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東京情報站朱貴傳來兩條消息。
一是天子急召童貫回京述職,
二是高藥師隨中使直入蔡京府邸。
徐澤綜合分析近期所有的消息,
判斷出大宋朝廷確實沒有從高麗人那里得到任何有關遼國東南路的信息。
保州那邊也還沒有新的消息傳來,預計高麗人的攻勢將在上元節之后展開。
春節臨近,徐澤計劃在之罘灣過完年,就趕到鎮海府。
倒不是他留戀宋地繁華,不愿在苦寒的遼東多待。
而是過去的一年,徐澤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遼東,
年節期間,社首親自坐鎮之罘灣,
與民同樂、發放賞賜、慰問孤寡,讓治下兵民見到自己的存在,更有利于穩定人心,
也更有利于鞏固拓展登州官場巨變后的同舟社戰果。
之所以判斷高麗人不會在春節期間展開攻勢,也是因為這個時代的特色——除了少數蠻夷,文明國家,再窮也要過年。
按照路程分析,等高麗使者回到國內,也快過年了。
大年期間,野蠻驅使百姓士兵奔赴己方準備制造的戰場,是會激起兵變的。
高麗小朝廷肯定不敢,也不能冒這個巨大的風險。
就算他們敢冒險,備戰這么久的保州也足以應付一段時日。
而大宋這邊,年節的氛圍就更加濃厚了。
東京城中早就張燈結彩,同舟社熱賣的煙花鞭炮更是脫銷,
眾多急著提貨的經銷商堵門催著發貨。
但皇帝和幾位重臣今年卻沒有太多心思關注年節,他們要謀劃更重要的事務。
童貫匆匆返回東京后,天子并沒有傳他述職,
而是令其人與重臣僉議遼國亡人帶來的消息。
拋開了“反戰”的鄭居中,蔡京與童貫再一次達成一致意見。
二人同奏:“國初時,女真常奉貢,而太宗皇帝屢市馬,女真其后始絕。今不若降詔,遵故事,以市馬為名,令人訪其事體虛實如何。”
天子欣然許可,也不顧過年不過年了,立即下詔登州守臣宗澤募選合適人員,
同高藥師等人齋市馬詔泛海,以往金國探問,其后借機通好女直。
等高藥師等人攜帶詔命到達登州見到宗澤時,徐澤已經到了鎮海府。
金國,按出虎水。
經過兩年的營建,以按出虎水“皇帝村”為中心,
周長約二十里,分南北兩城的金國都城會寧府已經初步完工。
這座都城的格局和大宋東京汴梁剛好相反,
宮殿集中的皇城在南,居民所住的外城則在北。
金國在最初設計時,顯然是做了充分考慮。
外城不僅建有堅固高大的城墻,還有甕城、馬面、角樓以及護城河。
趕在年前,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一家搬進了新落成的皇宮中。
其弟諳班勃極烈(皇帝繼承人)吳乞買,率群臣尊奉完顏阿骨打帝號為大圣皇帝。
過去的一年里,金軍屢戰屢勝,多次打敗了強大的遼軍,已經真正具備大國之氣象。
金國君臣經過討論后,確定新的一年,改年號“收國”為“天輔”。
以此,向外界鄭重宣布,金國已經完成最初的奠基,
正式成為了一個穩定而強大的國家。
如同百姓家中,家長過年期間,要準備零食、壓歲錢之類,
以滿足孩子們的年節幻想,讓熊孩子祭祀期間別搗亂一樣。
一國之主的皇帝,也是要在春節期間的各類祭祀活動后,
大肆賞賜群臣,以示國泰民安。
但長期的戰亂,已經掏空了遼國的家底,
天慶七年的春節,面對一系列祭祀活動,大遼帝國卻拿不出這點微不足道的賞賜。
皇帝耶律延禧無奈,不得不下詔,
削減供給廄馬的粟米,將之挪出,分給群臣,以作春節賞賜。
立國兩百年的泱泱大遼,竟然已經落魄到要挪用畜牲的食料賞賜群臣了!!!
不知道遼國或者依然忠心,或者早就心懷二心的臣子們,
會以何種心態面對這道荒唐卻又令人心酸的詔令。
新興的金國,卻是在南線遲遲打不開局面的情況下,
改變策略,厲兵秣馬,準備積極準備西征春州。
不過,受限于道路和通信手段的落后,信息傳遞的低效和滯后不可避免,
等徐澤得到這些消息時,已經是大半個月以后了。
鎮海府。
“社首,高麗自春節后,就一直沒有傳來消息,會不會出了意外?”
上元節過后,仍沒有收到高麗人傳來的任何消息,
金、遼兩國的信息也沒有更新,讓吳用心中很沒譜。
徐澤倒是不怎么在意,決定與高麗大戰之前,
同舟社在高麗的船隊和產業就已經轉移了不少,
水師的巡海也始終沒有松懈,相比高麗人只能盯著保州這一個點,
同舟社有高麗漫長的海岸線可以選擇,他也沒什么要過于擔心的。
“不要緊,沒有消息,就是最明確的消息。”
徐澤好整以暇,看著墻上的遼東形勢圖,目光移向高麗沿海。
“沒有猜錯的話,高麗人的大軍應該已經出發了。”
“其國花了這么大的精力,應該多少也會掌握一些情報。”
“大戰在即,封鎖港口,頻閉消息,以達到發起進攻的突然性,也不足為奇。”
隨即,徐澤的眼光,看向了遼東地圖的南側。
“登州,大宋派往‘金國’,聯絡女直人的使者船應該也已經出發了吧?”
蓬萊北刀魚寨。
馬政、藥師等九人,乘坐平海水師的兵船離岸,忐忑不安的向北面海面駛去。
天子詔命宗澤募選合適人員,會同遼人高藥師渡海,
以往金國探問,并通好女直人。
若論最“合適”此任的人員,當然是有行女直經歷的登州第二將軍士莫屬。
但有“圍城”之事在前,朝廷對徐澤已經極為忌憚。
聯絡金國這么大的消息,至今都瞞著他,自然不可能再選第二將的人
剛剛上任的宗知州也不熟悉軍中情況,
只能任由登州兵馬鈐轄馬政挑選膽壯健卒七名,各授以三班借職(最低官階)。
許諾使金歸來,有功再轉。
船上,眾人不確定能不能等到“有功再轉”,各個緊張不已。
過砣磯島不久,就見到了“金國”巡邏船。
兩船相隔甚遠,“金人”就一陣嘰里呱啦的喊話,
馬政、高藥師等人面面相覷——沒一個人能聽得懂!
“金人”連喊三遍后,見來人接不上話,引弓就射。
馬政亡魂皆冒,親自操櫓,大冬日里居然劃出了一身汗。
“金人”在后緊追不舍,馬政留了個心眼,
擔心因為自己等人的冒失舉動,引來宋金兩國之間的大戰。
不敢原路返回不遠處的砣磯島,而是一路向西南劃去,
竟然劃入青州廣陵鹽務巡檢司的巡戒區,
被武松部出海的巡邏船所獲。
馬政害怕天子責罰,謊稱自己等人已入遼國蘇州界,
但金人不納,出使之人險為金國巡邏者所殺。
青州知州慕容彥達因平滅匪亂有功,剛剛遷任他地。
接任的崔直躬不敢隱瞞,具奏其事。
大宋通好金國的第一次嘗試宣告失敗不說,還將如此絕密的行動鬧得一路皆知。
連東京城都在盛傳“增稅伐遼”之事,讓朝廷極為被動。
天子震怒,
詔馬政責官青州,募選借官的將校,全部編配遠惡邊州。
七個倒霉鬼,連一個月的新官職俸祿都沒領到,就享受了罪官才能受用的“編管”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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