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啟泰家中,用來晾曬魚干的二樓或者說閣樓上。
田中啟泰的老婆松子拿著一本存折,正在向田中啟泰發難。
田中松子身形頗為粗壯,年輕的時候還當過“海女”。
在日本,提到“海女”這個詞,總會引發一些浪漫的遐想。
“海女”是日本一個特殊的職業群落。她們的工作是專門潛入海底撈取海珍品。海女是徒手潛水員,下水前只在臉上涂抹防曬保溫的油脂,祈禱拜神后就潛人海底,用特制的尖刀,撬下海底石頭上的珍珠貝,鮑魚等帶回海面。
為何由女性從事這種危險而辛苦的工作呢?據說是因為日本北部海區頗為寒冷,男性潛水員長期在低溫中工作會導致不育,而女性皮下脂肪較多,比男性在水中停留的時間更長,所以更適合這項工作。
在日本文學家的筆下,海女們都是純真,富有天然美的美女,在種種故事中演繹出羅曼蒂克的情節。
之所以如此,除了海女本身富有浪漫氣息的職業以外,恐怕還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其一,海女們在波間的勞作,常讓前去采風的文學青年詩興大發,把她們比作海中的“美人魚”。美人魚的傳說,對陸地上的人們總是充滿了神秘的誘惑;
其二,海女們生活的環境簡單,自然,因此對男人殊少防范之心。她們有兩種工作裝束全身白色的紗衫,或者干脆赤裸上身,只穿一條兜襠布。這種東方的“天體”,自然讓一些沒見過海女的人們浮想聯翩。
雖然藝術家們對海女的描寫生動美麗,但是為了抵抗寒冷的水溫,海女必須具備和海豹一樣的身材,否則就難以長期在水下工作了!
所以,真正的海女,就像田中松子一樣,只能用“粗壯”這種通常用來形容男人的詞語來描述。
其實,當初田中啟泰和松子結婚的時候,松子還是非常吃香的。
這只能怪日本在戰爭年代審美的畸形。
在戰敗初期,日本頗有一種崇尚強壯的審美觀。
松子嫁給田中啟泰屬于“下嫁”,再加上她的身體條件,所以在家里的嗓門一向比田中啟泰大很多。
相比之下,田中啟泰雖然長得和海軍大將黃猿波魯薩利諾神似,但是沒有閃閃果實能力的情況下,他那瘦弱的身軀,那里是田中松子的對手?
田中松子責罵道:“家里的錢都去哪里了?你說,你把錢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田中松子拿著一個晾曬魚干的竹籃劈頭蓋臉地打在田中啟泰的頭上。
田中啟泰一邊抱頭鼠竄,一邊喊道:“住手啊!”
田中松子撥開一切阻擋她抓捕田中啟泰的東西,撲過去,繼續朝田中啟泰扔著一切抓到手里的東西,叫罵道:“告訴我,你快告訴我呀!錢到哪里去了?”
田中啟泰連滾帶爬地從樓梯上滾到一樓,雙手把著樓梯扶手,說道:“你真討厭,你還敢罵我?”
眼看田中松子就要從二樓撲下來了,田中啟泰轉身就逃,求饒道:“好了,好了,我就不瞞你了。”
田中松子一邊滾下樓梯,一邊罵道:“你把錢還給我!”
田中啟泰一邊逃,一邊說道:“你有完沒完?”
田中松子罵道:“我跟你沒完!”
這時,聞聲趕來的十幾歲的女兒田中美香勸阻道:“媽媽,不要打了。”
過來勸架的山岡冬子也勸解道:“好了,好了。”
見有人勸架,田中啟泰也停下了逃跑的腳步,說道:“在美香面前,你不覺得羞恥嗎?”
田中松子舉著存折,說道:“覺得羞恥的人應該是你才對,你看看,要是美香升不了高中的話,那全都是你的錯。”
山岡冬子也對門外圍觀的人群說道:“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看熱鬧了。”
田中松子看到田中啟泰不跑了,乘機拿起一張漁網,把田中啟泰罩在漁網里。
田中啟泰還想繼續逃跑,但是身體被漁網束縛,哪里還逃得掉?
田中松子抄起一把掃帚,就向田中啟泰沒頭沒臉、劈頭蓋臉地打去。她一邊打,還一邊撕心裂肺地罵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紀了,還跟那個騷貨混在一起……把家里的錢全用光了……你這老混蛋……”
田中松子狠狠出了一口惡氣之后,還是被眾人拉出了屋子。
田中松子舉著存折,給山岡冬子看,哭著說道:“冬子,你看看,這上面一分錢都沒有了。這都是供美香上學的錢。”
所謂“供美香上學的錢”,實際上是供美香上私立學校的錢。
從全球范圍來看,私立學校在日本教育體系中的比重都是相當高的,和美國并肩為全球兩大私教育大國。
把子女送入中高一貫制私立學校,是日本家長的共同心愿。
二戰結束后不久,日本就建設完成了六年小學三年初中的義務教育體系,政府投入了大量資金和人力發展初等教育,因此日本的公立小學原本教學水平就比較高,學校間差距不大,并且政府對于初等教育的管控也相對嚴格,而私立學校的學雜費又要比公立學校貴得多,因此在小學階段就讀于私立學校的必要性并不大。
但是,到了中高階段就不一樣了,因為這一階段的學習成績直接關系到是否能考上好大學。在日本這種“起點就是終點”的社會里,考上一所好大學,是普通家庭實現階級跨越的唯一途徑。相比于實行“快樂教育”的公立學校,還是私立學校更靠譜一些。
私立學校對于家長富有吸引力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很多私立學校是男女分校的。
其實,在二戰前,日本所有的學校都是男女分校,分校才是日本的傳統,但是當時的女校是男尊女卑的產物,男校和女校學習的內容差異很大,女校的主要目的就是培養“賢妻良母”。
二戰結束后,在美國的干預下,日本于1947年實施了“學制改革”,重建了公立教育系統,所有的國公立學校全都變成了男女混校,但是獨立性和自由度比較高的私立學校大部分依然保留了男女分校的傳統。
男女分校不僅不是“性別歧視”的產物,反而是追求“男女平等”的產物。
日本女性的社會地位一直是很低的,而學校往往是社會的縮影。男女混校中,男女生也不自覺地按照性別“分工”,比如活動的組織者常常由男生擔任,女生只擔任一些輔佐工作;男生理所當然地把打掃衛生的任務推給女生,女生則把體力活交給男生等等。
而在女校,就不存在這種無形的“按性別分工”了,無論什么事都得由女學生自己來擔當。女學生們因此有更多的機會通過組織學生活動來鍛煉組織和管理能力,也更容易建立自我認同感,不會因為自己是女性而畏懼擔任重責,讓給男性。這在對于建立價值觀最為關鍵的初高中階段來說是非常寶貴的經驗,這種女校獨有的“培養女孩子獨立自主精神”的環境,也是女校在日本至今非常有吸引力的原因。大多數日本男人即便在家里不把老婆當人,但是也不會愿意自己的女兒也變得唯唯諾諾。
丈夫偷偷花光了家里送女兒去讀私立學校的儲備金,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自己包括丈夫這輩子已經能夠一眼望到頭了,大一點的兒子已經背著行囊去了東京當“東京漂”了,還能改變自己命運的就只剩下女兒美香了。現在,這唯一的一點點希望也被自己的丈夫親破了。
對生活的絕望,讓田中松子流下了傷心的淚水,不由得不讓她歇斯底里。
跌坐在地上,哭了一陣之后,田中松子一巴掌抹去臉上的淚水,發狠道:“我現在就去找那個狐貍精。冬子,一塊去。”
冬子只好跟上田中松子的腳步。
田中松子毆打田中啟泰還好說,如果把螢子給打了,螢子是可以打電話報警,讓田中松子吃官司、吃老米飯的。
螢火蟲酒吧里。
田中松子指著螢子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專門勾引老實的男人。我說,你怎么就這么賤啊?老是裝模作樣,跑到我們這里興風作浪。……我們漁村本來是很平靜的,我們的丈夫本來都是很老實的,都是你這個狐貍精。你是從哪里來的?快點滾回你的東京都去!……你這個不要臉的,你自己不是有男人了嗎?你為什么要勾引我們的男人?”
螢子一直在做事,試圖躲開田中松子的責罵,但就是躲不開。
山岡冬子也勸解道:“不要吵了。”
田中松子一把把山岡冬子推開,說道:“你走開!”
螢子只好說道:“我可不是這樣的人,我才不介意你說什么呢。”
田中松子說道:“回答得挺順口啊。你在東京的時候,是不是也經常被人這樣罵?你憑什么這么清高啊?”
螢子不快不慢地說道:“像你這樣的人,蠻不講理,就會大聲嚷嚷,男人見到你都嚇跑了。”
田中松子被螢子說到了痛處,痛苦地跌坐到地上,喉嚨喑啞地哭了起來。
一個看熱鬧的長舌婦幫腔罵道:“你真行,見過世面的女人果然厲害,我以后再也不讓我老公來這里了。你怎么那么不知羞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