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冽心中明白,此刻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方才那葉無憂與安寧交手時的異響,轟鳴之聲即便數十里外都清晰可聞。
作為大楚登峰境界的強者,且來到蓬萊已經多日,自然不會什么都不知曉。
他知道,這里里島嶼真正的中心,已然并不遙遠。
他也知道,在這蓬萊島嶼之上,此刻有一道藍色光幕,正散發著幽芒緩緩前行,奪人性命。
有愈發愈多的武者,此刻都接近了這里。
在拖延下去,怕是來的人就不只是葉無憂他們了。
屆時若是有其余登峰武者前來,那當如何?
所以他選擇了出手。
他在賭,賭葉無憂此刻無法使用那通天般的一劍。
況且,此刻的黎冽心中有把握,即便葉無憂真揮出了那么一劍,自己也有辦法在其中存活下來,斷不至于落到像那日付千山那般凄慘境地。
畢竟,他早有準備了。
黎冽輕輕踏出一步,隨即伸出右手,指向天邊,在其身前虛握。
另一手,指地。
步伐輕挪,仿若在那不大不小的墓室之中勾勒出一幅畫卷。
“天地不過日月,日月不過陰陽。”
黎冽的聲音沒來由的在這四周回蕩響起,這片已然被踐踏不成樣的密林之中,光芒仿若暗了那么一瞬。
可蓬萊島嶼上,明明只有白晝,不分日夜。
這一幕讓張明軒眼中訝異,他想起了曾經在道宗,在山上,在那已經泛黃無人問津的典籍之中,曾有那么一段記載。
曾有一教人,翻手,便能撥開云霧見青天,覆手便能令曉天轉為殘夜,橫推了當時的一切道法,也幾乎凌駕于世間的一切宗門,卻是深諳陰陽之道。
那個教派,叫做日月神教。
后來的后來,當那人故去,全宗上下卻是無一人能夠學成那本領,于是只能分為兩撥,有人能撥開云霧,驅散黑暗,有人能令白天化為黑夜……
再然后,便沒有然后了……
宗門散亂,教義斷絕,那般神奇玄妙的術法,也就成了絕唱。
只是還有那么幾句傳說般的話語點撰在了書籍的最末尾。
若有一日,有人能將這兩種術法合二為一,那便是日月神教再度輝煌之時。
眼下,在這近千年來江湖氣運最為鼎盛之年,預言莫非就要成真了?
張明軒的目光之中有著些許復雜。
這被人譽為最為鼎盛的一代江湖,究竟踴躍出了多少妖孽?
往年里,那根本難得一見的登峰造極境,此刻卻是多了數倍。
就連造極,也已經有人看到了那其中風景。
曉天,移花,道宗……
更別提那西域的佛子,和時隔千年的一位當世儒圣……
如此多的妖孽之人,此刻卻盡數是在同一個時代齊齊涌現了。
這讓張明軒心中怎能不復雜?
但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此時的張明軒,似乎忘了自己,某種意義上也正是那妖孽之人……
復雜只持續了片刻,下一刻,卻再度恢復如常,變為了那一副憂愁神色。
當然,愁緒之中,還有著那么一絲絲無可奈何以及無奈氣笑。
原因不是別的,只是因為葉無憂。
黎冽的氣機依舊雄渾如墨,深厚似海。
可此刻卻是凝固住了一般,連帶著他的表情一道。
葉無憂此刻站在那座大坑旁,就那么居高臨下,目光注視著對方,臉上神色卻是笑瞇瞇的開口道。
“實話實說,付千山比起你,確實是有所不如。”
有一方青石硯臺在葉無憂身前漂浮,散發著淡淡的青色光澤。
而在葉無憂的指間,則有灰色氣息繚繞,鋒銳無比。
青色光澤雖淡,但落在黎冽眼中,卻是比起曉日還要明亮萬分。
那是什么?
黎冽的心中泛起疑惑,他并不知道那是與那位儒圣有關的物品,只是隱隱察覺那并非凡物。
那一方小小硯臺所給與他的壓迫,比起葉無憂手中那指鋒銳劍氣還要強上的多。
可到了這一步,底牌也已然彰顯出來,黎冽怎會退縮?
不知者無畏,若是黎冽知道那硯臺是儒圣意志所化,不知他是否還會這般。
他此刻面目閃過一絲猙獰,但雙手卻是沉穩,指間虛點,隨即右手朝著那方硯臺輕輕一握!
似乎想要將那硯臺粉碎開來。
即便明亮如同曉日,那又如何?
破開便是!
但這無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頃刻之間,黎冽的神色劇變,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緊接著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向著后方倒去。
那不算太大的主墓墻壁頓時被黎冽給砸出一個約莫人丈巨坑。
殷紅沾染了黎冽的眼眸,世界一片猩紅,但在他有些無奈和憤恨的目光之中,卻是有一物,在他身前如此耀眼……
葉無憂的面色依舊掛著那般淡淡笑意,輕描淡寫的收起硯臺,剛想說些什么,但隨即,目光微頓。
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在一旁默默觀望的封云,此刻眼中也露出一絲疑惑。
張明軒帶著夏安夢稍稍退后了幾分,眉頭微微皺起。
就連那在不遠一旁,拄槍站立的安寧,此刻也凝住了目光。
眾人的疑惑,幾乎是同時泛起。
又一瞬間明悟過來!
“這白骨,怎么還不粉碎!”
封云率先開口道。
明明經歷了無數戰斗的余震,就算方才葉無憂與安寧地面上交手那一下,可以理解為是下方黎冽及時出手抵御,亦或是這仙人墳墓有些玄妙,如同那藥園陣法一般能讓主墓免受波及。
可這剛剛那一瞬,黎冽可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那主墓墻壁之上,砸出了一個深坑。
但那距今不知已經幾千年的白骨,竟然沒有絲毫破碎?
有一只手忽然伸出,觸碰到了那具白骨。
緊接著,一道狼狽不堪的身影從坑中一步走出,就那么站立在了白骨的身前。
那是黎冽。
葉無憂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凝固,緊接著有些頭皮發麻。
不知是幻覺與否,他此刻覺得那具倚靠著墻壁的白骨,似乎在笑。
笑意古怪。
沒有多想,葉無憂揮手斬出一劍。
這一劍只是登峰一劍,但也足矣。
比之葉無憂更近無數倍的黎冽,此刻就那么站在白骨身前,被血色沾染的眼眸之中,是顫抖與恐懼,是興奮與激動。
但也是深深的抉擇。
盡管視線模糊,但眼前的那具白骨,黎冽卻是看的很清楚。
他……或許稱為它,更好一些?
它確實在笑。
笑著伸出了手。
這便是這墳墓之中的機緣了么……黎冽心中如是想到。
他的心中似乎早有明悟。
于是他也伸出了手。
下一秒,那一道凜冽劍氣襲來,粉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