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朝廷已經決定追責登州文武官員。
那頭,王師中卻送來了遼國東京道巨變的確切消息。
事關伐遼圖燕大局,作為聯絡女直人的出發港,登州的穩定壓倒一切。
在這種前提下,之前對登州文武的處理辦法,就變得不合時宜了。
天子趕緊遣人追回之前的傳旨使臣,并再召宰執重臣議事。
蔡京深知天子這些年心心念念的北伐大業。
前段時日,自己又因何執中致仕,被皇帝好一番折騰,這個時候自然不能有所顧忌,再惹天子不高興。
蔡公相立即站出來,旗幟鮮明的表示北伐大業為重。
遼國東京道既然已經被女直人全取,朝廷正宜派人出海,聯絡這個潛在的盟友。
登州直面遼東,必須保持穩定。
若聯金滅遼之計可成,正好可以借機調登州第二將北伐,以化害為利。
鄭居中已經貴為次相,再不能像當年那般頻繁改變政治立場。
哪怕跟皇帝唱反調,也比做反復小人要強,
明知道說服不了皇帝,也只能在和蔡京唱對臺戲這條道上走到黑。
其人也沒啥新意,只是把徐澤之前在奏章中提的一些觀點拿出來炒剩飯。
鄭居中說女直人彪悍異常,這么短的時間,就打得遼人無還手之力,顯然要比遼國更不好惹。
而大宋與遼國交戰多次,總體處于下風,
日后,大宋若對上比遼人更兇猛的金人,肯定毫無勝算。
此時與金國結盟,無疑與虎謀皮,國家禍變,恐自此事而始。
唇亡齒寒,為了大宋的安全,絕不能聯絡金國,而應該支持遼國對抗金國。
趙佶被鄭居中的烏鴉嘴搞得很不爽,冷著臉不吭聲。
好在其余宰執總體上是希望登州穩定的,公相又提前劃定了政策界限,皆表示沒有異議。
既然要保持登州的穩定,朝廷對王師中的處置就不能過于嚴厲。
天子決定給此人隨便遷了一個下軍,算是輕輕放過了。
但之前確定的人選——手腕強硬的蔡居厚顯然不再適合繼任登州。
老謀深算的蔡京還是推鄭居中薦人。
鄭太宰無奈,想了一圈,只能推薦登州通判宗澤繼任王師中。
論品級,宗澤還差得遠,但論資歷,卻是綽綽有余了。
而且,登州的問題很嚴重。
一旦解決了徐澤的問題,朝廷騰出手來,其地大小官員都難脫罪責。
把這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脾氣還犟的老官留在登州背鍋,
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與眾宰執商議后,天子向登州、蘭州分別發出詔令。
“王師中遷知廣德軍事,以通判宗澤繼登州事。”
“召陜西、河北宣撫使、開府儀同三司童貫回京述職。”
遣往登州宣旨的中使,除了帶著天子申斥登州第二將正將徐澤的口諭外,
還有一條帶給新任知州宗澤的口諭:“命中使押遼國亡人高藥師入京”。
之罘灣。
不比朝廷的緊張應對,蓬萊演習對同舟社官兵就是一次實戰訓練。
而且,還因為藍方反應慘不忍睹,使得很多課目沒有達到預計的效果。
演習結束后,官兵撤回營地內,扎實組織演習總結。
徐澤單獨找到王進,交代軍隊下步訓練和擴張的問題。
“第四將新增兩個營,其中一營用于補齊乳山、閻家口兩寨的編制,所缺裝備,很快就會到位。”
王進對裝備不太關心,以同舟社兵馬的訓練和士氣,即使裝備不全,也照樣能輕松打敗朝廷的軍隊。
他更關心演習過后的形勢變化。
“現在就補齊編制,會不會讓朝廷察覺到兩寨的異常?”
其人性子謹慎,擔心此舉會引起朝廷關注。
畢竟,就連大宋最精銳的西軍都缺編,
剛剛在“蓬萊演習”中表現一團糟的登州第一將卻有滿編營,絕對惹人起疑。
而乳山、閻家口兩寨是同舟社對抗朝廷進剿大軍的殺手锏,能不暴露,最好就別暴露。
“沒事。”
徐澤道:“朝廷早對登州起了疑心,經過蓬萊演習后,只是由小疑變成大疑而已。”
王進面色有些難看。
不比朱武、王四、孫石等人對徐澤言聽計從,
他作為徐澤的師父,很多時候,還要為自己這個弟子查漏補缺。
演習之前,他曾私下尋徐澤,請他再認真考慮考慮。
徐澤以高麗遣使入宋,同舟社在遼東的布局有可能已經敗露,
為避免出現大宋、高麗和金國三國聯手,同時鉗制同舟社的局面,
必須要化被動為主動,率先發動登州,
既試探朝廷有沒有掌握遼東的信息,并借機掙開束縛,為同舟社贏得新的發展空間。
但,真正的原因,
卻是在遼東空耗小半年,以耶律淳為代表的遼人的慫包表現刺激了徐澤。
讓他意識到,同舟社在再怎么浪費精力,也延緩不了遼國迅速敗亡的國運。
既然一切都無法避免,那就索性放開金國這只戰爭怪獸,
讓這個殘暴野蠻的奴隸制政權,去摧毀一切陳舊腐朽的勢力,
等他們推倒了大遼這棟破屋,將來自己再重建反而更加容易。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再窩在遼東這彈丸之地,必須重新調整在大宋的布局,
以確保同舟社隨時都有制衡金國的力量,以及日后消化新占領土地的能力。
只是,有些話,他是沒法跟王進講透的。
“這段時間,我想明白了一點——之前我們在登州的布局太保守,也太取巧了。”
“我計劃解決了與高麗人的戰事,就集中精力解決同舟社定位的問題。”
王進知道徐澤有很多話不方便對自己講,但心中仍有疑問。
“高麗的問題還沒解決,朝廷又盯住了登州,現在改為激進的策略,會不會有些冒險?”
徐澤道:“師父,你可知道,四日前,登州第一將砣磯島守島官兵截獲了一艘逃避戰亂的遼國亡人小船?”
王進立即反應過來,從遼國方向跑到砣磯島的小船,只能是徐澤提前安排的。
“這是后手?”
徐澤點頭,道:“入局保州之前,為了避免同舟社和高麗、女直人鏖戰之時,朝廷突然大規模進攻登州,我讓吳用制定了一個計劃,代號‘瞞天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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