的唐軍出來查看,而后連盔甲都沒穿就持槍沖了出來。
徐羨在軍中聽過不少敵軍摸到城里守軍便干凈利落的投降的事,他自己也親經歷過。讓他沒想到南唐軍隊遇到偷襲沒有投降也沒有驚慌失措的逃跑,而是拿起武器戰斗,足見其戰斗意識很強。
其實他有所不知,南唐和中原王朝之間一直是一個侵略與被侵略的關系。契丹人常常過界到中原來打草谷,中原王朝何嘗不是也越界到更為富庶的南唐打草谷。
尤其是朱溫當初征討楊行密,在淮南搶了十幾萬頭耕牛。那可是耕牛,在這個生產力落后的時代,搶別饒牛和殺父奪妻之仇沒多大區別,隨著積月累,兩個地域間早有深重的國仇家恨。
與其唐軍的戰斗意志強,不如是對中原王朝的仇恨深,大統一的王朝最為壤的地方,大概就是同一族人不用彼此仇視相互殘殺。.
不過中原王朝的士卒單兵素質明顯的要強上一些,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中原經歷的動太多,能活下來的士卒很多都是被戰斗挑選出來的強者,戰斗經驗也更加的豐富。
兩軍剛一接觸便已經分出強弱來,白延遇沖在最前面把他自己強健當成戰馬,手持長槊向前猛沖,上來就捅穿一個饒腹,長長槊從那倒霉的唐軍士卒后冒出半截來,他卻不收槊繼續前沖,立刻就有第二個人被串在一起。
他向前一挑硬生生的將兩具尸體向前丟了出去,這才收槊左右橫掃,他本就勇猛那支馬槊也是勢大力沉,只這兩下前便有十余裙地,硬生生的把攻來的唐軍打出一個豁口來,一步步的向城門。
有這么個絞機在前面,就連他的親兵也不敢上前,只是跟在他后撿漏,紅巾都的兩百人跟在他們后都不用出手。
“紅巾都看好左右,跟我來五十人把那藏兵洞堵上!”
登城馬道徐羨不過只下了一半,便直接跳了下去,他槍刺入一個散兵的喉嚨,隨之干脆的利落收槍,左右各一陣猛砸,帶人殺向藏兵洞。
一個唐軍剛剛從藏兵洞露頭,就被徐羨刺穿膛,手一用力就將他丟挑回洞里,高聲喝斥道:“投降不殺!”
“投降不殺!”更多的周軍士卒把槍頭堵在了洞口,但凡露頭立刻就回被捅成篩子。
再看白延遇已是帶人殺進城門洞內,唐軍的抵抗也是越來越弱直至開始潰散,驚慌失措的奔向城內。
徐羨過去的時候,就見白延遇已是收了長槊,門神似的守在城門洞的洞口,他的親兵已是合力抬下粗大的門栓,隨著一陣吱嘎聲響,光州城古老斑駁的城門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