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白這么一說,鮑息也是搖頭苦笑。
“我這是當局者迷了啊!”
他自嘲的搖頭不已。
國夏是傻子嗎?
自然不是。
若不然,人家也不會做了二十余年的上卿了。
這么危險的一件事情,國夏會從大河逃遁,才是稀奇了的。
這么一來,他們堵著南面,峱山堵著西面,國夏不從東門逃走,還能去哪里?
難道真的要賭一賭田氏、鮑氏是不是真的帶走了莊園里的所有家丁啊!
不要忘了,這個時代的莊園,就是貴族們恩養門客的地方。
田氏和鮑氏在峱山有十幾個莊園,培養的門客,又豈在少數了。
到時候,哪怕只是阻攔他一炷香時間,國夏想要逃亡,就增添了一份危機。
鮑息有疑問,傳令兵可不會。
他得到了田白的消息之后,就翻身上馬,前去傳令去了。
國氏大宅。
國夏的命令傳回來之后,家中的子弟們就忙碌起來。
國夏乃是齊國大司馬,族中戰車本就不少,再加上因為是守城作戰,所以軍營里的戰車,都空閑下來。
貴族政治的特點就是令由人出。
國夏作為齊國大司馬,族中子弟大都在軍中任職。、
若不是道路太窄,停不下來一都之兵的所有戰車,若不然國氏早就將所有的車輛都給弄來了。
一輛輛車駕,堵塞在坊道上,國氏的大門大開,一行行絡繹不絕的男丁,扛著沉重的箱子,放在了戰車上。
他們已經裝滿了四百余車了。
國氏乃是齊國數百年的卿士了。
族中積累的財富,自然是龐大無比。
若是給了他們時間,這一都之兵的車輛,都還不夠他們裝的呢!
要知道晉國范氏、荀氏在打了那么長時間大戰之后,還帶來了龐大的車隊,更何況是國氏了。
一時間,人喊馬鳴的聲音,響徹在士人之鄉里。
“好了沒有?家主說了,讓只帶珍珠、美玉、黃金等值錢的珍寶,其他的東西都不要帶了!”
傳令官再次前來催促道。
“馬上,馬上,你去告訴家族,我們還需要一個時辰!”
家宰急的滿嘴的燎泡。
這么大的家族,就算是只拿值錢的,但是,一時半會哪里搬得空喲!
這傳令兵還來不及說話,就見到又一個傳令兵跑了回來:
“家主有令,速速從東門走,世子已經在東門等著了,趕緊走,他那邊頂不住了!”
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國夏就在此派來了使者。
老家宰聞言,臉色一暗,他沖著門內的門客們大吼道:
“走,快走!”
自家老爺可是沙場老將,連他都說了守不住了,那必然是真的守不住了的!
老家宰匆忙讓族中的嫡系,在門客的護衛下,朝著東門而去。
這些人朝著東門而去,國府之內卻不是就此空了。
老家宰坐在戰車上,對著剩下的一千余人大吼道:“你們繼續裝車,然后帶著東西從西門走,我們在衛國匯合!”
在宗法家族的時代,大管家的話語,要比族中庶子的話語都管用。
剩下的那些旁支族人,不受重視的門客護衛見狀,臉色變得昏暗起來。
但是,他們還是匆匆去了庫房搬運東西。
雖然逃出去的希望很小,但是,若是真的能夠逃出去了,哪怕是只能帶走了一箱財富,也足夠他們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南城城門樓上。
田逆與鮑魚兩人已經并肩站立。
饒是兩人武藝超群,但是全力廝殺了大半個時辰,兩人也是有些氣喘。
“逆,前方三十丈處就是城門樓,你我并肩合力,一鼓作氣攻下他,若何?”
鮑魚早就看中了那一面國氏大纛了!
那面旗幟下面,就是敵人的最高指揮著——國夏。
只要他們攻入了這里,那么就是最大的功勛!
哪怕是不能砍殺了國夏,只要拿到了大纛,一樣是大功一樁!
田逆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跡。
剛才他被人圍毆,被一個用長戟的家伙,給掃到了臉,打松了他兩顆牙齒。
雖然那些人,都被他全部砍殺當場,但是,這對于素來高傲的他,來說,實在是惱怒的很。
“啐!”
田逆吐出了一口帶血的吐沫。
他輕笑:“那行,那就一鼓作氣!”
他活動活動脖子:“敵人的弓手已經死的差不多了,你我小心暗箭便是!”
田逆說完之后,伸手拉下了臉上的面甲。
鮑魚跟一個小將手中換了長戟,站在了田逆的左側。
兩人正待發起沖鋒,就見到城頭上一陣騷亂。
鮑魚一陣愕然:“難道國夏……”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驚愕。
還不待兩人反應過來,只聽到城門樓附近的士卒大聲喧嘩起來:
“快走啊,大將軍都逃走了!”
“該死,我們被拋棄了!”
“大將軍?”
田逆與鮑魚再次對視。
大將軍就是總領齊國兵馬的將領,這是齊國最高軍事統帥沒有加了大司馬時候的稱呼。
齊國上一任的大將軍,還是田氏的田開疆。
田開疆之后,齊國歷來都是大司馬統軍,是以,在官方,就沒有了這個稱呼。
但是,對于基層士卒來說,田氏的兩位子弟統軍的時候,齊國開拓進取,聲威無數,是以,他們更愿意用大將軍來稱呼軍事統帥。
而用大將軍這個稱謂,來稱呼軍事最高統帥,一直延續到漢末。
直到兩晉后,華夏沉淪,異族胡風橫行神州,大將軍的稱謂,才爛了大街。
兩人仔細看去,果然城頭上的大纛,已經無人護理,甚至本該筆直的旗桿,都是東倒西歪起來。
“阿魚,咱們分開上!你上城門樓還是追擊?”
田逆抬頭看著城門樓的二層,只見上面的士卒都是慌亂起來,甚至,不乏有人四散奔逃,甚至還有人直接就朝著樓梯跑去。
鮑魚臉色一扳:“田兄,你我去追老東西,我上去看看!”
“好!”
田逆不在言語,只是沖著鮑魚一拱手,讓他自己小心,然后就折轉了方向,朝著樓梯的方向沖去。
國氏族人離開城墻的事情,沒有多久就傳遍了四門。
城頭的士卒頓時慌亂起來。
這時候除開那些已經殺紅眼的士卒,還在拼死抵抗之外,大多數的士卒,都逃離了戰場。
也有一部分中立派的士卒,選擇了投降。
四門城門,都已經被人打開,城外的聯軍,潮水一般的朝著城內涌入。
宮城。
高張自從高虎走了之后,就心思不寧,他坐立不安,無奈之下只得讓人不停地前去打探消息。
但是,除開最開始的時候之外,他派出去的人,卻是一去不返。
高張更加的焦急起來。
而芮姬那邊,太醫們熬了湯藥,才讓芮姬安定下來。
芮姬臉色慘白,剛才的一幕實在是嚇死她了。
“太醫,這孩子怎么樣?”
這時候醫巫不分家,掌握著太醫令這個職務的,都是家族的核心。
太醫令素來都是公族中,最值得新任之人充任的。
在說,有了高氏的安排,齊國太醫令早就換上了自己人。
芮姬懷孕的確診,就是太醫令查驗的,是以,對于詢問肚中孩子的消息,芮姬并不擔心會走漏了消息。
能夠坐到了這個位置上的,就算是死,也不會出賣高氏……
“太后勿憂,雖然太后見紅,但是,好在臣來的及時,腹中胎兒無礙,只是太后需要靜養,不得動怒,也不得劇烈活動!”
他收拾了藥箱,叮囑道:“太后懷孕還不到三個月,最是不得劇烈活動地時候,先前太后動了胎氣,這才是出血的原因,只要靜養,卻是無礙!”
芮姬這才是舒了一口氣。
雖然她之所以流血,是因為高虎推了她一把。
但是,當時情況緊急,芮姬也就不怨他了。
她滿臉母性光輝的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對著身邊的侍女道:‘
“挑花,代朕送送太醫!”
侍女頭領挑花做了萬福,這才是對著太醫道:“太醫,請!”
太醫令再次叮囑芮姬卻不可劇烈的活動,這才是收拾了藥箱,跟著侍女遠去了。
芮姬撫摸著自己的小腹,依靠在榻頭上,她滿臉的雌性光輝:
“孩子啊,你父親去上陣殺敵了,他雖然有所殘缺,但是,卻是一個偉岸的男兒啊,你長大了,也要像你父親那樣,做一個征戰四方的人,到時候啊,你就幫著你大哥,坐穩這江山!“
芮姬深吸一口氣。
高虎的打算她不是不清楚。
但是,就算是她沉迷在高虎的陽光之氣中,但是,卻也知道一個事實——孺子荼在君位上,她是齊國的太后,是至高無上的女人。
但是,若是她真的相信高虎的話語,讓腹中這個還沒有出世的孩子,做了齊君……
到時候,她芮姬要么就是被圈禁起來的氓隸妾,要么就是城外的一捧枯骨!
甚至,怕是想要進入姜姓墳陵,都是一件奢望!
芮姬瞇著眼,靠在床頭盤算著。
荼已經十二歲了,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荼就十三歲。
等到這個孩子四五歲的時候,荼已經快要親政了!
到時候,她就從中撮合,讓荼盡早親政。
如此一來,既能避免了她的大兒子荼被人害死,又能不讓高虎離開自己。
只要有她在,懷中這個孩子,也不會招致了災難。
芮姬正在思索著,卻是見到那個送太醫令出去的挑花,飛快的跑了回來。
要知道,飽受深宮禮儀訓練地挑花,可從來不會這么慌張啊!
“太后,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挑花滿臉的汗水,她驚呼道:“太后,方才婢子送太醫令出宮,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遇到傳令的信使,他們說城破了,正在要高上卿速走呢!”
“什么!”
芮姬臉上方方才有的一點血色,再次變成了慘白一片。
挑花急道:“太后,那叛軍人多勢眾,太后還是速速去找高上卿,尋求庇護吧!”
挑花急的使勁跺腳:“不管怎么說,太后肚中的也是高氏的子嗣,況且公子他并無男丁,太后腹中的胎兒,卻是高氏的命脈呢!”
芮姬一聽也是,只得不顧太醫令的教導,讓挑花攙扶著她,就要去找高張。
只是……
她前些天太過焦躁,是以身體虛弱,方才又大出血,這會卻是不敢疾走。
挑花只得尋來好幾個健壯的太監。
急切之間,再從太仆那邊調來輦車已經來不及了。
挑花急中生智,讓太監拆下了一扇房門,然后拿被褥鋪了上面,請芮姬坐上去,這才是讓太監們抬著門板去尋高張。
宮室大殿內,正在焦急著來回轉圈的高張,還沒有等到自家孫子的消息,就見到了氣喘吁吁而來的信使。
“家主,快走吧,國上卿逃了!”
那信使渾身就像是水里撈的一般。
本就是六月的天,此地距離城門更是超過了二里路,是以,這信使一口氣跑來,卻是也已經虛脫了。
要知道,他身上的盔甲,都還沒有解下呢!
“你說什么?”
高張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國夏跑了?
國夏拋下他跑了?
這怎么可能?
“家主快走吧,遲則生變啊,小的來的時候,城門樓那邊已經亂套了,怕是最多再有半柱香的時間,城門就要被人打開了!”
高張腦袋里一團亂麻,若不是信使的提醒,他還懵懂著不知道做什么呢!
高張慌里慌張的,就要起身離開。
還是那信使提醒道:“家主,不能這么走了,若不將國君和兵符控制在手,等到田鮑穩定了局勢,咱們就是死路一條了!”
一輩子順風順水的高張,哪里經歷過這等局面。
他這才是醒悟過來,急忙讓門外守護的侍衛去尋找孺子荼。
正在此時,卻見到芮姬被人抬著,走了過來。
“高公救我!”
因為心情焦躁,芮姬隱隱又覺得有些腹痛。
她面色慘白,卻是顧不上自己,直接祈求道:“高公,兵危戰險,妾一個婦道人家,還望高公庇護!”
高張皺眉。
若是芮姬身體健康,能夠跟上他,他是不介意多帶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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