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斡魯的臉僵住了。
“開創更大的事業”,意思是說東南路這潭水太淺了,不夠徐澤施展。
同舟社接壤的各方勢力也太弱了,不配做徐澤的對手。
雖然早就隱隱猜到徐澤心氣極高,根本沒拿自己當作同量級的對手,
但知道歸知道,徐澤如此不講體面,當面狠抽自己的臉,
真的好嗎?!
“哈哈,不用舍不得,我一時還不會動,總要等這邊的事都理順了才會走。”
徐澤很隨意地拍了拍完顏斡魯的肩膀。
“有些話和你當面講清楚了,后面才能少很多麻煩,也免得你們總是提心吊膽。”
徐澤的玩笑話卻讓完顏斡魯笑不起來,其人與徐澤接觸這么久,自然知道在他面前最好別耍心眼,很干脆地問:
“什么話?”
徐澤看了看完顏斡魯因暈船已經開始發白的臉。
“不要再打同舟社的主意!”
完顏斡魯一臉茫然,道:“我,怎么不懂,社首的意思?”
“真不懂?”
徐澤饒有興趣地盯著完顏斡魯上下打量,搞得后者極不自在。
“帶上來!”
一隊士卒應聲從船艙內帶上來四個五花大綁的囚徒,
被綁之人臉上浮腫,神情萎頓,應該是吃了不少苦頭,
看發型和服飾,不是女直人。
完顏斡魯不認識,更加茫然了。
徐澤暗嘆造化弄人,就連這“老實人”也被自己帶出演技了。
“這段時間,東南路抓了不少從遼陽方向過來的探子。”
“野性重的,全部當場殺了;老實聽話的,留下來有活干。”
“還有這些,一直不忘回到遼陽,我便帶了過來。”
完顏斡魯的確不認識這些人,
身為一軍統帥,具體安排誰做探子這點“小事”不可能讓他親力親為。
而且,這個時候,即便知道是自己的人,其人也不能承認了。
“社首莫,要亂說,我,沒派人。”
“既然元帥不認識——丟了吧!”
隨著徐澤一聲令下,幾名探子被逐一丟下了水——
沒有綁縛大鐵球之類的東西——徐澤并不是一個暴虐的人,
被五花大綁后,丟進浪濤不斷的海水中,
要是還能自行解開繩索,游到岸上去的,
徐澤自然不會介意饒這人一條性命。
不過,奇跡并沒有出現。
因為上甲板至海面的落差,四名探子先后丟入水中后,
除了濺起的水花更大和隨后冒出的氣泡外,
便如秤砣般直入水底,并沒有人能掙扎著露出水面。
完顏斡魯臉色由白轉青,徐澤此舉警告的意味如此強烈,他卻只能忍著。
徐澤轉身,看了看完顏斡魯額頭因為暈船滲出的細汗,決定不再耽擱時間。
“說正事,我準備派個使團,去會寧府見你們的皇帝,你給安排一下!”
見皇帝?
準備做什么!
得知同舟社重兵集結穆州和寧州,完顏斡魯就猜到高麗敗了,
但具體戰況如何,卻不可能猜得到。
現在,很顯然,同舟社不僅贏了,還贏得很輝煌,
以至于徐澤要求見皇帝,肯定不是去要犒勞封賞之類,
這個年輕人確實沒臉沒皮,但政治眼光和手段卻遠超自己,
肯定不可能做這種沒品的事。
“你們,打贏了,高麗?”
“嗯!”
徐澤點頭承認。
“至少十年內,你們不用再擔心高麗人會來搗亂了!”
完顏斡魯被徐澤話中隱含的信息震驚了。
“我,聽不懂,你的話——”
徐澤從楊喜送過來的托盤中,取出毛巾,遞給完顏斡魯。
“別緊張,擦擦汗!”
完顏斡魯懶得跟徐澤解釋自己是暈船出的汗——因為對方肯定知道這一點。
他娘的,騎馬那么顛都沒事,這才下海多久,就這樣了。
“高麗敗了,很慘!國都開京城都被我們攻破了!”
“什么?不可能!”
完顏斡魯驚得手中的毛巾都掉了,同舟社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強了?!
而且,既然攻破了別人的國都,
為什么還要返回東南路,待在高麗那塊土地,不比這里陪金國玩更好嗎?
徐澤一把抓住掉下來的毛巾,重新遞給完顏斡魯。
“老完顏,睜開眼吧,時代變了,沒有什么不可能!”
完顏斡魯內心的震撼無以復加,
自從生女直人聯盟擴張到曷懶甸地區后,與高麗的接觸就多了起來。
這些年,為了戰與和,雙方多次派使,
其中,有少部分女直使者,是進過開京城的,
返回按出虎水后,便帶回了這座城池極度險峻雄偉的傳說。
論起防御性來,遼國的上京臨潢府,都沒法和開京比,
剛剛完工的金國會寧府,與之更是沒有可比性,
同舟社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攻破開京城,
那會寧府在其面前,還不是紙糊的一樣!
徐澤見完顏斡魯被驚呆,招呼楊喜取來一份文件。
“這個,你帶回去,交給你們的皇帝看看,他應該非常感興趣。”
完顏斡魯接過徐澤遞過來的文件,茫然地打開。
完顏希尹的女直文字創立工作還沒有結果,
斡魯能接觸到的文字,除了契丹文字,就是漢字。
他知道這上面是漢字,至于寫的啥,他就不知道了。
“什么?”
這份協議的名字很古怪,以完顏斡魯有限的漢語儲備,還有些不太理解,
但他還是敏銳的抓住了關鍵詞。
“同盟?”
“對!就是同盟。”
明知道對方聽得懂,徐澤卻又故意補充一句。
“同舟社和高麗結為同盟關系,戰略上共進退,一方遭遇第三方襲擊,另一方無條件出兵支援。”
“這,這怎么可能?!”
完顏斡魯人老成精,他可不會相信什么“遭遇第三方襲擊”“支援”之類的鬼話,
這份協議的潛臺詞分明是說,一方襲擊第三方,另一方也會立即出兵。
同舟社和高麗共同的第三方是誰?!
一個同舟社都這樣難纏了,再加一個高麗,
這,這,金國真的要退回按出虎水嗎?
不對,徐澤確實有威脅自己的意思,
但他喊自己過來,肯定不是為了威脅而威脅。
完顏斡魯終于調整好了情緒。
“你們,不是才和,高麗人打,完仗?”
“對呀,是才打完。”
見完顏斡魯仍然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徐澤接著道。
“我直接說結果吧,免得你胡思亂想。”
“此戰的目的是為了懲罰高麗背信棄義,擅自攻擊保州的行為。”
“同舟社雖然勝了,但我們不取高麗一土,不傷高麗一民。”
“高麗人被我們的‘仁義’感化,簽署了這份協議,自愿與同舟社進行深入合作。”
完顏斡魯徹底懵了,以女直人有限的歷史和斗爭哲學,確實無法理解這種復雜的操作。
徐澤笑問:“還是不懂?”
“嗯!”
“其實,我一直在教你的,可惜你悟性太差,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