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憂眼見著阿旺羅離去,神色先是一愣,隨后轉頭望向倉央措喊道。
“為何放他離去。”
鬼鬼,兄弟你此刻成佛了,可兄弟我還只是個區區二品境界啊。
此刻放任對方離去,萬一之后對方清醒了回來找自己咋辦?
就算西蜀和西域相距甚遠,但真要被一個登封境界的強者盯上了,葉無憂只怕是睡覺都睡不踏實。
面對葉無憂的話語,倉央措只是微笑,并未回答葉無憂的話語,隨之目光遠眺,語調平緩道。
“佛宗宗主心生執念,已不適合執掌佛宗,且去西域望禁山閉過此生。”
伴隨著倉央措的話語落下,天地之間有一道金光一閃而過。
真佛現世,口吐天地真言。
倉央措此刻向著葉無憂微微頷首,溫言笑道。
“葉施主想必此生都不會再見到對方了。”
四周跪拜的僧人,此刻有人壯著膽子問了一句。
“敢問活佛,佛宗有誰可接替?”
倉央措此刻目光流轉,在四周眾多僧人身上一一掃過,最終,卻是停留在了某人身上。
倉央措輕輕一指,四周金光頓時匯聚此人周身。
蓮池此刻一臉復雜之色,輕輕站起,任由那些金色光芒匯入己身。
伴隨著金色光芒的匯入,蓮池隱隱感覺到,束縛了自己多年的境界瓶頸,此刻終于有所突破。
“佛門之主,蓮池長老可替。”
在場僧人無不應從。
倉央措此刻身形憑空浮起,身后金身佛像此刻也終于是換了姿態,由金剛怒目轉變為了慈悲之色。
倉央措眼眸向著遠方望去,金瞳之下,仿若能看穿萬里。
隨之,他在空中盤膝坐下,就那么靜靜懸浮在半空中,雙手合十,向著佛宮外圍的數萬名虔誠信徒,向著西域那無數草原兒郎,輕輕誦起了佛經。
此為佛言。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倉央措聲音平緩,緩緩述說。
他的聲音仿若帶著某種魔力,數萬信徒如癡如醉,就連并不了解佛經的葉無憂,此刻也是漸漸沉入了心神。
此為灌頂。
此般講述,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從日出講到日落,在從日落講到滿天繁星。
但聆聽之人,卻是渾然不覺身體有所勞累,反而是覺得身體愈發輕快,冥冥之中,更是仿若悟到了什么一般,原本許多心有執念的事物,此刻都紛紛有了答案。
伴隨著新一輪的日出,倉央措停止了講述,眾人也從沉浸之中醒來,有不少信徒高僧此刻虔誠喊道。
“多謝活佛渡我。”
葉無憂此刻也清醒過來,這番講述,說實話他沒聽懂。
但他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體內的修為精進了不少。
原本已空蕩蕩的內力,此刻盡數盈滿,更是有一絲絲真氣游龍在筋脈內平穩運行。
而且,心劍的境界,得到了提高。
系統界面,原本只有55%進度的心劍,此刻卻是達到了80%。
葉無憂此刻突然很想讓倉央措再講上個幾天幾夜。
蓮池此刻也是從沉浸之中清醒過來,一天的講述,使他的修為一只腳踏入了登封境界,接下來只需要花時間穩固,便是真正的登封。
這位原本以年過半百,更曾經是眼前這位真佛師傅的老者,此刻向著倉央措輕輕一拜,嘆息道。
“多謝倉央活佛,普渡眾生。”
倉央措此刻目光望著蓮池,平靜笑道。
“并非佛渡眾生,而是眾生渡佛。”
說完,也不管周圍人群詫異神色,倉央措轉頭望向葉無憂輕輕一拜,道。
“葉施主,多謝了。”
真佛所訴,盡是天地真言。
一抹除了倉央措,沒有任何人能感受到的無形之氣,此刻化作絲線匯入葉無憂體內。
這是功德之氣,也是天地氣運。
葉無憂神情倒是并未有什么拘束,琢磨了下,笑著問道。
“之后準備干嘛?”
“去一處地方。”
“去哪?要不要一起?”
倉央措只是搖頭輕笑。
葉無憂心中頓時明了,向著眼前這位真佛遞去了一個我懂你的眼神。
倉央措目光再度眺望四方,看了看那巍峨雪山之上,自己居住了許多年的布拉達宮。
金色雙瞳之間罕見的露出一絲復雜情緒。
但在隨后,這位真佛便化作一道流光飛逝在天邊,只留下還在原地愣神的眾人。
葉無憂張開雙手,用盡全身力氣伸了個懶腰,隨后向著那位已經是佛門宗主的蓮池遞去了一個眼神。
蓮池報以微笑。
葉無憂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如今盡管倉央措成佛,但他葉無憂所搞出的那些動靜,卻是讓他很清楚自己不該留在此地。
最后瞥了一眼雪山之上那已經是一片溝壑的天路,葉無憂眼角抽了抽,加快了離去的步伐。
一位負劍游俠,至此消失在人群之中。
……
草原上,有著一處小部落。
部落沒出什么功勛之人,本應算不上有名,但附近草原卻都知道有這么一部落。
只因這部落內有一位女子,生的極為美麗,乃至四面八方的部落都知曉。
也不是沒有人動過歪腦筋,想要把這女子給收入帳中,但每次出手,都會被神秘之人所阻。
一來二去,再加上這女子也終于過了最為年輕誘人的芳華階段,也就無人再起心思。
但他們只是奇怪,這般美麗的女子,卻遲遲未作婚嫁。
那女子如花似玉為誰留?
部落的人也時常有疑問,但那名叫瑪吉阿米的女子卻總是笑著搖頭,再加上對方身后總有神秘人出手,部落之人也就并未過多追問。
他們只是知道,瑪吉阿米很喜歡去離部落不遠處的月亮湖畔,坐在湖畔青石上,經常一坐就是一天。
今日亦是如此。
瑪吉阿米此刻正坐在湖畔,一襲如瀑長發隨意散開,雙腳踩在湖水里,輕輕晃悠。
湖畔四周是一片繁茂的樹林,此刻一切都顯得很安靜,安靜到那輕微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瑪吉阿米神色露出一絲嗔怒,在水中站起了身,叉腰轉身笑罵道。
“小扎達,說了姐姐今日沒空陪你玩,去找其他孩子去。”
話音未落,那原本神色嗔怒女子眼中卻是微微一顫,緊接著急忙轉過了身,不去看那張本早已模糊,但此刻卻無比熟悉的面容。
身后,此刻站著一位白衣僧人。
沒有無盡的佛光,沒有梵音繚繞,沒有那耀人的金瞳,倉央措就這么收斂了所有聲息,從密林之外走來,直到望見那女子的背影,堪堪站定。
這位堪稱佛門史上最為年輕的活佛,此刻眼眸之中罕見的閃過一絲猶豫與遲疑。
但最終,他還是下定決心一般,輕輕開口道。
“我來了。”
瑪吉阿米并未回頭,而是以背影對著他,淡淡道。
“你來干嘛?”
倉央措此刻有些啞然。
讀盡萬千佛經的白衣僧人此刻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語,正當他思索之時,卻望見那女子背影此刻輕微顫了顫,似在抽泣。
他連忙上前一步道。
“我來找你。”
“找我干嘛。”
“為你作一首詩。”
安靜的湖畔邊,此刻傳來女子仿若刻意壓抑的笑聲,倉央措向前望去,只見對方此刻終于轉頭回望,露出一張熟悉面容。
那女子笑靨如花,卻又淚珠悄掛。
倉央措上前幾步,剛剛伸出手,但卻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將手又縮了回去。
瑪吉阿米此刻見著這白衣僧人如此膽小行徑,眼中微微一愣,隨即有些氣笑道。
“怎么換了件白衣。”
倉央措摸了摸他那光頭,神色有些尷尬道。
“之前那件僧袍有些破了,有位姓葉的施主跟我說穿白衣服比較好看。”
瑪吉阿米此刻再也忍不住,先是捂著嘴嗤笑一聲,隨即又忍不住蹲下身來哈哈大笑。
她笑得很歡快,笑聲中透露著一絲喜悅與開懷,仿若要把這幾年的笑都補回來一般。
倉央措此刻終于是壯起了一絲膽子,微微走上前幾步,右手輕輕拂過對方那散落如瀑的三千青絲。
青絲繞指柔。
瑪吉阿米此刻抬起頭,望向那張此刻有些紅著臉,不敢與其對視的臉龐,小聲咕噥道。
“一點沒變,怎的成佛了還這般膽小。”
倉央措紅著臉反駁道。
“變了,前世我只敢五百次回眸,而這一世我敢牽你的手。”
瑪吉阿米剛剛壓下去的笑意此刻再度涌上,她忽然間涌入對方懷中,不住的低笑。
倉央措一動不動。
良久,才聽見女子細微的聲音。
“你成佛了。”
“嗯。”
倉央措平靜回應,右手輕輕撫摸對方青絲,但在那對方此刻看不見的臉龐上,眼中卻是露出了一絲悲傷之色。
但倉央措不知道的是,在他的懷中,原本還有些輕輕笑意的瑪吉阿米,此刻眼中露出一絲哀傷。
真佛已至天人境界,超越地仙之上,不可久留于人間。
兩人就那么輕輕抱著對方,仿若下一秒對方就即將不在。
良久,懷中女子此刻低聲道。
“作首詩吧。”
“好。”
倉央措輕輕點了點頭,隨即緩緩閉上了眼眸。
再度睜開之時,已是金瞳。
天地之間,那原本已沉寂下來的佛光,此刻再度亮起,照耀整座西域天穹
茫茫梵音盡起,自天際而來,響徹西域。
整個月亮湖畔,此刻間仿若圣地。
倉央措望著身前那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熟悉身影,緩緩開口。
這一次作詩,是為佛之真言。
“那一天,
閉目在經典香霧中,
慕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搖動所有的經筒,
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
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啊,
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遇。”
倉央措緩緩念完最后一句話,隨即抬頭望向天穹。
天穹此刻,如同一幕磅礴畫卷,層層云朵匯聚在一起,遮蓋天地。
但其中心處,卻是留出了一片巨大的空白,有佛光自上傾瀉而下,籠罩倉央措周身。
倉央措此刻望向瑪吉阿米,見著對方神情,想要說些什么,但卻終究沒有言語。
佛光籠罩之下,倉央措身形緩緩升起,他低頭,最后看了一眼對方。
心神一顫。
他伸出手指,輕輕在空中寫下了兩字。
兩字,是為真佛之言,此刻化為一道流光,墜入瑪吉阿米手心里。
那漫天的佛光通道中,倉央措此刻閉上了雙眸,雙手合十,低聲喃喃道。
“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怕誤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最終,伴隨著倉央措的聲音愈發愈遠,那漫天佛光此刻緩緩收攏,白衣僧人最終是消失在了這世間。
地面上,那原本一直神色強裝灑脫,甚至最后微笑目送對方離去的美麗女子,此刻早已是淚眼朦朧。
她強忍著不讓淚水滴下,輕輕攤開手掌,其上,跳躍著兩個金色文字。
瑪吉阿米忽然間淚流滿面。
金色文字化為一道流光,融入進瑪吉阿米的體內。
“來世。”
世間安有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這一世,我不負如來。
下一世,我定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