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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軍陸海并進大舉進攻福建的緊急軍情送至江陵時,新宋朝廷正在為如何應對即將開始的大戰而爭吵不休。
進入十月份之后,京西南路襄州、郢州兩地的同軍斥候就頻繁越過邊境,加大了對荊湖路宋軍的偵查和襲擾力度。
而宋軍探馬冒險出境偵查,也發現了同軍正在向南面大規模集結的種種跡象。
很明顯,經過大半年時間的休整,大同帝國已經初步消化了京西、淮南四路,即將掀起第二次滅宋之戰。
敵人的用兵戰略,也沒有出乎新宋君臣之前的預料。
應該還是先利用熱點問題開戰,以在戰爭中調動宋軍的兵力部署,再集中精銳兵馬直搗新宋中樞的老套路。
現在的問題是大戰將起,新宋政權的備戰工作卻嚴重不足。
兩個月前,樞密院綜合各地上報的數據,得出全國現有兵馬計二百二十六將,總兵力六十三萬七千五百人的結論。
這個數據明顯注水嚴重,絕對不能當真。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指望拿他們與兵馬總數更少的同軍對抗。
新宋軍隊的主體是被收編的潰兵、義軍和盜匪,兵源雜亂、整訓不足、甲械不全號令不熟,戰斗力成疑,只比烏合之眾稍微好一點點。
這樣的軍隊,也就勉強打一打小規模的襲擾戰。
要想組織十萬人以上規模的大會戰,莫說打不打得贏,僅僅是統一指揮的問題,就能難到一眾將帥。
新宋、舊宋雖然都是宋,但已經滅亡的王朝重新建立哪有那么容易?
即便有大同正乾皇帝故意放水,重建了大半年的新宋朝廷也才勉強壓制住內部的混亂,現在的家底太薄,實在承受不起再次大戰的失敗。
尤其是剛剛有點規模的御營兵馬,更是新宋朝廷穩定統治的關鍵。
若是輕易消耗在戰爭中,朝廷將再次失去對地方的掌控,甚至徹底淪為擺設。
考慮到這些現實困難,黃潛善等大臣建議趙構主動放棄江陵,將行在轉移至長江以南,盡力避免與同軍拼消耗。
而后,利用長江以南水網縱橫,很多地區不利于同軍騎兵和炮兵大規模展開的地形特點,與其慢慢周旋。
待熬過了大同的這一波攻擊,朝廷再聚集力量反攻江北。
客觀上講,黃潛善等人的建議比較符合新宋政權的現實,乃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但放棄江北的主張卻受到了很多大臣的強烈反對。
上個月,宰相汪伯彥護送宣和太后前往潭州,就有不少大臣彈劾汪伯彥、黃潛善等奸臣貪生怕死,蒙蔽圣聽,枉為宰執。
好在趙構驅逐李綱、斬首陳東等人的威懾力還在,倒是沒人張口就喊打喊殺。
但反對南渡,要求皇帝堅守江北與大同拼正面的態度卻是極為堅決。
聰明人一切違背常理的言行背后,肯定有利益關聯。
這些大臣之所以知道江陵很難守住,仍要堅決反對朝廷南渡,乃是因為他們絕大部分就是江北之人,或者在江北有自己的利益。
朝廷只要還守著江陵,就有北伐中原,收復故土的希望。
可一旦南渡,新宋將徹底淪為割據政權,再難恢復雄心。
趙構能當上皇帝重建大宋,只是因為其人能勉強凝聚所有既得利益者的人心。
但你一面高喊“迎二圣,復故土”的政治口號欺騙不忘故土的忠臣義士,一面還沒有開戰就想著逃跑,算怎么回事?
小趙官家通過對同外交才站穩腳跟,自然不能支持放棄江陵。
甚至,為了表達“迎二圣,復故土”的決心,證明自己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其人還得有意打壓“逃跑派”。
皇帝拉偏架的結果,便是以黃潛善為首的“逃跑派”雖然更加有理有據,卻被占據大義的“主戰派”罵得狗血噴頭。
不過,趙構到底不是沒有主見和決斷力的趙桓。
明修棧道不成,那就暗渡陳倉。
如:以龍圖閣直學士錢伯言知潭州、以直秘閣王圭為江南西路招撫判官,遣兵部員外郎江端友等撫諭湖、廣、江、陜諸路,及體訪官吏貪廉、軍民利病。
表面看是“打壓”這些建議南渡的大臣,卻是將他們發配到長江以南籌備錢糧、招募軍隊、安撫百姓,其實就是為南渡做退路。
而對“信用”的主戰派,則委以前線督戰的重任。
如:以起居舍人唐重督荊門軍,以監察御史張所督潛江,以荊湖北路經制副使傅亮督復州,等等。
求戰者得戰,全部頂到前線去。
如此,不到半月時間,本就沒有編滿的新宋朝堂竟然去了小半大臣,小趙官家的耳根頓時清凈了不少。
其人又命樞密使黃潛善親自督辦,命御營官兵搜集沿江所有船只,盡皆集中到宜都、松滋、江陵、公安等地嚴加看管,隨時準備“支援前線”。
在新宋君臣緊張備戰中,時間匆匆來到十月下旬,同軍第七軍由襄州、郢州兩地同時攻入荊湖北路,宣告新一輪的同宋大戰正式開始。
荊(江陵)襄(襄州)一體,襄州、郢州居高臨下,處于沮水、漳水、漢水上游,同軍順水直下攻打江陵,兵力和物資投送都非常容易。
盡管有主戰的大臣親臨一線督戰,新宋軍隊的作戰意志明顯要強于舊宋禁軍,但在同軍的猛烈進攻下,前線各寨堡仍是在短時間內相繼告破。
開戰僅兩天,岳飛便將戰線推進到了長林和潛江兩縣的防御外圍。
無論是長林還是潛江,距離江陵皆只有兩百余里,這兩地一旦被攻破,同軍的騎兵都能在一日內推進到江陵城下。
江陵過于靠近大同邊境,缺乏防御縱深的弊端在此戰中盡顯無疑。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該考慮如何增援前線以扛住同軍的攻擊了,而是趕緊將忠于朝廷但的軍民撤到長江以南。
要知道,江陵城內外不僅有行在數量龐大的朝廷官員和御營大軍,還有包含他們親屬在內的南逃百姓數萬人。
即便朝廷提前搜集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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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江船在江陵和公安等地,可想要在短時間內將數量如此龐大的人員全部運過長江,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實際上,早在同軍突破荊門樂鄉鎮防線時,之前還在叫囂“絕不后退”的朝臣們就已經慌了神,轉而勸說官家以江山社稷為重,趕緊渡江。
反倒是趙構以“不負前線將士”為名,一再強調自己要堅守江陵,死活不肯撤退。
當然,小趙官家雖然年輕氣盛,不愿丟下忠勇的將士們私自跑路,卻也知道百姓乃是國之根本,其人當天就下令黃潛善組織船隊運送驚恐萬狀的百姓渡江。
一時間,江陵附近的長江水面千帆盡展,眾多由京西兩路逃至此處的百姓揮淚登船,前往此生都有可能再不會回來的江南諸地重置家業。
眾多的渡船之中,有一艘護衛眾多的四車戰船格外引人注目,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船上護送的正是潘賢妃和皇子趙旉等貴人。
不過,小趙官家的“仁義秀”僅僅持續了一天時間,便因為同軍狂飆猛進,前線不斷告急而被其人丟到了一邊。
趙構起初還能勉強鎮定,命黃潛善騰出所有大船運送前營將士和部分官員渡江,其人留下來為眾人殿后。
可是,只過了半天時間,同軍攻上長林縣北城墻的緊急軍情送來,其人就再也裝不下去了,當即登上快船跑路。
為防止同軍利用俘獲江船后渡江追擊自己,趙構臨行前下令焚毀所有小船。
黃昏時分,無數百姓攜老扶幼趕至江邊,卻見官兵將小船集中起來一把火燒掉,隨即又登上大船楊帆而去。
百姓絕望的哭聲隨著北風傳到數里之外的長江南岸,聞者無不落淚。
而遠在兩百里之外的長林和潛江,深入前線督戰的張所、唐重等大臣卻在踐行自己絕不退縮的承諾。
同軍攻上長林北城墻后,唐重親自率預備隊上城支援,死在亂戰之中。
隨后,長林告破。
督戰潛江的張所比較知兵,防御做得更好,城池被攻破的時間要比長林晚一天。
城破之后,張所還率部分將士退入城中與同軍展開巷戰,最終力竭被俘。
大國之間的戰爭勝負,首重國力和動員能力,再比戰略規劃和戰爭準備,最后才是戰役指揮和戰術運用。
不幸的是,無論哪方面,新宋政權都落于下風。
所以,這次戰爭的結局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絕不會因為極少數人的忠義和熱血就能夠改變其方向。
而當信誓旦旦承諾“不負前線將士”的趙構倉惶跑路的消息傳開后,各地宋軍的抵抗意志更是迅速瓦解。
江陵之戰從發起到結束,僅僅半個月的時間,岳飛便拿下了長江以北的荊門軍和歸、峽、復和江陵府等地。
此時,新宋皇帝趙構已經一路逃到了荊湖南路治所潭州。
這中間還有不少曲折之事。
小趙官家的計劃是直接乘坐戰船沿長江進入洞庭湖,再轉湘江直入荊湖南路治所潭州。
然后,等待形勢變化再做決斷。
因為其人的乘坐的戰船逃跑速度實在太快,導致龍舟快要進入洞庭湖時,跟上的護衛戰船僅剩下了十三艘,總兵力還不到三千人。
到這個時候,護駕的楊沂中才想起洞庭湖中有正在被韓世忠、李成等人合力剿而未除的水賊鐘相,匆忙勸皇帝在此停留一晚,等待后面的大隊戰船跟上再走。
趙構卻擔心同軍行進如飛,隨時都會追上來,哪里敢停留片刻?
其人不顧楊沂中勸阻,執意要冒險穿過洞庭湖。
小趙官家的想法很簡單:洞庭湖水面寬闊,龍舟高大,視線良好,航速又快,一旦發現了賊人,不與其糾纏,直接跑路就是。
可等進了洞庭湖,其人才絕望地發現,這個大湖寬闊是寬闊,卻不夠深,能行大船的水道經常曲折轉向,根本不是筆直向南的。
湖中淺灘密布,有不少露出湖面的長滿了蘆葦等物的沙洲。
甚至,還有一些大的沙洲被百姓開辟出了農田和菜地。
這種復雜的地形簡直就是為水賊量身定做的藏身之所,也難怪驍勇難當的韓世忠、李成二人合力,半年了都沒能徹底剿滅鐘相。
洞庭湖內既然有百姓種的莊稼,自然也會有駕船打漁的漁戶。
一般漁戶見著官船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即駕船逃跑,但也有膽大的家伙,遠遠的打量官軍。
趙構此時只顧跑路,哪有心思管這些實際就是水賊的家伙要做什么。
敢靠近戰船就命弓弩手攢射,若是有形跡可疑的小船躲在蘆葦后面的水道,則馬上改換水道。
如此,七拐八拐,眾戰船進入了一個圓筒形的水道,即將駛出時,眺望手突然發出預警信號。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遠處“圓筒口”湖面蘆葦遮掩的水道內,不斷有小船駛出。
而在船隊后面的“圓筒底”,更多的小船也鉆出了蘆葦水道。
原來,“官軍戰船”才進入洞庭湖,就被水賊的探子發現,并以特殊的聯系方式告知了“楚王”鐘相。
趙構擔心同軍追上自己,逃跑過程中并沒有立旗,導致鐘相也不知道貿然進入自己地盤的官軍統領是誰。
但這個問題并不重要,不管是哪里來的官軍,想進洞庭湖剿滅自己,先看看他的命夠不夠硬!
蟻多咬死象,水道復雜的湖面上,數量眾多行動便利的小船就是大船的噩夢。
趙構不懂水戰,卻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有任何猶豫,當即命所有戰船開足馬力,筆直朝前沖過去。
幸好其人夠果斷,水賊雖然借著熟悉地形,趕到官船之前封鎖了湖面,卻因為準備的時間太短,缺乏留住大船的有效手段。
一場混戰之后,水賊成功截下了四艘大船。
趙構再次險之又險地撿了一條性命,等其人狼狽逃出洞庭湖時,身邊護衛的戰船僅剩下了五艘。
又一次經歷生死大劫后,小趙官家對麾下戰將的能力和忠心都有了疑心,再不敢盲目相信各地上報的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