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杏知道,是有人進來了。
周藏器起床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只不過一直沒有說話。
她的大腿裸在外面。
唐小乙開門的時候,除了聽到聲音,她也明顯地感覺到,涼涼的山風在她的皮膚上拂過。
所以,葉紅杏知道,有人進了屋子。
她問了一聲,沒有人回應。這說明,來人不是周藏器,周藏器不會不理她的。
葉紅杏無聲一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腰向前一挺,后面翹的更狠了。
唐小乙滑到床下,心知床上的女人已經醒了,不過他沒有慌張。葉紅杏武功低微,對他沒有威脅。
他掏出一個玉瓶,把里面的液體往床兩側各撒了三滴。
這液體名叫綺羅香,極易揮發,人吸入之后,會陷入綺夢之中。綺羅香根據入夢時的心里狀態,把人帶入幻想。
在戰場上中招,吸入者會在夢中大殺四方;在懸崖邊中招,吸入者有時會幻想自己長了翅膀而縱身一躍。
等吸入者醒過來,根本不知道剛才經歷的是夢。
唐小乙布下綺羅香,便開始在心中數。
十、九、八……
十個數之后,葉紅杏的呼吸便舒緩了下來。
她入夢了。
唐小乙從床下鉆出來,戴上手套,開始翻周藏器的柜子。
一柄古劍,是沈王朝時期傳下來的周夷擁佩劍;
兩疊衣物,唐小乙挨個摸了摸,并沒有發現藏有私房錢;
三本秘籍,純陽天梯功、霓裳羽衣功、雪夜穿林劍法。都是原本,可惜唐小乙不需要,放在旁邊。
四……
最終,擺在唐小乙面前有兩樣東西:一卷古畫,一盒丹藥。
古畫是晴雨驚雷圖。
唐小乙答應林兮,要替她弄到晴雨驚雷圖,竟然在周藏器的臥室看到。
丹藥是通絡丹,藥王莊的神物。
葉紅杏用不上通絡丹,這東西肯定是進周藏器的嘴,也是唐小乙本次行動的目標。
他把裝有雌性激素的玉瓶取出來。
用小刷子蘸了激素,在每個通絡丹的外殼上都刷了一層。
通絡丹外面裹著一層蜂蠟,顏色與雌性激素一樣。等激素中含有的水分一干,周藏器就不可能發現通絡丹的異常。
然后把盒子什么的都物歸原位。
他現在不能把晴雨驚雷圖帶走。萬一周藏器發現這幅畫丟了,知道有人潛入臥室,不一定敢繼續服用通絡丹。
這樣的話,唐小乙的打算就落空了。
他準備回去找一幅贗品,再來一趟,把這幅畫調包。
通絡丹還有三十顆。三十天之后,他準備再來一次,順便把畫偷走。
唐小乙剛剛把東西都放回去,葉紅杏忽然吭嘰了一聲。
這倒是把唐小乙嚇了一跳,難道是綺羅香失去了效果?
他身子一矮,便再次鉆進了床下。
葉紅杏吭嘰那一聲之后,停了片刻,又“啊”了三聲,這三聲各不相同。
第一聲很急促,聲音剛沖出口便停住;
第二聲打了個彎兒,末了又一挑,勾人心弦;
第三聲很綿長,聲音在葉紅杏的舌頭上打轉,又慢慢吐出來,持續了很長時間。
唐小乙這回聽出來,葉紅杏是夢到啥了。
綺羅香導致的夢境,跟實際情況有關。葉紅杏夢到這個,說明她剛才就在等一個人。
看來,周藏器頭頂上,早就長了綠油油的草。
前幾天,在孔肅那里,唐小乙暗搓搓地說周藏器夫妻不睦,想不到竟歪打正著。
唐小乙藏在床下,聽了有一會兒,口干舌燥。
天剛見亮的時候,房門嘎吱一聲,又開了。
一人進門,一人出門。
出門的是唐小乙。
進來的那個,是個年輕人,東邊廂房的那個守衛。
不一會兒,對話響起。
問:“你怎么才進來?”
答:“等了好半天,跟我搭檔的那個人才回屋睡覺。”
如果唐小乙這時候在旁邊聽著,便能夠知道:為什么他出門的時候,院子里一個人都沒有。
原來是,兩個守衛,一個進屋睡,另一個也是進屋睡……
周藏器在宅邸中的布置可謂天衣無縫。可是人不是機器,都會懈怠、都有私心,都有七情六欲。于是,宅邸的防御出現了破綻。
堡壘都是被人從內部攻克,此誠不我欺也。
唐小乙繞到后面,找到那個風箏,又滑翔回去。他把風箏在侍劍山上找地方藏好,天色大亮前,便回到了藏鋒山。
這一天,侍劍山上也發生了一件事。
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漢子上了山。
漢子的行李不多,只有幾件衣服。佝僂著腰,跟誰說話都是低三下四。任誰見了,都會以為他只是一個在江湖上庸庸碌碌了一輩子,連從九品都不是的小嘍啰。
漢子化名王三,其實是三江館鏡山分館的一個探子。
前幾天,便是他向總館通報了“張凱身死,沈王朝驃騎大將軍遺寶丟失”的信息。
總館那邊勒令,鏡山分館要在兩年內把東西找回來。否則,分館上下十來個人,死期就到了。
可恨張凱隱藏的太深,即便是至親,都不知道張凱為三江館效力。
所以,線索在張凱這里,就斷了。
沒辦法,王三就收拾行李,自己上了山。
他搭上線的,是侍劍山的一個內門弟子,叫江司。
江司說是內門弟子,其實已經四十來歲了,水平不高不低,正七品。這種實力,在鏡山派其實已經沒什么可混的,不可能再往上升。
可正七品畢竟是一個不錯的戰力,在山上,雖說是剛剛用得著,鏡山派也不想讓他走;要是下了山,那可是能夠呼風喚雨的角色。
所以,江司申請了很多次,想要下山謀個出路。
但是,鏡山派死活不同意。
到后來,實在是申請了太多次,侍劍山山主不耐煩了,才給他安排了一個差事,多少有一點油水,堵住了他的嘴。
可憐江司,本來可以下山吃香的、喝辣的,因為能力被人看得上,就被逼無奈,留在侍劍山做了個基層公務員。
江司混了半輩子,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
在江湖上混,要么混成最拔尖的那一撮,直接抓住核心權力;要么一輩子慫在后面,不要因為自己的能力,而懷璧其罪。
最尷尬的便是,活成別人眼中的雞肋。一有苦活累活,就被人想起來,到了分果實的時候,就被人忘在腦后。
可這一切都晚了。
江司把王三領上侍劍山,一路上安排:“先說好,你現在還不能算是外門弟子。你先在山上,把分內的活干好,其他弟子習武的時候,你也可以旁聽。等明年開山大比,我求長老給你寫一封薦書。你去開山大比走個特招過場,才能成為正式的外門弟子。”
王三點頭哈腰,一頓稱是。
江司繼續說:“我給你安排個人,他也是外門弟子,但是比你來得早,你跟著他,學習一下鏡山派的規矩。這個人叫張偉。”
王三依舊做出恭敬的樣子。
不過,他聽到“張偉”兩個字的時候,眼中不由地閃出一道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