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煥榮”想過用找出楊伯峰的辦法找高凌峰出來,招式不怕老,好用就行。
但是,這個招式不安全。
首先,高凌峰作為岡山空軍眷村走出去的明星,在眷村里面的聲望肯定不是一般的高,自己動高凌峰,恐怕會有人出來擋橫。
其次,找楊伯峰出來是為了干掉他,幾槍就能解決,但是如果幾槍打死了高凌峰,那就失去了刮他出來的意義。董貴森的命令不是殺掉高凌峰,而是“給他點顏色看看”。
好在“劉煥榮”是見過高凌峰的,最起碼不像殺楊伯峰之前那樣兩眼一抹黑。
實在想不出辦法的“劉煥榮”,只好采取了最笨的辦法——蹲守。
眷村的等級差別很大,等級高的像美國郊區的小區,低的簡直就是貧民窯。在所有軍種的眷村中,空軍眷村算是條件最好的。這是因為空軍的待遇和福利是各兵種中最好的,所以臺灣有句俗語“空軍少爺兵”。
但是,空軍眷村的家庭沒幾天就有可能接到噩耗,家屬遇難,所以空軍眷村也總是籠罩著一層傷痛的陰霾。《黑蝙蝠中隊》就是流傳在空軍眷村的童話,或者是鬼話。
眷村內部一般是沒有正規旅館的,都是被稱為“民宿”的小旅店。由于空軍眷村比較好的條件,“劉煥榮”寄居的這家民宿,雖然也是只有三五個房間對外開放,但是勝在干凈、整潔。
高凌峰知道自己得罪了在臺北呼風喚雨的三聯幫,所以不在臺北待了。但是,高雄是自己地盤,當然不改其大排場,出入都是前呼后擁。
第二天,“劉煥榮”就從眷村中特有的五湖四海的方言里聽到,高凌峰在藍寶石歌廳登臺表演。
1962年,臺視開臺。當時,臺視推出一檔節目《群星會》。于是,民眾開始可以在電視上聽歌了。
但聽著聽著,民眾就想要看歌星的真容。于是,線下的歌廳嗅到了商機,邀請當紅歌星前去駐唱。如果今天掛出當紅歌星的牌子,那么那家歌廳基本就會爆滿,門票賣個滿堂彩。
董貴森的寶馬歌廳就是采取這個模式,買下高凌峰的檔期,才惹出這么一檔子事。
與擁有大量電視臺的臺北相比,臺灣南部很難看到明星本人,這或多或少造就了之后南部看秀比北部更盛的風氣。隨著臺灣的經濟起飛,人們開始有更多錢花費在休閑娛樂上。與其他地方相比,高雄因為港口、鋼鐵、石化建設,經濟發展更是突飛猛進,讓歌廳有了適合發展的外部環境。
1975年,蔡有望與妻子陳鶯創辦了藍寶石歌廳。歌廳離高雄火車站不遠,便利的交通帶來滿滿的人潮。只要有假日,高雄和周邊縣市的居民想要看明星的,藍寶石就成了不二之選。
藍寶石歌廳的崛起,甚至還帶動了周邊發展。整條巷子充斥著被人潮吸引而來的商家,附近還開了東南戲院、西北戲院、今日戲院、世雄大舞廳、太陽城西餐廳,與藍寶石歌廳相互輝映。
這樣一個撈金的所在,當然很能吸引高凌峰。
“劉煥榮”決定就在藍寶石歌廳這個人潮洶涌的地方,給高凌峰一點顏色看看。
于是,二話不說,“劉煥榮”乘車來到了藍寶石歌舞廳。
“劉煥榮”不能直接打死高凌峰,所以半路上他另外買了一把斧頭。
坐在藍寶石歌廳的舞臺上,看著臺上高凌峰帶著阿珠和阿花兩位和音天使唱唱跳跳,“劉煥榮”覺得這小子唱歌還蠻帶感的。
一曲歌罷,高凌峰正在臺上和臺下的觀眾哈拉的時候,“劉煥榮”猛然站起身,從腰間拔出一把斧頭,瞄準高凌峰的腿部呼嘯著扔去。
飛斧砍中高凌峰的大腿,頓時血流如注,高凌峰倒在舞臺上,驚起一灘鷗鷺,不是,臺下觀眾紛紛尖叫。
“劉煥榮”掏出手槍,瞄準歌廳天花板上的彩球燈、各色彩燈,就是幾槍,本來就燈光昏暗的歌廳變得黑燈瞎火,人群紛紛朝門口涌去,“劉煥榮”也混在人潮中擠出了藍寶石歌廳。
事后,臺灣流行音樂教父羅大佑在《現象七十二變》的歌詞中,就反映了這個事件:
有人在大白天里彼此明爭暗斗/有人在黑夜之中槍殺歌手。
顯然,羅大佑是搞錯了,“劉煥榮”開槍打的是燈光,修理高凌峰用的是飛斧。
臺北有三聯幫,高雄當然也不會是一片凈土。
高雄地區第一幫派是西北幫,西北幫幫主“時鐘”龔樹清對藍寶石歌廳發生的事情大為火光。
出生于貧民區龔書清從小就不喜歡讀書,每每在課堂睡覺時候,只要下課鈴聲響前的一分鐘,他必定會醒來,正因如此,老師為他取了“時鐘”的綽號。
因為常常在學校打架斗毆,龔樹清被學校列入了不良學生的黑名單,分到了不良少年專屬的“放牛班”。進入“放牛班”之后,龔樹清如魚得水,結識了班里面另外17個不良少年,他們一見如故,決定組成自己的幫派,買來了18把斧頭之后,他們就把幫派取名為“十八斧頭幫”,龔樹清任幫主。
十八斧頭幫成立后,龔樹清把目標瞄準了高雄火車站。當時,高雄火車站屬于豬灶幫的地盤。只不過,依靠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龔樹清帶著十八斧頭幫,打敗了豬灶幫50人的小分隊,龔樹清一戰成名。
當時的豬灶幫老大吳守雄,用道哥的話說“正處在事業上升期”,并沒有把十八斧頭幫的行為視為挑釁,而是“英雄識英雄”地向龔樹清提出了結盟。
于是,十八斧頭幫和豬灶幫合流,共同成立了以結盟地點——西北戲院命名的西北幫,形成了“龔樹清&吳守雄”雙巨頭模式,以高雄火車站、二號運河及八德路藍寶石歌廳一帶為地盤,掌控野雞車、歌廳包檔包秀、控制流鶯。
藍寶石歌廳作為西北幫的核心地盤,發生槍擊事件,對于西北幫和龔樹清的威信是個很大的打擊。
和當初的吳守雄一樣,龔樹清也生出了愛才惜才之心,一方面封鎖高雄市的外出通道,一方面放話要求槍擊者和自己會面。
“劉煥榮”本來想乘坐縱貫線回到臺北,但是高雄火車站的門口,一群明顯不是警察的人對每一個可疑的人都上前搜查一番查看是否攜帶槍支,對于不認識的幫派人員更有多名持槍人員上前盤問。
出于謹慎的考慮,“劉煥榮”又轉到客運站,也是一樣的場面。
同時,“劉煥榮”也聽到了西北幫老大要求槍手“自首”和“自首可以免罪”的消息。
“劉煥榮”眼看沒有辦法離開高雄,只好前去面見龔樹清。
在龔樹清的辦公室里,“劉煥榮”大大方方地坐在龔樹清面前,龔樹清也歪著頭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年輕人。
龔樹清首先打破沉默,說道:“你和高凌峰有仇?”
“劉煥榮”說道:“他放鴿子放到我老大頭上了,我老大叫我來教訓他。”
龔樹清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老大是誰?”
“劉煥榮”說道:“我叫劉煥榮,我老大是三聯幫忠堂堂主董貴森。”
龔樹清揮手召過來一名小弟,小聲在小弟耳邊吩咐了兩句。
小弟出去不久,帶著一個和“劉煥榮”長得有些相像的男人來了。
龔樹清說道:“你如果是劉煥榮,那么他是誰?”
“劉煥榮”掏出懷里的身份證,比對了一下手里的身份證和來人,然后把身份證放在面前的茶幾上,說道:“我是從香港跑路來臺灣的,在臺中撿到了一張身份證,和我長得挺像的,而且名字里有一個字和我相同,我覺得有緣,就冒用了這個的身份。看來這位兄弟,就是真正的劉煥榮。”
劉煥榮坐在“劉煥榮”身邊,拿起自己的身份證,用山東話說道:“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讓你撿到我這張扔掉的身份證。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劉煥榮,山東人,出生于臺中市北屯區眷村陸光八村。”
“劉煥榮”說道:“我叫蔣光榮,香港人,以前是香港社團洪勝的坐館。因為販毒被香港警方通緝,臺灣和香港之間沒有引渡條約,所以我就跑路來臺灣了。”
龔樹清說道:“阿榮,哎,你們兩個都叫阿榮,我就干脆叫名字好了。劉煥榮以前是臺中小梅花黨的人,后來在賭場看場的時候,因為幾萬塊賭債,不小心殺了北屯圓環幫的老大林隆騰,所以跑路到高雄來了,現在在我這里混口飯吃。”
龔樹清接著說道:“相逢就是有緣,我是非常看好兩位的,兩位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希望兩位可以留下來幫我。”
蔣光榮說道:“我已經加入了三聯幫,而且三聯幫也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做人的原則是不做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小人。不過,這次在時鐘大哥的場子鬧事,是我不對。如果有機會,我愿意給時鐘大哥做點事,算是賠罪。”
劉煥榮說道:“時鐘大哥,我非常感激你能收留我。但是,西北幫是本省角頭,而我是個外省人,大家多有不便。為了報答時鐘大哥,我可以幫時鐘大哥殺一個人,表達我托庇于時鐘大哥的一點感激之情。”
龔樹清見不能招攬這兩位阿榮,只好苦笑道:“確實,我們西北幫和你們這些外省人之間實在是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我們還是能做朋友嘛!”
劉煥榮直截了當地問道:“殺誰?”
龔樹清說道:“兩年前,因為游覽車的利益糾紛,我和臺南的角頭‘神宗’發生了一些矛盾,先是我被對方砍傷,后來我把對方砍成殘廢。后來,這宗案子吳守雄沒有為我說話,反而作出了不利于我的證詞。他這樣吃里扒外,我不能沒有表示。既然兩位阿榮愿意替我做點事,那就這件事,怎么樣?”
劉煥榮和蔣光榮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所畏懼的勇氣,異口同聲說道:“我干了。”
蔣光榮開著龔樹清給他們的車,載著劉煥榮,跟蹤了吳守雄一整天,都沒有等到他落單的機會。
看著吳守雄在一班兄弟的簇擁下進入一家酒家,劉煥榮問道:“怎么辦?”
蔣光榮恨恨地說道:“繼續跟下去,我就不信了。”
劉煥榮說道:“好。”
蔣光榮說道:“從認識你到現在,我發現你一直都是這幅表情。你要是有意見,可以跟我提。”
劉煥榮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就是這個樣子,我對你沒什么意見。”
蔣光榮說道:“冷口冷面的,我就叫你‘冷面殺手’好了。”
直到清晨的時候,吳守雄終于走出酒家,帶著一個女人,和兄弟分別,開車向自己家里行駛而去。
吳守雄就住在苓雅分局對面,所以他在路邊停下了車。
遠遠地看著吳守雄停下了車,蔣光榮問道:“對面就是警察局,干不干?”
劉煥榮搖下車窗,說道:“你直接把車停到他旁邊,我來動手。”
蔣光榮一腳剎車,把車停在了吳守雄的車旁邊。
就算隔著車窗玻璃,劉煥榮也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吳守雄的表情。
砰!砰!砰!劉煥榮三槍全部隔著車窗玻璃打中了吳守雄的頭部,把吳守雄的頭打得像個爛西瓜。
坐在副駕駛的女人,滿臉都是吳守雄的血和腦漿,似乎已經嚇傻了。
蔣光榮一腳油門,開車離開。
蔣光榮問道:“為什么不殺那個女人,她看到了你的長相。”
劉煥榮說道:“女人是無辜的,我不殺女人和小孩。看到了就看到了,本來就是我殺的人,我怕被人知道。你放心,我就算被抓了,也不會把你供出來。但是,你要是敢出賣我,我一定讓你不得好死。”
蔣光榮扭過頭,低聲罵道:“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