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半個月之前。
傍晚,尖沙咀某間民宅5樓。
大東坐在窗臺上,緊緊的盯著樓下的金鋪。
大東,真名何耀東,是香港十大通緝犯之一,
這次,他從北邊帶來了四個手下——烏蠅頭、八中、肥姑、生雞,原本還有個叫打靶仔的,可惜在邊境喂了狼狗,估計已經被真的“打靶”了。
——可見,綽號不吉利,容易出問題。
大東從北邊帶來的手下之一生雞,整個人癱在沙發,一臉享受道:“來了香港才知道,資本主義的世界這么好,我都不想回去了。”
八中則看著他們為打靶仔設置的簡陋靈位,長嘆道:“哎,可惜了打靶仔,還沒有進香港,就讓喂了狗了。”
眼看團隊情緒低落,大東連忙站出來鼓舞士氣道:“好了,這是打靶仔倒霉,出來前我就和你們說過,要么就大富大貴,要么就死無葬身之地,干完這一票,打靶仔的那份帶回家給他老婆孩子,也算他沒有白死。”
這時,肥姑開口問道:“大東哥,我們什么時候動手?”
大東說道:“明天我們就動手。九點五十五分,我們抵達珠寶店現場,十點鐘開始行動,五分鐘內搞定。十點零五分撤退,二十五分鐘后返回這里,然后我去交貨收錢,十一點半我會帶你們去銀河商場。”
生雞忙說道:“是不是就是那一間什么都有得賣的銀河商場?”
烏蠅頭也忙道:“我也知道,星期天一百元可以當一百二十五元用。”
大東看了眼生雞與烏蠅頭,沉聲道:“烏蠅頭!”
烏蠅頭低頭小聲道:“大東哥,你說,我不插嘴了。”
大東走到八中身旁,從煙盒里抽出一張紙條,開口道:“八中,到時候我會讓阿嫦在銀河商場門口等我們,至于她肯不肯和你回去,就要靠你自己打電話給她。”
——阿嫦是八中的老婆,偷渡來香港“打工”,見識了香港的繁華后,說什么也不愿意回北邊老家。這次八中來香港,除了搞一筆錢之外,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帶阿嫦回老家。
大東將紙條遞給八中后,接著說道:“我們有兩個小時買東西,一點半鐘在屯門上船回老家,那么大財就到手了。”
大東說完計劃,坐到肥姑身旁,開口問道:“肥姑,你有什么意見?”
四個手下之中,八中直爽、講義氣,生雞和烏蠅頭就是兩個鄉下土棍,沒見識也沒什么主意,只有矮小肥胖的肥姑,看似憨厚,心理其實很有主意,甚至有幾分奸猾,可以說是這個隊伍里的“不穩定因素”,只有穩定了肥姑,才能讓整支隊伍真正的一條心。
肥姑點燃了一根煙,看著大東說道:“大東哥,我沒有意見。”
生雞一臉猥瑣地笑道:“大東哥,今晚休息補足了精神,總可以帶我們出去見識一下了吧?”
大東眉頭微皺,指著生雞說道:“生雞,如果你再搞破壞,就即刻離隊。”
生雞聞言,同烏蠅頭訕訕的笑了聲,繼續埋頭吃飯。
大東說完這句話后,便走到門口走廊處,拿起話筒開始打電話。
生雞趁機對八中、肥姑、烏蠅頭三人說道:“明天就要去拼命了,今天找女人玩玩,放松一下才好嘛。我聽說,香港的按摩店搞到春色無邊,有聲有色,還有三溫暖、什么小姐陪酒,我試都沒試過。”
八中笑道:“生雞,你又在搞破壞?”
“什么搞破壞,在這么搞下去,沒火出,不壞也要壞了。”生雞看向烏蠅頭問道:“烏蠅頭,你說,做人最寶貴的是什么?”
“自由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烏蠅頭笑著回答道。
“對了,是自由。”生雞拍著巴掌笑道,接著他對肥姑說道:“姑哥,等會你開聲和東哥爭取一下,一起外出過癮,到時候我絕對鼎力支持你。”
這時,大東正好打完電話回到客廳,聽見生雞等人這么說,他笑道:“我現在想明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搞錢,然后大家出去玩女人放松一下。”
“大東哥,真的假的?”聽見大東的話,生雞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烏蠅頭、肥姑、八中也是眼前一亮。
大東笑著回答道:“當然,總不能讓兄弟們白來一趟香港吧。”
接著,大東站起來,對八中說道:“八中,你也想見阿嫦是不是?陪我出去一趟,順便帶你去見見阿嫦。”
“好。”八中臉色露出一絲喜色,接著便站起來,同大東一起出門。
屯門,紅孩兒游戲機廳的門口。
大東帶著八中下了出租車,走進游戲機廳。
一走進游戲機廳,大東便拉著一個小弟問道:“你老大呢?”
小弟將大東、八中帶到了收銀室,拍了拍玻璃,對立面坐著的阿泰說道:“老大,有人找你。”
“大東,你來了。”阿泰笑著將大東迎進了收銀室,遞給了他一支煙,“大東,聽我小弟講,你有事找我?”
八中很有眼色地沒有跟大東進去收銀室,但是對于外面阿泰那些小弟看鄉巴佬的眼神,八中很不習慣。
借著阿泰的打火機點燃香煙,大東吐出一口煙后,緩緩說道:“阿泰,我這次帶了幾個兄弟來港島,要從你這里預支一些錢,來招待我那些兄弟。”
阿泰聞言,眉頭一皺,沉吟再三后,才開口道:“大東,大家在江湖混,燒沒燒過黃紙都算是好兄弟,千萬不要分‘桂枝仔’和‘大圈仔’,最重要的是要做‘義氣仔’,有錢的話大家用,你要多少?”
大東伸出三根手指:“就當預支三萬元。”
阿泰瞥了眼留在外面的八中,咬牙點頭道:“好,我阿泰最講義氣,三萬元是吧,我現在就給你。”
說罷,阿泰便打開了身后的保險柜,從里面拿出了三疊鈔票遞給了大東。
大東接過鈔票后也沒數,自己放進了西裝內襯的口袋里,說道:“阿泰,你講義氣,我大東記住了。”
阿泰說道:“本來,按規矩,沒有預支這個說法。但是,我幫你,你幫我,我有事找你的時候,你可不要拒絕!”
大東點了點頭,拍了拍阿泰的肩膀,走出收銀室,帶著八中,便徑直離開了紅孩兒游戲機廳。
銀河商場門口。
由大東帶路,八中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老婆阿嫦。
阿嫦偷渡來香港之前,聽說香港到處是黃金。但是,想來香港撿黃金,先要真金白銀地支付偷渡費用——她一個柔弱婦女,是沒有辦法像大東這些男人一樣翻山越嶺自己偷渡的。
沒有船票錢怎么辦?那就只能先欠著,打工還債。
負責偷渡的蛇頭,也不是善男信女,人蛇欠下的船票錢不僅利息高,還要利滾利。
為了盡快還清蛇頭的高利貸,沒有文化也沒有一技之長的阿嫦只好選擇了女人賺錢最快的職業。
即便在偷渡的路上、在香港“工作”的時候吃盡了千般苦頭,受盡了萬般磨難,面對八中,阿嫦還是覺得現在的自己是要比八中高貴的,因為八中滿嘴的“回老家”、“好好過日子”,太low了。
雖然自己沒見識過,但是阿嫦更向往那些客人嘴里說的“半山豪宅”、“上流社會”。
在銀河商場里,幫八中花光了大東發下來的零花錢之后,阿嫦便三言兩語打發掉了八中,轉身想要回到自己“工作”的馬欄。
眼看老婆又要從自己眼前飛走了,八中只好拿出“殺手锏”,告訴了阿嫦大東的“吃大茶飯”的計劃。
完全沒有關心搶劫是不是犯法、八中是不是有危險,只聽說八中即將有大筆錢入賬,阿嫦也愿意放下身段,繼續跟八中虛與委蛇一下,說道:“明天這個時候,還是在這里,你帶著錢來,我就跟你一起回老家好好過日子。”
另一邊,生雞這個土棍,在開洋葷的時候,也是吃癟不小。
花錢找來的馬子根本不甩他這個出錢的“上帝”,只當他是凱子、土包子,讓他自己看電視。
“我不是奉旨陪人睡覺的,許多客人捧了我幾個月場,我手都不給他們摸一下。本小姐不喜歡,那就什么情趣都沒有了。”
火冒三丈的生雞掏出腰間的手槍,指著馬子的頭罵道:“特么的,老子辛辛苦苦到香港來,是來看電視的嗎?你這個臭三八以為老家沒有電視看啊?”
本來看不起生雞的港女,看到生雞手里的槍,立馬跪低,要多乖有多乖,讓生雞好好出了一口氣。
尖沙咀,大東踩好點的珠寶首飾店門前。
一個西裝革履、打扮得衣冠禽獸的男子,伸手看了看手腕上的名貴手表。
“時間正好,風和日麗,適宜開工。”紳士男子邁著自信的步伐,走入店內。
“朋友,有沒有最貴最好的手表?”紳士男子手搭在玻璃柜子上詢問道。
“有……有……有的先生,您稍等,馬上給您取。”名表銷售員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先生,全身的名牌,西裝革履,香氣撲鼻。意氣風發的氣質一看就是非富即貴。
銷售員不知道,這個人名叫花旗參,是個有名的騙子。
花旗參眺望四周,似乎在尋找著什么目標。
這時從店外進來了一個眼鏡男,花旗參撇了一眼。
此人面相老老實實,干干巴巴,麻麻咧咧,盤他!
花旗參鎖定了目標,這時銷售員剛好將名貴的手表遞了過來:“先生,這是您要最貴最好的手表,絕對包你滿意。”
名表就是不是一樣,往手腕一戴,金碧輝煌,氣質瞬間提升質一樣的飛躍。
“這只嘛?還不錯。”花旗參轉過身對著窗口亮光,欣賞著,眼角撇向眼鏡男,“喂,老陳!老同學啊!怎么在這遇見你呢?”
花旗參興奮高聲呼喚,店里的人員全都聞聲望去。
花旗參盯著眼鏡男說道:“好久沒見到你啊!”
眼鏡男一臉懵向后四處眺望,他是誰呀?是在跟我說話嗎?
“想不到會在這見到你啊!怎么也不和我打個電話?是不是發財了,也不告訴我了。”花旗參打著哈哈兒,伸手向眼鏡男走了過去。
眼鏡男似信非信,腦中一片疑惑。
我有這個老同學?小學的?初中的?高中的?還是大學的?
最重要的是,我不姓陳啊!
不過看他的妝容打扮非富即貴,先握個手再說吧!
眼鏡男還在疑惑之際,伸出了手。
就在這時,花旗參從衣兜掏出預先準備好的小左輪,塞在眼鏡男的手中,不等對方反應過來,按下了早已在布置好的裝置。
“嘭!”
只見一身槍響,所有人應聲本能的抱頭蹲下。
再看花旗參,他的腹部布滿了血漬,表情扭曲,攙扶著玻璃節節后退展柜往店門口跌跌撞撞地退去。
他似乎很痛苦。
花旗參一臉痛苦指著眼鏡男說道:“我說過那件事與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不關我的事!想不到你會開槍打我!”
眼鏡男一臉懵圈,晃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手中拿著一把槍。
這把手槍是什么時候出現在我手上的?
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驚恐的看著自己。
難道他們都認為是我開的槍?
眼鏡男滿頭冷汗,身軀猛烈顫抖,不斷搖頭,驚慌了起來。
眼鏡男一臉錯愕,呆站在原地,趕緊丟掉了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槍,雙手舉起投降,哆哆嗦嗦看著四周,緩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話:“不是我干的……”
“你……”花旗參已經踉踉蹌蹌走到了店外。
拐了個彎,立刻變得孔武有力起來,剛想逃離。
結果,花旗參迎面撞上了早已埋伏多時的兩個軍裝警察。
其中一個軍裝警察打開槍套,按著點三八,說道:“我是PC8868楊錦榮,我們站在櫥窗外面,看你演戲半天了。現在控告你搶劫,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如果你膽敢負隅頑抗,我們會開槍的。”
面對楊錦榮的警告,花旗參只好舉手投降。
把花旗參按在珠寶首飾店櫥窗上,給他戴上手銬,楊錦榮開始呼叫沖鋒車,前來幫助押解。
五分鐘后,沖鋒車呼嘯而來。
其他同僚將花旗參押解上車的時候,楊錦榮還在扶著點三八的槍柄,負責警戒,眼睛四處搜尋可疑目標,防止花旗參的同伙突然沖出來劫走人犯。
正準備采取行動的大東和楊錦榮目光相接。
大東躲閃的目光引起了楊錦榮的注意。
楊錦榮抽出點三八,快步逼上前去,槍口指向大東,命令道:“前面那輛紅色轎車上的人聽著,我命令,你們立即下車,接受檢查。”
大東本來帶著烏蠅頭、八中、肥姑、生雞,開著一輛紅色轎車,準備搶劫這家珠寶首飾店,誰知道不僅有人捷足先登招來了警察,而且還在警察面前暴露了行藏。
坐在后座的大東立即拍著駕駛座的靠背,命令道:“快開車!”
大東一開跑,楊錦榮立即開槍,警匪雙方在尖沙咀開始當街駁火,大東甚至用上了手榴彈,炸倒了一棵樹,攔住后面追兵的去路,這才成功逃脫。
靚坤扔下手里的報紙。
報紙上UC震驚部式的頭條赫然在目——
《警匪街頭槍戰,點三八不敵手榴彈》
靚坤對倪坤的堂弟、同為洪興四大天王之一的倪凱說道:“三叔,我爸爸受的是槍傷。據我所知,香港的社團爭斗一般都是刀斧棍棒之類的冷兵器,很少有用槍的。會不會是這些過江龍干的?”
倪凱點了點頭,說道:“很有可能。”
靚坤說道:“那就查一下,看誰跟那些大圈仔有聯系。”
倪凱為難地說道:“我們洪興是潮州幫,一向只跟從大陸來香港的潮州人玩,跟一般的大圈幫很少有交集。”
靚坤說道:“三叔,今后香港的大圈仔只會越來越多,我們得習慣這一點。這個世界正在發生巨大的改變,跟不上時代的,只會被淘汰。”
倪凱說道:“是啊,以前‘四大探長’在的時候,我們只要服侍好探長就行了。現在,好像是一夜之間,我們就變成了過街老鼠。我們的傳統不再得到年輕人的尊重,他們想的只有怎么踢開我們這些老家伙,揚名立萬。”
靚坤說道:“三叔,你沒必要話里帶刺。《古蘭經》里面有個故事:先知穆罕默德帶著他的四十門徒在山谷里講道,他說,‘信心’是成就任何事物的關鍵。一位門徒對他說:‘你有信心,你能讓那座山過來,讓我們站在山頂嗎?’穆罕默德對他的門徒滿懷信心地把頭一點,對山大喊一聲:‘山,你過來!’山谷里響起了他的回聲,回聲終于消失,山谷又歸寧靜。大家都聚精會神地望著那座山,穆罕默德說:‘山不過來,我們過去吧!’他們開始爬山,經過一番努力,到了山頂。我們沒有辦法改變時代,我們只有順應時代!這就是孫中山說的‘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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